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徐复观说:“看到胡博士在东亚科教会的演说,他以一切下流的辞句,来诬蔑中国文化,诬蔑东方文化,我应当向中国人、东方人宣布出来,胡博士之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是中国人的耻辱,东方人的耻辱。我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不懂文学,不懂史学,不懂哲学,不懂中国的,更不懂西方的,不懂过去的,更不懂现代的,而是他过了七十之年,感到对人类任何学问都沾不到边,于是由过分的自卑心理,发而为狂悖的言论,想用诬蔑中国文化、东方文化的方法,以掩饰自己的无知,向西方人卖俏,因而得点残羹冷炙,来维持早已掉到厕所里去了的招牌。这未免太脸厚心黑了。”
此时徐复观已近六十岁,颇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率性。有人称他是一位“天赋热情充沛、疾恶如仇的人,常会因情绪激动,破口直言,而笔锋又凌厉尖锐,不免予人以刻薄的口实”〔17〕。这时胡适已在病中,似未有任何答辩,但他在去世之前曾激动地提及这件事〔18〕。接着,胡秋原〔19〕在《文星》第五十一期(1962年1月1日)上发表二万七千字的长信《超越传统派、西化派、俄化派而前进》。他不以胡适否定中国传统文化为然,警告人们不可在“复古”、“西化”中二者选一,“因复古只足以促成洋化,而洋化无论西洋化、北洋化,到最后是亡国”,同时告诫年轻的朋友们应当“认真的、规规矩矩的做人,认真的、规规矩矩的求学,以便将来有机会认真的、规规矩矩的立国”。胡秋原的这一“荒腔走板”立即遭致李敖的反驳。李敖在《文星》第五十二期(1962年2月1日)《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一文中,一枪连挑五十几位中国三百多年来的古今人物,并直截了当地声称这些人都是有病的。这些病包括义和团病、中胜于西病、古已有之病、中土流行病、不得已病、酸葡萄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病、挟外自重病、大团圆病、超越前进病等等,不一而足。他甚至认为“取长舍短,择善而从”地面对西方文化的理论是行不通的:“我们面对西方现代文化,就好像面对一个美人,你若想占有她,她的优点和‘缺点’就得一块儿占有”,企图改正美人缺点,就是妄自尊大的厚颜;因此“我们一方面想要人家的胡瓜、洋葱、钟表、番茄、席梦思、预备军官制度,我们另一方面就得忍受梅毒、狐臭、酒吧、车祸、离婚、太保(不知害臊)、大腿舞和摇滚而来的疯狂”。李敖后来在《文化论战的一些史料与笑料》一书中,将胡适的那篇英文讲稿以及自己这篇《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视为这一场论战中“真正在思想‘趋向’方面指路的文献”,而“其他的大量文字,有的是这条路上的压路机,有的是这条路上的拦路虎……”〔20〕
当《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一文发表后,李敖自己也惊讶了。这篇文章竟给他带来了始料未及的“不虞之誉”与“不虞之毁”,一时间是“数不清的来信,数不清的批评、赞扬、支援、恐吓,以及数不清的文字上的辩驳讨论”〔21〕。李敖突然发现自己此时已然成了《文星》上的一个焦点人物。于是聪明过人的他开始反击了。就这样,一方以李敖为首、另一方以胡秋原当帅,一场言论两极、硝烟四起的“中西文化大论战”于焉而爆发。参加论战者,支持李敖的有居浩然、许登源台大哲学系助教、洪成完台大数学系助教、何秀煌(台大哲学系讲师)、陈鼓应(台大哲学系助教)等中青年学者;站在胡秋原这一边的有徐复观、郑学稼、叶青(任卓宣)等资深政论家。不久,胡适去世。1962年3月1日,《文星》因势利导,于第五十三期推出“追思胡适之先生专号”。在这期文章中,除十一篇纪念文章之外,仍有三篇论战的文字,分别为胡秋原的《由精神独立到新文化之创造——再论超越前进》、徐复观的《过分廉价的中西文化问题——答黄富三先生》、李敖的《为〈播种者胡适〉翻旧账》。一时洛阳纸贵,杂志几天内连印四版,计二万多册,一场“中西文化论战”终于喧嚣腾上,为整个台湾社会所瞩目。有学者认为,就在《文星》提供“讲台”的这一期,“《文星》的新人物李敖已经领头在《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破口大骂,同时,年轻的一辈已经对老一辈展开全面性攻击。他们不但以古人,同时也以现时现地的今人作‘战争’对象,而且这时候的论辩,不仅不能平心静气,甚至极普通的道理,也必须以挖苦与讥诮的口气才说得清,讲台已在不自觉中变成了擂台”〔22〕。其实,这一段议论未必持平而公允。年轻、嚣张的李敖们固然是在骂人了,但徐复观从一开始就对胡适“恶语相向”,实际上也是引起论战双方开骂的一个因素。再如,这时替胡秋原、徐复观等人帮腔的某些人在1962年2月25日《政治评论》上撰文讥笑李敖是“胡适的鹦鹉”,嘲讽李敖与陈序经〔23〕“真是穿着一条裤子”等,显然也表现得不够理智。就此看来,论战从一开始就暗含一股远离理性之岸的暴戾乖张之气,其实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
