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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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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叫尾形。”
信吾不能对这女子说:承蒙你关照修一了。
“池田小姐不愿来见您,她说她没有理由来见您。她很不愿意来,是我把她硬拉来的。”
“是吗?”信吾对英子说,“在这儿好?还是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呢?”
英子征求意见似的望了望池田。
“我觉得在这儿就行了。”池田板着面孔说。
信吾心中有点张惶失措了。
英子说过要把与修一的情妇同房的女子带来见信吾,信吾却置若罔闻。
辞职两个月之后,英子还要实现自己的诺言,这确实使信吾感到意外。
终于要摊牌谈分手的事了吗?信吾在等待池田或英子开口说话。
“英子唠唠叨叨的,我执拗不过她,心想即使见了您也解决不了问题,可还是来了。”
毋宁说,池田的话带着一种反抗的语调。
“不过,我之所以这样来见您,那是因为我以前也曾劝过绢子最好同修一分手。再说,我觉得来见修一的父亲,请他帮助,促使他们分手,这不是挺好的吗。”
“嗯。”
“英子说您是她的恩人,她很同情修一的夫人。”
“真是位好太太。”英子插嘴说了一句。
“英子就是这样对绢子说的。可是,现在的女人很少因为情夫有个好太太,就放弃自己的爱。绢子曾说过:我还别人的丈夫,谁还我在战争中死去的丈夫?只要丈夫能活着回来,哪怕他见异思迁,在外找女人,我都让他自由,随他所好。她问我:池田,你以为怎么样?丈夫在战争中死去,就说我吧,自然都会有这种想法的。绢子还说,丈夫去打仗,我们还不是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吗?丈夫在战争中死了,我们怎么办?就说修一上我这儿来的事吧,既不用担心他会死,我也不会让他受伤,他还不是好好地回家了吗?”
信吾苦笑了。
“太太无论怎么好,她丈夫也没有在战争中死去啊。”
“唷,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嘛。”
“是啊,这是她酒醉后哭诉的……她和修一两人喝得烂醉,她让修一回家对太太说:你没经历过等待去打仗的丈夫归来的滋味吧,你等待的是肯定会归来的丈夫嘛,不是吗?就这样说,好,你就对她这样说。我也是一个战争寡妇,战争寡妇的恋爱又有什么品质不好呢?”
“这话怎么讲?”
“男人嘛,就说修一吧,也不该喝醉嘛。他对绢子相当粗暴,强迫她唱歌。绢子讨厌唱歌,没法子,有时只好由我来小声唱唱。就是唱了,也不能使修一心情平静下来,对左邻右舍闹得不像样子……我被迫唱歌,也觉得受了侮辱,窝心得很。可我又想到,他不是在要酒疯,而是在战地养成的毛病。说不定修一在战地的什么地方也这样玩弄女人吧。这样一想,从修一的失态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位在战争中死去的丈夫在战地上玩弄女人的样子。我不由地一阵揪心,头脑昏昏沉沉,在朦胧中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成了丈夫玩弄的那个女人,唱着下流的歌,然后哭泣了。后来我告诉了绢子,绢子认为只有对自己的丈夫才会发生这种情况。也许是吧。后来每当我被修一逼着唱歌的时候,绢子也跟着哭了……”
信吾觉得这是一种病态,沉下脸来了。
“这种事,你们为自己着想,尽早不要这样做啊。”
“是啊。有时修一走后,绢子深切地对我说:池田,再这样干下去就会堕落的啊!既然如此,同修一分手不是挺好吗?可是,她又觉得一旦分手,往后可能会真的堕落了。大概绢子很害怕这点吧。女人嘛……”
“这点倒不必担心。”英子从旁插话说。
“是啊。她一直在勤奋地工作。英子也看见了吧。”
“嗯。”
“我这身衣服也是绢子缝的。”池田指了指自己的西服,“技术大概仅次于主任剪裁师吧,她深受店家的器重,替英子谋职的时候,店家当场就同意采用了。”
“你也在那店里工作吗?”
信吾惊讶地望着英子。
“是的。”英子点了点头,脸上微微飞起一片红潮。
英子是仰赖修一的情妇才进了同一家商店的,今天她又这样把池田带来了,英子的心情,信吾是无法理解的。
“我认为在经济上,绢子是不会太麻烦修一的。”池田说。
“当然是这样啰。经济问题嘛……”
信吾有点恼火,但话说半截又吞了下去。
“我上看见修一欺侮绢子,我认真这么说了。”池田耷拉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修一毕竟也是负了伤回来的,他是个心灵上的伤兵,所以……”
池田仰起头来,又说:“不能让修一另立门户吗?有时候我也这么想,倘使修一和妻子两人单独过,他或许会同绢子分手的。我也做了种种设想……”
“是啊。可以考虑考虑。”
信吾首肯似的回答了一句。尽管反驳了她的发号施令,但确实也引起了共鸣。





