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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我还不知道多髭的胖子有没有买我的表,但我知道他们没有与情人幽会的余暇,而你反使他们过了凶险的时间。”
服尔德是否在这些君王的友谊中感到精神上的快乐,我们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有虚荣的快感。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啻智识界的王者,故奥皇约瑟二世经过日内瓦而不像大众一样的到法尔奈来,使他非常难堪。
访问的宾客与岁月俱增。亚朗培也来了,欣喜非常。大家接待亚倍维尔案中的哀太龙特时又是十分激动。但始终忙于工作的服尔德,对于普通的宾客是回避的。这种人每天都有:艺术家、学者、哲学家、德亲王、波兰亲王、俄国亲王。他总用老法子——装病来挡驾。要是通报的是一个厌物的话,他就喊道:“快,快,德龙芗医生。你所见的是一个垂死的人,他只有几分钟可活了……”于是他又是瘫痪,又是聋聩,差不多是盲目了。过了那个辰光,他像孩子般一跃而起,到花坛里去拔草了,“那是些又小又细,藏在郁金香叶下,别人找也找不出的莠草。”
所有访问过他的人都描写过他形销骨立的外貌。当毕伽尔想为他塑像时,他说:“据说毕伽尔先生要来塑我的肖像。可是,夫人,要我有一副脸相才行啊!人家简直猜不到我脸部的位置。我的眼睛凹进去有三分深;我的面颊是黏在东倒西歪的骨头上的羊皮纸;所有的少数的牙齿都落光了。人家从没有塑过这么一个可怜虫的像。”雕塑家一到,“可怜虫”的精神却又活跃起来,从雕塑家的谈话里找到为他老题目辩证的藉口。他问毕伽尔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塑—座三尺高的马,毕伽尔答道:“六个月,”服尔德要他写下来签了字。于是他胜利了。《圣经》中的亚龙怎么能在一夜之中铸成金牛呢?在他以后几年的余生中,他老是天真地把毕伽尔的说话和拥护《圣经》的人抗辩。
只要他遇到这样的一个题目,他便关起门来,一天一晚写了一段《哲学辞典》中的文字,或是一篇语录,或是一篇尖刻的驳议。翌朝,他精疲力尽了。但怎么能停止活动,停止写作,停止建造,停止奋斗,停止冒险呢?“人生是一个婴儿,应当推动他的摇篮直到他睡熟为止。”他是一个残废者。他永远是这个样子。八十年来,他总是只有几分钟可活,而这几分钟是告终了。他快要死了。或者他已经死了。“他忘记了埋葬自己,”一个访问者说。
二一 服尔德的加冕
为何一个八十三岁的老翁还决定不避艰险,从法尔奈到巴黎去呢?“我?”他说,“到巴黎去?知道在那个城里有四万束木柴给我布置火刑场么”一—但是,一个怂恿他去的人说,“你知道你在巴黎有八万个朋友一齐奔来扑灭火种,而且要是你欢喜,把搬柴的人淹死?”
路易十五一日在世,他便一日不许回巴黎。当路易十六登极时,所有的大臣都更换了;“开明而有德的”人如玛兰才勃,杜谷辈都上了台。从此巴黎于服尔德是开放丁。特尼夫人,维兰德夫人,竭力怂恿他动身。巴黎百科全书派人亦热望他去。加以服尔德刚写了一部悲剧《伊兰纳》预备给法兰西喜剧院上演。演员们意见分歧,作品的演出要受影响了。《伊兰纳》的成功是八秩老人极关心的事,他理想他一去便可解决一切,于是他动身了。
他穿过法尔奈村,安慰那些流泪的居民,说他六星期后一定回来。他自己也和他们一样的哭,但过了最后的一所村舍之后,变得非常快活了,滔滔不竭的讲着故事。到了蒲格(Bourg),群众,识得他,驿站主人给他最好的马匹,吩咐马夫说:“好好的为服尔德先生赶路,鞭死我的马也不妨。”到了第雄,当地的青年扮着仆人侍候他。在巴黎关卡上,税吏亦认出他,喃喃地说:“服尔德先生,”恭恭敬敬对他行礼,也不敢问一声他有没有夹带私货。一忽儿后,他到了波纳街与现今称为服尔德堤岸的转角处,到了维兰德夫人的府第,马上,他“在执政时代的假发上面戴着一顶皮边的红丝绒小帽,”出去拜访阿扬太先生,和他说:“我特地从临终的昏迷中醒过来拥抱你。”
他的来到,使巴黎城比一国的君主来到更加轰动。“在走道上,在咖啡店里,大家只议论着他。人们走拢来互相说:‘他来了,你看见过么?’战事的消息,宫廷的阴谋,比乞尼派与格吕派的争执,一切都置之脑后了。维兰德府中满是宾客。法兰西学士院派遣代表团登门致意。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成群的来。服尔德穿着寝衣戴着睡帽见客,随后又埋头修改《伊兰纳》。卜利虐夫人南格夫人,格吕克,比乞尼,都来表示敬意。佛兰克林带了孙子来请服尔德祝福。老人伸出手来说:“上帝与自由”。
