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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手术,如哪些人不能接近我,哪些话不能叫我听到,哪些东西不能叫我发现。我只能在地方官员的精心策划下,照着他们设计的轨迹循规蹈矩。如此下去走一遭,见到的与听到的绝对是老生常谈的那套玩意儿,根本发现不了庐山真面貌。
汽车行驶了两个钟点,大约在十一时,我们到了福市的S酸厂。大张把汽车停在距S酸厂较远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我和赵镔下了车,径直往那工厂走去。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企业,看它的占地,应该有两百亩。我们随意在厂周边转悠,在厂北侧长长的围墙中,我发现有一段墙砖已变了颜色,那大概是被一种什么腐蚀性的东西浸泡的结果吧。走近它时就听到有一种排水的声音,显然,这里是一条地下排水通道,通道上面被黄土掩盖着,打扮得很是天然。顺着它往北走去,大约二三百米,这条躲藏的污流就浮出地面,原形毕露了。一种黄中泛绿的散发着刺鼻异味的污水,将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简陋排污渠浸染得斑痕累累,污秽不堪。它大摇大摆地向前漫流。这里是一方广袤的田野,举目眺望,前方有一条河流,正在午时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污水正冲着那里奔流而去。这时候,大张开着汽车悄然而至,他是看到前方有汽车行驶的轮胎痕迹,尽管路况很不规整,他还是大胆地把车开过来了。我们跳进车,顺着排污渠向河畔驶去,只是转眼工夫,车已到“站”。
赵镔告诉我,这条河叫福水。福市是因福水得名。福水发源于邻近一架古老的山峦,流经福市后直落黄河。S酸厂的污水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涌进福水。我站在河岸边,只见平静的河水上面漂浮着一层暗灰色的油垢。一只船从对岸划来,一个年逾半百的艄公带着十多个乘客过来了。木船劈开了油垢封闭的水面,使浑浊、泛褐的福水掀起无法透亮的浪花,伴着这浓笔重抹的沉重基调,是一股无法说清的难闻的怪味。也许,这里的人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待船靠岸,他们一个个背着大包小包不慌不忙地走下船。然后,又不紧不慢地离开河畔。撑船的艄公看着我们说,上船吧。他以为我们要过去。
我信手指着福水问道,这河水怎么漂着一层油垢?他说,都是化工厂流出的废水,把清清的福水搅拌成个这熊样啦。早先有鱼有虾的河,如今成了一池子臭水啦。
“弄成这样子,就没人管管?”我问。
“管?谁管!管事的人都发了,都住上小洋楼坐上小汽车了。不管事的人天天嗷嗷叫,叫也不行,不顶屁事。再说,这事也不好管。河两岸的当家人都在玩命地办厂,这边弄的是S酸,那边造的是H酸(艄公手指对岸),都是赚大钱的东西,人家赚了钱,老百姓跟着受罪啊!看看……看看,该收的玉米,一半都没了穗呀!”他的臂膀抡了个大大的圆弧,把福水两岸都划了进去。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两岸的庄稼都遭害不浅,不只是玉米地里大片的玉米枯黄干瘪,还有那地块竟然一片灰白,死气沉沉,成了不毛之地。再看对岸的河畔,那边有一股焦黄色的废水和一股白色的废水,正滔滔不绝地流进福水。
赵镔看着我疑惑的面孔,说,对岸是大鸟县的大庙乡,归山名市管,在Q省,大鸟县也是数得着的经济强县了。
我本打算上船到对岸走走看看,这会儿,却没了这种兴致。这时候,有一辆挺豪华的汽车突然而至,在我面前兜了一圈,戛然停在奥迪车一侧,接着从这辆淡灰色的宝马轿车里下来三个人,径直向我走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声说,俞市长,潜书记和郝镇长来看您了。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我身边。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五十来岁的汉子笑眯眯地冲着我说:“俞市长,回咱家了,也不打个电话,俺也好为您服务服务。嘿嘿。”
“是啊,都到家了,俺连去迎迎都没有,真抱歉,真抱歉。”身躯瘦小的三十岁的男人口气更亲切。甭问,他准是镇长,大个头的是镇党委书记。
接下来,他们互相作的介绍印证了我的判断,书记姓潜名仁,镇长姓郝名忠。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是镇办公室主任。这个镇在福市西侧,与Q市的东郊乡接壤,名字叫潜镇,全镇潜姓是第一大姓。
“俞市长是头一回来咱潜镇吧?”瘦小的郝镇长问。
“是啊,不过,潜镇的名气我早有所耳闻啊!”是的,这个镇不仅在Q市,就是在Q省,早已是寺庙里撞钟——鸣(名)声在外了。就连书记潜仁,我也早听别人说过。
“那是——那是。全国两大镇,深圳和潜镇嘛,嘿嘿,嘿嘿。”
