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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真的,”南宫琉璃似乎很是欢喜,“我让王太医看了三四遍,一定不会有错的。”
“方德言,去传李宗来。”
“是。”
方德言应声退出来,一转身就瞧见小楼俏生生地立在门口,顿时吓了一跳。幸得他见多各种情况,当下控制着音量:“姑娘,你……”
“怎么了?”她没动,淡然自若地问着。
方德言脸色不大好,想叫她先走又不知怎么开口。稍有踌躇,殿内又传来南宫琉璃的不满:“方公公,你在那儿做什么?”
他无法,只得朝小楼露出个苦笑,连忙去唤李宗。
小楼立在那儿,南宫琉璃带来的宫婢瞧见方才方德言对她的态度,一时拿捏不准身份,也不知该不该赶她走开。
屋内女声盈盈:“阿祉,过几日是我生辰,再加上……”她仿佛有几分羞涩,连话都说不大连贯。
“加上有了孩子,我很想见爹娘……我能不能把他们接进宫来,我们一起过生。”她声音里是莹然的笑意,光明正大,透着说不出的骄傲和自得。
小楼手一动,那食盒险些掉在地上。
她呼吸有些粗重,刻意压制住,可还是被殿内的人听见了。
“谁在外头?!”一声蛮呵,那女声亦是有几分耳熟。
她不过略想,便记起是扇了书墨一个巴掌的那个婢女,是南宫琉璃从相府带到宫中贴身照顾的。
小楼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去。
一直低着头,直到隔着那几个人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停下,跪下请安:“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话音落地,随后是一片安静。
阿祉淡然:“你先下去吧。”
小楼应声“是”,放要起身,又听斜前方南宫琉璃道:“这奴才在门外听主子说话,难道什么都不罚便让她走了?如此,宫中的规矩岂不是形同废纸?太极殿的宫人都放肆了可如何是好?”
小楼低眉:“奴婢方才去小厨房取吃食,走到门外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惊扰到娘娘,请娘娘责罚。”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南宫琉璃冷笑:“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原是先帝身边贴身照顾的,前些日子随着去了皇陵。如今却莫名在宫中出现,况且分明偷听,还敢欺瞒主子,实在是罪大恶极!”
阿祉皱眉:“你不是有了身子么?这么动气做什么。”
“我……”她说着又顾忌到,咬咬牙,压下了怒气。
“皇上、娘娘,李太医到了。”
方德言将人引进来,小楼即刻起身弓着腰退到一旁,让出道路。
李宗将药箱子递给方德言,掏出手枕让南宫琉璃将手搭在上头,又覆上薄纱,才敢诊脉。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厉害,小楼感受到阿祉的目光,眼角偷偷扫过去,见他眸色暗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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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四)
殿内香炉中冒出的烟雾袅袅,香气浓重,竟到让人胸口发闷的程度。
小楼站得直直的,抬着脸,看着李宗。
李宗凝眉感受着指尖的脉动,不过片刻,也不用另换只手,直接对阿祉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阿祉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嘴角有些僵硬,直愣愣看着小楼。
南宫琉璃欢喜得很,连忙命人打赏太极殿的宫人,末了摸着肚子,颇为得意地冲小楼扬起下颌,目中大有得色。
小楼一笑,福身道:“恭喜娘娘,为昊泽孕育皇嗣,福泽绵延。”
南宫琉璃一笑,理也不理她,转头对着阿祉道:“阿祉,我们成亲数月了,爹爹一直想着我能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下,他定是很开心的。”
听她提到南宫相国,阿祉目中一沉,勾了勾唇角,笑道:“说的是,你既有了身子,往后再不能莽莽撞撞了。”偏头嘱咐她的婢女,“娘娘平日里有些什么,你们都注意些,若是皇子出了事,朕定饶不了你们。”
南宫琉璃笑容更大,托住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娇俏可人:“阿祉,那我生辰,可以让娘进宫陪我么?”
他眼角扫过小楼,落在南宫琉璃脸上,笑了笑。拉下她的手,双手扶住她的肩,笑道:“你若想,便请进来吧。”顿了顿,道:“皇祖母知道了么?你不去告诉她?”
南宫琉璃恍然大悟,笑着:“我只顾着来告诉你了……这就去找皇祖母。”说完转身往外走,眼角瞥到小楼,脚步一顿。敛眉一想,又继续往前走,转瞬出了门。
她来时带来了一大堆宫人,这一走,门外呼啦啦,立时消了个一干二净。
阿祉抬眉扫向李宗:“多久了?”
李宗道:“一月有余。”
他低头想了想,脸色有些难看。
小楼默默站在那儿,不说不动。
方德言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李宗笑道:“李大人,奴婢送您出去吧。”
李宗在小楼与阿祉间来回瞧了瞧,叹了声气,跟着方德言走了。
一月有余?
