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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常情况下,陆军参谋总长,特别是像贝克将军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在国家用兵之际辞职引退,本来会在军界引起震动,甚至在国外引起反响。但是,希特勒在这里又一次表现了他的权术。虽然他立即接受了贝克的辞呈,而且感到如释重负,他却严禁报纸,甚至政府和军方的官方公报中提到这件事情,并且命令退职的贝克和他的同僚军官严守秘密。理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能让英法政府得知德国陆军首脑部有意见分歧。很可能,巴黎和伦敦在柏林10月底正式宣布这一消息之前,一直都蒙在鼓里。人们大可猜测,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历史也许竞会走上另外一个方向,对元首的姑息也许不至像后来那样严重。
贝克本人,从爱国和忠于军队的感情出发,也并没有想把他辞职的消息引起公众的注意。不过,他也颇为伤心失望,因为在同意并支持他反对战争的将级军官中竟没有一个人感到应当仿效他的榜样而辞职引退。他并不想劝他们这样做。哈塞尔后来说到他的时候说,他是一个“纯粹的克劳塞维兹,而没有一点勃吕彻尔或者约克的气味”,他是一个有原则、有思想的人,而不是一个能实际行动的人。身为陆军总司令的勃劳希契居然在德国历史的一个决定性的时刻把他甩掉,使他十分愤懑。贝克的这位传记作家和朋友在若干年后提到,这位将军每当提到他的上级的时候总是“极为愤懑”。在这种场合,他总是激动得浑身发颤,喃喃自语:“勃劳希契在紧要关头把我甩掉了。”
继贝克出任陆军参谋总长的是54岁的弗朗兹·哈尔德——不过他的任命被希特勒保守了几个星期的秘密,一直到危机过去才宣布。他出身于巴伐利亚的一个军人世家,他的父亲是一个将军。本人原来受过炮兵训练,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在巴伐利亚王太子卢伯莱希特的参谋部内担任过军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希特勒在慕尼黑活动的时代,他是罗姆的朋友,虽然这件事本来也许会引起柏林方面对他有某种猜疑,他仍然升迁极快,前一年就已担任贝克的副手。实际上,是贝克向勃劳希契推荐哈尔德做自己的继承人的,因为他知道,他的副手同他的见解是一样的。
哈尔德担任德国陆军参谋总长,在巴伐利亚人中间和天主教徒中间还是第一个,这对军官团新教徒和普鲁士的传统是一次重'372' 大的改变。哈尔德是一个博学多闻的人,特别喜欢数学与生物' 我自己对他的第一个印象是,他看起来像一个大学数理教授' ,也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他的品德与才干都足以无愧为贝克的继承人。问题是,他是否也像他那位卸任的上级那样缺乏在恰当的时机采取决定性行动的决心;而如果他并不缺少这种决心的话,他是否会在时机到来之际,具有那种毅力,能够不顾自己效忠于元首的誓言而毅然决然起来反对他。因为哈尔德同贝克一样,虽然并没有一开头就参加当时已在酝酿的反希特勒的密谋,然而并不是毫无所闻,而且显然也像贝克一样,是愿意给以支持的,他在出任参谋总长以后,在这第一次认真尝试推翻第三帝国独裁者的密谋中就成了关键性的人物。
反希特勒的密谋的形成
在经过国家社会主义的5 年半统治以后,对于那些反对希特勒的少数德国人来说,他们心里十分明白,只有陆军拥有能推翻他的实际力量。工人们,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即使有此心也无此力。除纳粹党的组织而外,他们别无组织,当然更没有武装。虽然对于德国的“反抗”运动本书以后还有许多东西要写,然而,它自始至终都极为微弱,当然,它是由一小部分勇敢而正直的人领导的,却没有群众。
应当承认,仅仅维持本身的存在,在一个侦探密布的恐怖统治的警察国家内就已经是极其困难的事情。而且,一个小小的集团——即使是一个较大的集团,如果有的话——怎么能起而反抗党卫队的机关枪、坦克车和火焰喷射器呢?