佛兰克林与服尔德的相会,民主政治与理神主义的握手,这已是大革命开始的预兆。只要在两人一同露面的地方,“或是戏院里,或是散步场上,或是学士院内,总是掌声不绝。”服尔德打一个嚏,佛兰克林便说:“上帝祝福你!”于是彩声复起。第特洛来了,滔滔不竭的谈话使服尔德插不下一个字,他说:“这个人当然极有思想,但上天少给他一件主要的才能,即对话的本领。”大臣们亦来了。唯有王室毫无优礼的表示,但也不敢把他赶回法尔奈。在巴黎这些热闹的日子中,一件疏忽的行为几乎闯出祸来。
正当人家把他奉如神明的时候,他的身体提醒他死期近了。他吐了几口血。有人向他提议请一个忏悔师来。巴黎全城窥伺着他的态度,但他只有模棱两可的表示。他很怕将来他的遗骸被弃在荒冢上,要求依照初期教会中的惯例让他在大众前面忏悔。哥蒂哀神甫坚持反对,定要他表明他的宗教情操。他不肯在声明书上签字,把忏悔师送走了,说:“今天这样已经够了;不要把事情弄得严重。”他最担心的是《伊兰纳》的排演问题,他说:“要是我到巴黎来只为了忏悔和受人耻笑,才是难堪呢。”
《伊兰纳》并未受人耻笑,却大获成功。他写信给弗莱特烈克二世说,“我竭力在巴黎避去两件事情:嘲笑与死。我在八十四岁上要能逃过这两种致命的疾病才是有趣呢。”
他的悲剧首次上演时,他不能亲自到场,但到三月三十日第六次上演时,他觉得身体恢复,可以出去了。那次的情形真是惊人。巴黎全城像发了疯一样。在—辆绘着金星的蓝马车中,一副老朽的骸骨穿着皮边的丝绒外衣,手里执着—根小杖,巍然过市。学士院的全体会员,除了主教以外,都在门口迎接他。路上拥挤的群众嚷着:“闪开,服尔德来了!”卫兵接他下车,—直陪他到包厢里。他一进去,观客都站起来喊着:“服尔德万岁!光荣啊,喀拉的辩护人!光荣啊,世界的伟人!”
末了,观客要求演员为他加冠。在两出戏中间。幕启处台上放着一座服尔德的像,全体男女演员在像前鱼贯而行,每人放—座桂冠在它头上,每次群众站起来向服德尔喊道:“这是大众给你的!”临了,众人轰轰烈烈的送他回维兰德府。女人们差不多把他抱在怀中了:“夫人们,”他说,“你们叫我欢喜得要死了。”—个作家从未受过这样的敬礼。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成千成万的人对你喝彩啊,有人和他说。一一嗳!他答道,要是我临刑的时候,也有成千成万的人来观看呢。”
几星期后,他离开了这座征服的城。他一回家立即工作,说他没有多少时间可活,而他应当不负众人给予他的荣誉。终于,五月十一日,他发热了。德龙芗医生诊断为摄护腺癌。他非常痛苦,神志昏迷了。关于他的死况有许多矛盾的说法,每派有每派的作用,教会与哲学家们都想利用他的死况作为一种榜样。当地的神甫拒绝他葬在教墓上,威吓着正如服尔德所担心的一样,要把他弃在荒冢上。于是人家把他葬在他的侄子当神甫的舍利哀。他的心保存在国家图书馆里,直到今日。
二二 结论与批判
在大地上有过宏伟嘹亮的声音的生命,决不会在静寂的坟墓中立即泯灭的。服尔德的一生全是热烈轻快的节奏(allegretto),不能突然一变为严肃静穆的调子(andante maestoso)。若干时内,他的帝王的朋友继续为他忙乱。弗莱特烈克二世委托乌同塑造一座胸像。凯塞琳女皇意欲收买他的藏书,写信给特尼夫人商量,称她为“曾经有些爱我的伟人的侄女”。
在法国,他所不赞成(因为他是保守主义者与君主专制的拥护者)而确曾揭竿倡导的大革命,把他当作先知者。一七九一年,宪政会议下令把服尔德遗骸迁葬先贤祠(Pantheon)。在壮丽的行列之前,那个“善心的美女”穿着希腊式的长袍哀泣。一八一四年首次复辟时,他的棺龛被人盗发,经过的情形迄今不明。那座形销骨立的遗骸,曾经于八十余年中负载服尔德灵活的天才的尸身,从此不知下落了。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格么?他讥讽帝王而又谄媚帝王。他对教会中人宣说应当宽恕横暴,他却不能放过他的敌人。他慷慨而又吝啬,坦白而又谎骗,懦怯而又勇敢。他最怕人类免不了的打击,他的一生却老是卷入最易遭受打击的纠纷。他在法尔奈有如一头躲在窟中的野兔,但是狡猾的野兔,在政治场中往往会令狮虎却步。他受不住有利可图的事情的诱惑,但更受不住危险的善行的诱惑。
他是一颗伟大的智慧么?他不了解宗教,也不了解宗教之所以能不断的复生是证明人类有此不断的需要。他把基督教义与被人附会曲解的教义混为一谈,他对于一切都好奇,他比数学家知道更多的历史,比史学家知道更多的物理。他的天才能适应种种不同的规律。我们可以说这样的无所不知实际只是一无所知,在“通俗化”之中便有“庸俗”,但这亦是浅薄的思想。大众也需要多少文人不时把专门学者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