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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儿急的团团转,耳边是李翠翠她们越来越响的哭声,眼前是林氏一脸无奈,她气的喘了几口粗气,差点随手将边上一个釉彩葫芦纹梅瓶给砸了过去。
李翠翠不是没看到李心儿的神色,她心里也急得很。
这趟回娘家,她是逼于无奈。以前她执意要嫁给屈从云,的确是存心想要与李草儿较个高下。李草儿抢了她的好亲事,还嫁给比朱瑞恒更好的嫡长子朱瑞成,那她就挑个比朱家更厉害的屈家。屈从云也是嫡长子,年岁相当,从没订过亲,不像朱瑞成,再是嫡长子又如何,生来是个克妻命,指不定哪天李草儿就会被克死。那时候她天天想着早点嫁到屈家去,叫别人都看着她过好日子,然后她就好住在大屋子里被丫鬟伺候着悠闲的算李草儿还能活多久。
可嫁到屈家四年,跟屈从云一起在一张床上躺了四年,她哪会一点不在乎屈从云。她闹腾着不准屈从云睡丫鬟,给有孕的丫鬟灌堕胎药,不都是想自个儿给屈从云生个儿子。结果李草儿与朱瑞成定亲四年平平安安,马上就要带着丰厚的嫁妆去朱家做大少奶奶。她却至今没有一个儿子,还差点被休回了娘家,不仅如此,在正盘算着怎样风风光光让屈家来接人好比李草儿先生个儿子出来的时候,屈从云下了大牢。
难道她身为李家的长孙女,最后却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李草儿压在她头上去过好日子,自己反成了寡妇?
一时间,李翠翠眼中宛如淬了毒,她冷冰冰的朝李心儿那头望了一眼,咬牙吞下口中的血沫,扑在林氏膝盖上哭的凄厉。
“二婶,我晓得错了,往常都是我不懂事儿。可您看着我长大,您以前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的疼,我求求您,您帮我说说话,相公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林氏心头一软,伸出手在李翠翠头上轻轻拍了两下。
感觉到林氏温柔的碰触,李翠翠心底一喜,哭的越发情动,“二婶,屈家真是冤枉的,那些药材,屈家也是从别人手里收过来,哪会晓得里面有啥东西,谁弄得明白这药能把人吃死,那都是治病的药,又不是毒药。”
“大姐如何知道那不是毒药?”
“廷恩。”
看见李廷恩回来,李心儿林氏她们是松了一口气,李翠翠的脸色却变了。她畏惧的看着神色平静缓缓走近的李廷恩,拼命将身子往后缩。
李翠翠一直记得,几年前李廷恩执意要起家庙将她关进去的时候,就是这种冷淡的面容。
屈家大太太几个没注意到李翠翠脸上神色变化,只觉得在林氏这里哭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正主儿。屈家大太太给儿媳妇与女儿使了个眼色,三人就要跑李廷恩面前跪下。
看到她们的动作,李廷恩眉峰一扬,冷冷的喊了丫鬟,“给客人上茶。”
这一回,丫鬟们动作比谁都快,七手八脚一拥而上,两个拽一个把屈家女眷都按在椅上,又捧了热茶来,把客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不等屈家人开口,李廷恩又让李心儿她们回屋,“三姐四姐,你们先回去照看珏宁他们。”目光扫过垂头束手束脚的林翠翠,他语气温和了许多,“这是表妹罢,家中弟妹甚多,有劳你先给三姐她们帮帮手。”
林翠翠手还紧紧拽着李心儿胳膊,虽说李廷恩对她并未疾言厉色,她也觉着在李廷恩这个解元表兄面前浑身都不自在,急忙应了声好,随着两个表姐出去了。
林氏看着儿子三两下止住屋子里的哭声,长出了口气,“廷恩啊,你大姐夫……”
“娘。”李廷恩神色温和的截断林氏的话,缓声道:“大姐夫毕竟是大伯他们的女婿,今日不巧大伯父他们回了乡下,大伯娘和三婶四婶又带着二姐上香去了。王管家叫人去向家寻我的时候,也派了人去给大伯他们报消息。算一算,大伯与大伯娘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咱们还是先听听大伯他们如何说罢。”
李翠翠与屈家女眷听李廷恩这样说,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唯有林氏直点头,“对对对,赶紧的,翠翠,你快回去慢慢把事情给你娘他们说说,咱们再一道来想法子。”
看李翠翠有点不乐意,林氏最厌恶有人将长辈不放在心上,登时拉了脸,“翠翠,听二婶的话,可别叫你娘他们着急。”
林氏这话一说,李廷恩当即道:“蔡妈妈,你找几个丫鬟,服侍屈大太太她们梳洗一番,大伯娘那里兴许也急了。”他目光一转,落在李翠翠身上,“大姐,屈家药材的事儿,想必你十分清楚。你随我一道去鹤龄居等着大伯父罢。”
李翠翠心跳如鼓,将头垂的更低,“二婶说得对,廷恩,我还是先去见娘,我怕她心里着急。”
李廷恩笑了笑,语气淡淡的,“伯娘那里有屈大太太她们,自然会弄清楚。外头的事儿,还是大伯他们懂得多些。大姐,你要娘帮你在我跟前说话,总得先让我弄清楚事情原委罢。”
觉着李廷恩说这话就是有要帮忙的意思,本来被丫鬟领着往外走的屈大太太忙扭身过来拽了李翠翠一把,冲李廷恩堆出满脸的笑,“廷恩说得对,廷恩说得对。”说完看李翠翠站在边上不吭声,屈大太太忍住怒火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可机灵些,从云他们的命就捏在你手里了。你是姓李的,就是嫁出来了,身上还流着李家的血呢。待会儿多给你堂弟说几句好话一准儿能顶用。否则就是从云做了鬼,你也休想我屈家放你回来再去过好日子!”