1962年4月,李敖在《文星》第五十四期上发表《我要继续给人看看病》,郑学稼则有《论白话文和白话文的运动——附答李敖先生》,同期的还有居浩然、许登源、洪成完、李彭龄、黄富三、东方望、孟戈等人的文章。东方望在文章中嘲笑徐复观做人不够恕道,在胡适生前大肆攻讦,此时又为文大捧,“在古今中外之褒贬文章中,两个月之内,如此转态度者,当推徐复观教授为第一”;居浩然在文章中也为胡适的“西化”运动辩护,他认为现在的“全盘西化”,应是专就以近代西洋科学为基础的工业技术而言,说到底就是“全盘科学化和全盘工业化”,同时批评胡秋原的“俄化”问题简直“不知所云”,甚至提出要与胡秋原公开比试一下英文的“读、说、写”能力,且开了个洋书单,要他“不妨认真将这些书读通,再谈知识社会学不迟”,其文字充满挑衅而不留余地;李敖则在文中嘲笑徐道邻的文化观念中无不渗透着“世界博物馆馆长”的好梦,想以万花筒的方式,来维持各地文化传统于不堕,分明是在替“传统派做嫁衣裳”,又说胡秋原“是一位病得很辛苦的大病人”,他的长篇大论矛盾百出,仅“超越”一文就有自相矛盾三十七处之多;许登源在文中批评胡秋原以“立正、向前看、超越、前进”来比喻“超越”完全是一种口号,“一点也没有说到具体的方法”,逻辑观念也不正确,并建议胡秋原“应修好大一逻辑”,再“吃一帖强烈的泻药,把自己杂乱无章、概念不清、思考不逻辑等毛病统统泻去”,完全是一种轻蔑的口吻;洪成完攻击胡秋原《由精神独立到新文化之创造》一文,认为一个“渊博常识”的知识分子,除了先天因素外,还必须多读及格的书,多做硬功夫,如果不了解及接受新知识,对于尚在争论中的问题狂加断说,他便没有资格谈现代化问题,胡秋原不过是一个“头脑不逻辑”、昧然不知“科学”为何物的“蜘蛛式的玄学英雄”而已,于是奉劝胡秋原“勿玩弄名词,也勿被名词玩弄”,“多动大脑多思考,少动小脑耍笔杆”;李彭龄针对徐复观《一个伟大书生的悲剧》、《过分廉价的中西文化问题》两篇文章而戏之,怀疑徐氏根本不曾、也不能真正地了解过胡适,徐复观笔下的胡适之,毁也好,誉也罢,也就“无啥斤两了!”黄富三在驳斥徐复观时认为:“胡先生是说东方文明只有极少的精神价值,并不是说东方文明根本没有灵性。”他问道:“凡是人便有灵性吗?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也有灵性吗?”至于妇女缠足问题,胡适不过是举出“包小脚”这个例子,是想说明中国文化中缺少“精神成分”,徐对胡适的批评“只是向空中虚放一响而已”;孟戈则在文中大声呼吁“我们年轻的一代,要痛痛快快地接过这位大师交下来的历史接力棒……我们不能再兜圈子了,再兜圈子什么都完了!”虽然《文星》在上一期的“编辑室报告”中还特别强调“来稿只要是理性的,而不是肌肉冲动——例如谩骂,人身攻击,我们将尽可能的刊载”,可这一期的《文星》就几乎成了一本反胡(秋原)反徐(复观)的专辑,其中“四篇围攻胡秋原,三篇围攻徐复观。即使徐道邻的一封短信,也遭受无情的批判。作者们熟练地运用逻辑辩证技巧,毫不留情地把对方逼到墙角,再用教训的口吻数落对方,要他们回去多读点书再回来辩论”〔24〕。如此猛烈的文字火力,让胡秋原、徐复观等人如坐针毡,他们迁怒于《文星》,实际上也是在责怪萧孟能。就在这时,胡秋原却突然翻脸了,再也不愿回到《文星》来了,而是转移阵地,开始在《世界评论》上撰文反击《文星》上的年轻人。他把居浩然、李敖、许登源、洪成完四个人编为甲、乙、丙、丁四号,予以个别批评,甚至怀疑《文星》敢于有组织性地连篇刊文攻击自己,是有一股势力在迫害他。这让萧孟能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原则上,只要是言之有物,对知识分子是有意义的,不管它刻不刻薄,无论是正面或是反面,我都让它发表。当时胡秋原对于李敖给他的反驳与攻击,恼羞成怒。对《文星》拂袖而去,如果他不这样做,他的反驳与攻击的文章,不管有多长,我们还是照样刊登。过去他的长文,我们不但登,而且是一次登完。为了他一篇长达七万字的文章,《文星》不惜增加页数,一期登完。我们对他的尊重,他是没有话说的。相信任何其他杂志是不可能这样做的。〔25〕
胡秋原为《文星》的长期作者,文章以冗长而著称。《文星》从来都是以一次刊出为原则,可见当时萧孟能对他确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