信吾对这个名叫池田的女子并无所求,所以他没有言声,只是听着对方的述说。
作为对方来说,信吾既不肯俯就,倘使不是推心置腹地商量,又何必来见面呢。可她竟谈了这么多话,她似是为绢子辩解,其实又不尽然。
信吾觉得是不是应该感谢英子和池田呢?
他并不怀疑、瞎猜这两人的来意。
然而,大概信吾的自尊心受到损害了吧,归途他顺便去参加公司举行的宴会,刚一入席,艺妓就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什么?我耳背,听不见啊。”信吾有点生气,抓住艺妓的肩膀。旋即又松开了手。
“真痛啊!”艺妓揉了揉肩膀。
信吾拉长着脸。
“请到这儿来一下。”艺妓同信吾并肩走到廊道上。
十一点光景信吾回到家里,修一仍未回家。
“您回来了。”
房子在饭厅对过的房间里,一边给小女儿喂奶,一边用一只胳膊肘把脑袋支了起来。
“啊,我回来了。”信吾望了望里边,“里子睡着了?”
“嗯。她姐姐刚睡着。方才里子问:一万圆和一百万圆哪个多?啊?是哪个多呢?引得大家捧腹大笑来着。正说着外公一会儿回来,你问外公好啰,说着她就睡着了。”
“唔,那是说战前的一万圆和战后的一百万圆吧。”信吾边笑边说。“菊子,给我倒杯水来。”
“是。水?您喝水吗?”
菊子觉着稀罕,站起身走了。
“要井水呀。不要加了漂白粉的水。”
“是。”
“战前里子还没出世,我也还没结婚呐”。房子在被窝里说。
“不管战前、战后,还是不结婚好啊。”
听见后院井边的汲水声,信吾的妻子说:
“听见压抽水机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觉得不冷了。冬天里,为了给你沏茶,一大早菊子就嘎吱嘎吱地抽水井的水,在被窝里听见,都觉得冷呐。”
“唔。其实我在考虑是不是让修一他们另立门户呢。”信吾小声地说。
“另立门户?”
“这样比较好吧?”
“是啊。要是房子一直住在家里……”
“妈妈,要是他们另立门户,我也要搬出去了。”房子起来了。
“我搬出去,对吧。”
“这件事跟你无关。”信吾冒出了一句。
“有关,大有关系呀。相原骂我说:你的脾气不好,你爸爸不喜欢你。我顿时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我从来还没有那样窝心呀。”
“喂,安静点儿。都三十岁的人了。”
“没有个安乐窝,能安静得了吗?”
房子用衣服遮掩住她那露出丰满乳房的胸部。
信吾疲惫似的站了起来。
“老太婆,睡吧!”
菊子将水倒进杯内,一只手拿着一块大树叶走了过来。信吾站着把水一饮而尽,他问菊子:
“那是什么?”
“是枇杷的嫩叶。在朦胧的月光下,我看到水井前面摇曳着灰白色的东西,心想那是什么呢?原来是枇杷的嫩叶已经长大了。”
“真是女学生的兴味啊!”房子挖苦了一句。





夜声







信吾被一阵像是男人的呻吟声惊醒了。
是狗声还是人声,有点弄不清楚。起初信吾听到是狗的呻吟声。
他以为是阿照濒死的痛苦呻吟声。它大概是喝了毒药吧。
信吾突然心房悸动加速。
“啊!”他捂住胸口。仿佛心脏病发作似的。
信吾完全醒过来了。不是狗声,是人的呻吟声。是被卡住脖颈,舌头不听使唤。信吾不寒而栗。是谁被人加害呢?
“听啊,听啊!”他听见有人好像这样呼喊。
是喉咙噎住以后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语音不清。
“听啊,听啊!”
像是快要被加害似的。大概是说听啊,听听对方的意见和要求啊!
门口响起人倒下的声音。信吾耸耸肩膀,作出一副像要起来的架势。
“菊子,菊子!”
原来是修一呼唤菊子的声音。因为舌头不听使唤,发不出“菊子”①的音来了。是酩酊大醉了。
①日语“菊子”与“听啊”发音近似。
信吾精疲力尽,头枕枕头休息了。心房还在继续悸动。他一边抚摩胸口一边调整呼吸。
“菊子!菊子!”
修一不是用手敲门,仿佛是摇摇晃晃地用身体去碰撞门。
信吾本想喘一口气再去开门,转念又觉得自己起来去开门不太合适。
看来是修一充满痛苦的爱情和悲哀呼唤着菊子。好像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声音。这种声音,只有在极端疼痛和苦楚的时候,或者生命遭受危险威胁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像幼儿在呼唤母亲的稚嫩声,又像呻吟声。也像从罪恶的深渊发出的呼喊声。修一用他那颗可怜的赤裸裸的心在向菊子撒娇。或许他以为妻子听不见,再加上几分醉意,才发出这种撒娇声的吧。这也像是在恳求菊子的声音。
“菊子,菊子!”
修一的悲伤也传染给了信吾。
哪怕是一次,自己充满过这种绝望的爱情呼唤过妻子的名字吗?恐怕自己也没经历过像修一有时在外地战场产生过的那样的绝望吧。
但愿菊子醒来就好了。于是,信吾耸起耳朵在倾听。让儿媳听见儿子这种凄厉声,他也多少有些难为情。信吾想过,假如菊子没起来,就把妻子保子叫醒,可还是尽可能让菊子起来好。
信吾用脚尖把热水袋推到被窝边上。虽是春天了,还使用热水袋,才引起心跳急促的吧。
信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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