听见屈大太太发狠的话,李翠翠又气又急,忍着气点了点头。
屈大太太这才放心,领着儿媳妇与女儿跟着蔡妈妈去梳洗。说起来,要不是这事儿郑家不肯伸手,嫁到郑家去的姑奶奶连面都见不着,官府又把屈家上上下下的男人都抓走了,一屋子女人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她是绝不会来李家求人的。
李家有什么,就有一个解元,虽说人人嘴里都夸这个李廷恩是什么星宿降世,可能中举人,却一辈子都考不中进士的多了。说什么祖上出过大官,都不晓得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这几十年,李家不就是一直在乡下种地的泥腿子?可屈家,一直是县里有名的药材商,如今还跟着郑家将生意做到了府城,做到了别的道。
说来说去,也不晓得儿子当初中了啥邪,非要娶李翠翠这么一个乡下野丫头进门,要听了自个儿的话,娶个官家千金,哪用得着一家人下大牢,随口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不就是吃死几个下苦力的。到头来委屈自个儿和一堆乡下泥腿子出身的人做亲家,连出门都不好意思与人提起来,一出事儿还半点不顶用。要跑来和个十几岁的小子赔笑脸。
想到待会儿还要去一贯看不起的小曹氏面前低声下气,屈大太太心里直发堵。
李翠翠跟李廷恩一道去了鹤龄居。李大柱他们还没赶回来,李翠翠看着端坐在对面喝茶的李廷恩,束手束脚的浑身不自在。她将头垂低,下意识仔细听着厅堂中的动静。
李廷恩手中的松枝茶盖落下来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李翠翠跟着打了个寒颤。
“大姐。”李廷恩音色清冷的喊了一声。
他语调很低,可李翠翠却更觉得可怕。她慌慌张张抬着头看李廷恩,神色慌张的道:“廷恩。”
“大姐,屈家的事,你知道多少?”李廷恩面无表情的问。
见李廷恩脸上无喜无怒,李翠翠越发觉着心里没底儿,她努力的在脑子里措词,“婆婆与我说,家里几年前添了一百亩药田,相公做主种了乌头。兴许是那地不成,乌头药效不好。大药铺里负责挑拣药材的大夫都不肯收,相公就做主将库里炮制好的乌头零零碎碎拆开来卖给那些小药铺。原先一直都好好的,没想前几天有药铺找上门,说他们将乌头转卖给几家医馆,结果吃死了人,被人告上了衙门。公公他们还没明白过来,官府就关了家里几家药铺,封了药库,把家里的男丁都抓到了牢里。”说着说着,李翠翠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到了李廷恩面前,“廷恩,我求求你,你救救相公。以前的事儿都是我不对,我给你磕头赔罪,你是解元,你别跟我见识,只要你救了相公,我往后给你姐她们当牛做马都成。”
李廷恩端起茶盅悠悠然喝了一口茶,“大姐,你要膝盖这么软,就一直跪着罢。”
李翠翠被这么一问,下意识的想到小曹氏跟她说过的话,她抬头一看,正好对上李廷恩投过来的目光,只觉那双眼睛幽深黑暗,透不出一丝光亮,更看不懂里面隐含的东西。她惶然的把着四脚香木椅的扶手,艰难的爬了起来,四肢僵硬的重又坐了回去。
李廷恩冷眼看她坐好,垂下眼眸淡淡道:“头一条,屈家的乌头,是屈从云做主种的,却不是他做主炮制。”
看到李翠翠面露惊讶,李廷恩怜悯的望着她微笑,“屈家过往并无种植乌头的经验。屈从云本是想尝试一番,他只买了五百株药苗,结果屈从安背着他又买了六千株药苗,将一百亩新添的药田种的密密麻麻,最后成熟能用的乌头不过一半,而且这一半,都被一种虫子咬过,不能确定药效。郑家这些大药铺负责挑拣药材的都是积年名医,是以他们拒绝收下屈家的乌头,担心屈家别的药材也受影响,他们连屈家另外几种药材也都不肯收。”
李翠翠听见李廷恩和屈大太太截然不同的说辞,想到平日里屈大太太就偏心小儿子,眼里立时迸射出愤怒的火焰。
李廷恩摇头轻笑,“屈从云要屈家将被虫咬过的药材都烧掉,屈从安却私底下命人将所有药材精心炮制,掩去痕迹后零碎拆开卖给街头巷尾的小药铺。可惜屈从安运程不好,他卖出去的药被惠民所的人买回去了,惠民所一个司库肾阳虚弱,常要服用乌头,他吃了屈家卖出去的乌头熬的药,第二天就断了气。这司库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官职微末。奈何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正五品上中书舍人的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