那便是还在丧期时了。
她觉着有些冷,跺了跺脚,往外走。
“小楼!”
手臂一紧,下一瞬,被他拉进怀中。
“对不起……我……”他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怔了怔,低低道:“对不起。可你不要走。”
小楼撑着他胸口,将人推离自己一些,仰脸嫣然一笑:“你在说些什么?我不过觉着有些冷,想去添件衣裳罢了。”
他一怔,低下头仔细打量她的神情,除了略显苍白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心里涌上失落,转瞬暗啐,她不生气,他应当高兴才是,为何要失落。
又见小楼眉头一蹙,他心中一紧。
“你明明知道……”她仿佛有些无奈,“这个时候,南宫琉璃怀上皇嗣……她不应该怀上的。”
他明白她的话,脸色沉了沉。
小楼叹了声气,抬手捧住他的脸,笑了笑:“阿祉,你高兴些……一切都会有办法的。这是你第一个孩子,而且你与她……毕竟是青梅竹马,我明白的。”
转身走到桌边,将食盒里的碟子抬出来摆上,回头冲他一笑:“先吃点东西吧。”
他挤出一丝笑,勉强吃了些,又赶去御书房了。
小楼将碗筷收好,让人拿下去,想了想,冲外间道:“来人。”
那些人虽不清楚她的身份,可瞧着方德言的态度和阿祉的亲昵,也分得了轻重。当即从外头走进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弯着身子:“姑娘?”
小楼问他:“方公公在何处?”
“公公随皇上去了御书房。”
她想了想,道:“你去一趟,告诉方公公我有事找他。”顿了顿,“隐秘些,别让旁人知道。”
小太监立时领命去了,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方德言才来。
小楼已备下清茶,有礼地请他坐下。
方德言脸上有些奇怪,似乎从未想到她会如此。
小楼笑道:“方公公,我进宫许久,我们也没有好好说过话……以往小楼多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公公海涵。”
方德言回笑:“姑娘客气了。”
小楼低头执着茶壶,缓缓将清茶注入杯中。雾气腾起,缭绕在她睫毛,朦胧而渺远。
“先帝在世,对公公很是倚重,从无事避讳。是以公公也知道,小楼身世坎坷,如今与哥哥分离,只能仰仗阿祉有一日为傅家平反,还族人一个公道。”
方德言似乎也陷入回忆中,笑了笑:“说来奴婢与傅家也有渊源。”
“哦?”
他笑道:“那年我初初进宫,不慎冲撞了傅大人,幸得大人有度量,不仅没有追究,反而告诉奴婢许多处世良言,实在受益良多。”
小楼笑道:“原来公公也是故人。”她将茶盏放到方德言面前,“小楼是女子,不懂什么大是大非,只明白,阿祉好了,我和公公才能安好。”
方德言眼中光亮一闪,顿了顿,抬起茶杯呷了一口。搁下后直直看向她,目中清澈,没有丝毫隐瞒。
“先帝去的那日,命奴婢将《秋水寒江图》后的东西交给姑娘,便已是将姑娘当做可以信重的人。奴婢服侍先帝半生,自然遵照先帝遗民,今后姑娘但凡是为了皇上好,即便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会全力相助。”
小楼心中一动,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顿了顿,道:“既然如此,小楼也不拐弯抹角了……阿祉与南宫小姐,是……”
她有些说不出口,方德言自然明了。
“是三月二十七,那日皇上在崇明殿忙到深夜,后来太后派人来请,便去了章华殿。”他说的缓慢,小楼听得仔细。
“当时皇后意在章华殿中,稍坐了坐,帝后一同向太后请安离开了。出来后,皇上脚步有些不稳,便由皇后扶着,带回了凤仪宫。”
他顿了顿,道:“奴婢是阉人,哪里有说话的余地。但如今回想起来,那日皇上很是不妥……奴婢怀疑……”
小楼眉头一跳:“被下了药?”这猜测虽然大胆,却并非没有可能。
方德言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纤白玉手揪着襟口。
方德言道:“姑娘是担心这个孩子会将皇上置于险境?”
小楼挤出一抹苦笑,道:“你我都明白,局势未稳之前,这宫中谁人都可以替阿祉生孩子……唯独南宫琉璃不行。”顿了顿,虽觉不妥,但还是道:“若照公公所说,不过一夜而已,这孩子……”
方德言一惊:“你是说……”
小楼连忙抬手止住,抿了抿唇,低声道:“许是我多心了,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方德言眉头紧蹙:“是不是也无人能够证实,若是这一胎诞下皇子,奴婢只怕……”
小楼僵笑:“公公放心……时日尚久,谁能肯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