这句太离谱的话硬是把特区深圳与Q省的潜镇相提并论,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可又不无黑色幽默。
这个福市,这个潜镇,这个镇长,还真会开玩笑。
“小郝,你咋能跟俞市长说这个,这只是咱潜村人的玩笑话,俞市长,见笑了。”潜书记在纠正郝镇长的放肆,又像故意张扬他们的名气。
“唉,俺这嘴就是少个把门的,瞎胡说,瞎胡说,俞市长别笑话,别笑话。”
“嘿嘿——怎么是瞎胡说呢。你们敢把自己的故土与特区捆绑在一起,也是想使潜镇与深圳齐名嘛,这里边肯定也是有根据的吧。你说说,我想听。嘿嘿。”我轻松地打着哈哈,想叫他们都随便起来,放松下来,好真正地沟通。
“俞市长说得也是。”这时郝镇长瞟了一眼潜书记,有些认真地说,“俺潜镇虽然不是特区,可是,俺的潜书记常说,咱潜镇虽在内陆,要放眼沿海,人虽在福市潜镇,思想要跟上特区深圳。光潜书记带班子成员下深圳取经已有三回了吧。俺这有句话是:深圳人能办成的事,咱潜镇人也能办成。嘿嘿。”
“俞市长,别见笑。咱潜镇咋能跟人家深圳比,差老鼻子啦!郝忠啊!我在班子成员会上说那话,是要用深圳人的精神鼓动大家的劲头,可别以为咱潜镇真是深圳啦。看看咱这一带环境,大多企业有污染,设备不咋先进。俞市长,你都看到了,也是没办法啊!要发展啊,咱又缺人才,又缺资金,也就这么大能耐,这么大劲。哪里比得上人家深圳,人家都是高科技、高附加值、高精尖的东西。”
“俞市长,你不知道,要说污染环境,污染大户还是对岸的大鸟县,全县一共就那五六个上点规模的企业,全是化工、化肥、造纸类的污染企业。上边一直指示,叫治理这类治污不达标的企业。他们大鸟县也天天叫着喊着要执行上边的指令,可就是光打雷不下雨。”
“这是为什么?”我问。
“治不起啊!俞市长。”潜书记回答我,“上一套治污设备比他们那小厂的总资产还贵。要关停了吧,就他们大鸟县,只有吃风屙沫啦,财政收入也全关停啦,他们与咱福市不一样,俞市长。”
“不一样,咋个不一样?”我问。
“俞市长,这事说来话长。走,回咱镇里说吧,还有些资料请您看看。俞市长,回到咱家了,能不进家门?嘿嘿。”这潜仁的话说得很实在,看他面庞上的笑容,也还算诚恳淳朴。这时我方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说,市长都到家里啦,俺还能不知道?郝忠补充道,是市长的奥迪车让俺潜镇人发现了……
“俞市长,上我的车,趁空也叫我给您汇报汇报工作。”潜仁热情地把我推进他的宝马车,又转过头来对镇长说,“郝忠,你陪赵秘书说说话,联络联络,熟悉熟悉,嘿嘿,机会难得啊!嘿嘿。”
真弄不明白,就这一摆和,他个潜仁指挥起我了。
在汽车里,潜仁对我道出不少心里话。他告诉我,现在治污为什么进行得不顺利,那不是他的S酸厂的问题,是周边大环境有问题,如果大环境都不动作,仅S酸厂动作能行吗?可是,我却想,若因为这原因,S酸厂不动作,大家也就都不动作,治污还怎么推行下去?他又告诉我,S酸厂在他们潜镇是龙头企业,在福市,也是前十名的纳税大户哩,效益好得很。接下来他说起S酸这个产品的技术性能、作用、特点。我不懂技术,也听不懂他讲的那一套很专业又很系统的玩意儿,但是有一点我听明白了:这S酸本质上对环境没什么大的危害,又请过了专家论证,又将产品送权威检验部门化验,结论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听到这里,我依然不能放心。我毕竟直接接触过各种矛盾,处理过各种争端。如今的事,除非你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否则真难以叫人放心。市场经济啊,大家都忙着交易,有些不能交易的东西现在也交易起来了。唉!潜仁谈及三个村庄因为S酸的污染正在上访,有人扬言,要聚集上千村民卧轨,以向领导施加压力,把S酸厂拉下马。这时,我方觉得进入正题,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这个潜仁很是明白,他发现我到了S酸厂污染的现场,就感觉到对我已没有封锁事实的必要了,就竹筒倒豆子,把S酸厂的前因后果倒(道)个明白。他当然知道,我最关注最忧虑的是什么。所以,接下来他对我打了包票。
“俞市长,您放心,我保证叫他们卧不了轨,叫他们放弃卧轨,叫他们与政府保持一致,支持发展,不再干扰S酸厂正常的生产。”
“措施呢?办法呢?再说,这个S酸到底污染不污染环境,双方能统一认识吗?”
“俞市长,下边的事你不知道,我最清楚。别看他们乱起来成群结队的,势头怪猛,实际上领头的就那几个人,大多数都是跟着瞎胡跑的。这领头的人只要泄了气,跟着跑的人就没劲啦。我把名单写好了,三个行政村,二十四个居民组(自然村),领头羊超不过三十个,真正挂帅弄事的也就那三五个。俞市长,你放心,我潜仁要是摆不平他们,叫我头朝下走路。”
我侧过脸,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依然异常自信地说:“要说企业污染了环境,这事太多了,他们哪个县哪个乡敢说自己的企业不污染,敢说治污达标了。下边都这样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