一开头的时候,对希特勒的任何反对都是发自文职人员,如上所述,对于将军们来说,纳粹制度挣脱了凡尔赛条约的束缚,给了他们以重建一支伟大的军队这个他们梦寐以求的传统任务,他们欢喜之不暇,也就说不上有什么反对,大有讽刺意味的是,起而领导反对派的文职人员都是曾为元首服务并且身居要职的人,其中大多数最初都曾对纳粹主义抱有热忱。这种热忱直到1937年他们开始认识到希特勒是在把德国引向一场几乎肯定要失败的战争时才归于消失。
这些最早开始觉醒的人中间有一个是莱比锡市长卡尔·戈台勒。他原来是勃鲁宁任命的物价管制局局长,希特勒上台后继续担任该职3 年之久。戈台勒是一个保守派,从内心来说还是一个保皇党,他又是一个虔诚的新教徒,聪明能干,精力过人,然而失之不够谨慎与刚愎自用。他在1936年因为反对纳粹党人的排犹运动和疯狂扩军而同他们决裂,同时辞去了两项职务,一心一意'373' 地进行反对希特勒的工作。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在1937年去法国、英国和美国,用心良苦地警告它们注意纳粹德国的危险。
稍后觉醒的两个后来终于也同谋反对希特勒的人是普鲁士财政部长约翰内斯·波比茨和沙赫特博士,两个人都曾因为在改组德国经济使之适应战争目的方面卓著劳绩而得到过纳粹党的最高勋章——金质荣誉章。两个人都是到1938年才开始憬恰到希特勒的真实意图。两个人看来都因为过去的历史和本人的性格而没有受到反对派核心的完全信任。沙赫特太机会主义,哈塞尔在日记里曾说,这位国家银行总裁能够“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他说贝克将军与冯·弗立契将军对此也有同感。波比茨虽然才华过人,然而见异思迁。他是一个杰出的经济学家,也是一个优秀的希腊学者,同贝克将军和哈塞尔一起参加了星期三俱乐部,这是一个16名知识分子的组织,每周集会一次讨论哲学、历史、艺术、科学和文学的问题,它在时机成熟——或者不如说时机坐失——以后形成了反对派的中心之一。
乌里希·冯。哈塞尔成了反对派领导人的某种外交顾问式的人物。他在阿比西尼亚战争和西班牙内战时期曾任驻罗马大使,我们在上文中已经知道,他发出来的电报都是建议柏林如何使意大利同英国和法国纷争不已,从而使意大利站在德国一边。后来他开始担心,如果同法国和英国交战,这将会使德国导致致命的后果,即使德国与意大利结盟,这也会造成同样的结果。他所受的文化教养至深,因此对国社主义的粗鄙庸俗,除了嫌恶鄙弃而外,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好感。虽然如此,他可也没有自动弃官,不为这个政权服务。他是在希特勒1938年2 月4 日所策划的军事、政治、外交人事大改组中彼刷掉的。哈塞尔出身于汉诺威贵族世家,妻子是德国海军的创始人冯·铁比茨海军元帅的女儿,全部气质都是一个纯粹的老派绅士。他同许多同阶级的人一样,看来非得要等到被纳粹党人一脚踢开后才有所震动而想做点什么来推翻他们。一旦过了这一关,这个敏感的、聪明的、矜持的人就专心致志地来从事这项工作,而到最后,我们会看到,为此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遭到了极惨的结局。
还有一些别的人,不那么知名,大多也比较年轻,从一开头就反对纳粹,逐渐结成了各种各样的反抗集团。其中有一个集团的一个杰出之士是埃瓦尔德·冯,克莱施特。他是一个乡下绅士,是大诗人埃瓦尔德·冯·克莱施特的后裔。同他亲密合作的有恩斯特·涅克希和费边。冯·施拉勃伦道夫。前者从前是一个社会民主党人,后来是《维德施但报》' 《反抗报》' 的主编。后者是一个年轻的律师,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私人医生和心腹顾问冯·施托克马尔男爵的外曾孙。也有从前的工会领导人,例如:尤利乌斯·菜伯,雅可布·凯撒,威廉·刘希纳。两个秘密警察的官员:阿图尔·奈比' 他是刑事警察的头子' 和伯恩德·吉斯维乌斯'374''他是一个年轻的职业警官' ,随着反抗密谋的发展而成为得力的助手。后者后来在纽伦堡审讯中成了美国检察官的宠儿,并且写过一本书,虽然大部分历史学家对这本书和它的作者的可靠性都打了很大的折扣,但它还是透露了反希特勒阴谋的许多真相。还有德国许多名门望族的子弟:赫尔莫特·冯·毛奇伯爵,他是著名的毛奇元帅的侄曾孙,后来组织了一个由一批青年理想主义者组成的反抗集团,名为克莱骚集团:艾尔布莱希特·冯·伯恩斯多夫伯爵,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驻华盛顿大使的侄子;卡尔·路德维希·冯·古登堡男爵,他是直言无忌的天主教月刊的主编;狄特里希·波霍弗牧师,他的先人,不论父系母系都有过杰出的新教教士,他认为希特勒是反基督的,而且认为“把他消灭”是一个基督徒的天职。
几乎所有这些勇敢的人都曾不屈不挠地进行过斗争,最后终于被捕,在受到拷打之后,或者被绞死,或者被砍头,或者干脆被党卫队暗害。有很长的时间,这种文人的小小的反抗组织在吸引军人来参与他们的工作方面几乎毫无成就,冯·勃洛姆堡元帅在纽伦堡作证时说:“在1938—1939年以前,德国将领并不反对希特勒。既然他带来了他们所希望的结果,也就没有反对他的理由。”戈台勒同冯·哈麦施但因曾有过若干接触,但是这位前德国陆军总司令在1934年就退休了,对现役将领没有什么影响。在纳粹政权的初期,施拉勃伦道夫曾与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在德军最高统帅部谍报局内的主要助手汉斯·奥斯特上校有过联系,发现他不但坚决反对纳粹,而且愿意做文人和武人之间的桥梁。然而,直到1937—1938年的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