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菊子也很伤心。”信吾嘟囔了一句。
“也不尽然。”保子加重语气地说,“菊子是个好孩子,总是挂着一副笑脸,但她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带着欣喜的眼神欢笑了,不是吗?看见菊子那副欣喜的略显消瘦的笑脸,我也……”
“唔。”
“最近,修一也早早地从公司回到家里来,星期天也呆在家里,真是不打不成交啊。”
信吾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修一和菊子一起走进屋里来。
“爸爸,里子把您爱惜的樱树嫩芽拔光了。”修一说着将指间挟着的小枝举起让信吾看了看。
“里子觉得拔八角金盘挺好玩,就把樱树的嫩芽全拔光了。”
“是吗。这嫩枝正好供孩子拔着玩呢。”信吾说。
菊子伫立在那里,把半边身子藏在修一的背后。
二
菊子从娘家回来的时候,信吾得到一份礼物:日本国产电动剃刀。送给保子的是腰带绳,送给房子的是里子和国子的童装。
后来信吾向保子探听:“他给修一带什么来了吧?”
“是折叠伞,好像还买来美国产的梳子呢。梳套的一面是镜子……据说梳子是表示缘份尽了,一般不送人的。大概菊子不懂吧。”
“要是美国,就不讲究这些。”
“菊子自己也买了同样的梳子。颜色不同,稍小点儿。房子看见了,说很漂亮,菊子就送给她了。菊子从娘家回家,难得买了一把和修一的一样,是把很好的梳子。房子不该要走嘛,顶多是一把梳子嘛,竟麻木到这种程度。”
保子觉得自己的女儿真可怜。
“给里子和国子的衣服,是高级丝绸做的,很适合出门穿用。虽说没有给房子送礼,可送给两个孩子,不就等于送给房子了吗。把梳子要走,菊子会觉得没给房子买什么,这样不好。菊子为了那样的事回娘家的,实在不应该给我们带礼物嘛。”
“是啊。”
信吾也有同感,但也有保子所不知道的忧郁。
菊子为了买礼物,大概给娘家的父母添麻烦了。菊子做人工流产的费用,也是修一让绢子出的,由此可以想象修一和菊子都没有钱足够买礼物的。菊子可能觉得修一支付了她的医疗费,就向自己的父母硬要了钱来买礼物。
已经很长时间没给菊子零花钱了,信吾后悔不已。他不是没察觉到,而是因为菊子和修一夫妇间的感情产生龃龉,她与做公公的自己越来越亲密,自己反而像有隐私似的,更难以给菊子零花钱了。但是,自己没有设身处地为菊子考虑,或许这也像房子硬把菊子的梳子要走一样呢。
当然菊子会觉得正因为修一放荡不羁,才手头拈据,自己怎么好向公公伸手要零花钱呢。然而,信吾如果体谅到她的难处,菊子也就不致于使用丈夫的情妇的钱去堕胎,蒙受这样的耻辱了。
“不买礼物回来,我更好受些啊。”保子思索似的说,“加起来是一笔相当大的花费啊。估计得花多少呢?”
“这个嘛……”
信吾心算了一下。
“电动剃刀是什么价钱,我估计不出来。我还未曾见过那玩意儿呢。”
“是啊。”保子也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抽彩,你这个做父亲的准会中头奖。因为是菊子的事,当然会啰。首先,发出声音就会启动的吧。”
“刀齿不动。”
“会动的。不动怎能刮胡子?”
“不。无论怎么看,刀齿也不动呀。”
“是吗?”
保子嗤嗤地笑了。
“瞧你这股高兴劲,就跟孩子得到玩具一样。光凭这副神态,就该中头奖啦。每天早晨使用剃刀,吱吱作响,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时抚摸下巴,洋洋自意,弄得菊子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她还是很高兴的。”
“也可以借给你用呀。”说着信吾笑了。
保子摇了摇头。
菊子从娘家回来那天,信吾和修一从公司一起回到家里来,傍黑在饭厅里,菊子送的礼物电动剃刀是很受欢迎的。
擅自回娘家住宿的菊子、还有逼使菊子堕胎的修一一家,重聚的场面不甚自然,可以说电动剃刀起到代替了寒暄的作用。
房子当场也让里子和国子穿上了童装,并对衣领和袖口入时的刺绣赞不绝口,露出了一副明朗的神色。信吾则一边看剃刀的“使用须知”,一边当场做了示范。
全家人都注视着信吾。仿佛在观察电动剃刀的效果如何?
信吾一只手拿着电动剃刀,在下巴颏上移动着;一只手拿着“使用须知”,嘴里念着“上面写着也能容易剃净妇女脖颈根的汗毛呢”。他念罢,望了望菊子的脸。
菊子的鬓角和额头之间的发际,着实美极了。以前信吾似乎未曾留意到。这部分发际,惟妙惟肖地描划出了可爱的线条。
细嫩的肌肤,同长得齐整的秀发,线条清晰而鲜明。
菊子那张缺少血色的脸上,双颊反而泛起淡淡的红潮,闪烁着欣喜的目光。
“你爸爸得到一件好玩具啦。”保子说。
“哪儿是玩具。这是文明的利器,是精密的器械。它标上器械编号、还盖上器械检验、调节、完成和责任者的图章。”
信吾满心高兴,时而顺着时而又逆着胡子茬移动着剃刀。
“据说皮肤粗的人也可以使用,不用肥皂和水。”菊子说。
“唔。上年纪的人使用剃刀往往会被皱纹卡住呐。这个,你也可以用嘛。”信吾想把剃刀递给保子。
保子惧怕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可没有胡子呀。”
信吾瞧了瞧电动剃刀的刀齿,尔后戴上老花镜又看了一遍。
“刀齿没有转动,怎么能把胡子刮下来呢?马达在转动,刀齿却不动哩。”
“是吗?让我瞧瞧。”修一把手伸了出去,可信吾马上将剃刀递给了保子。
“真的,刀齿好像没有转动,就像吸尘器一样,不是把尘埃吸进去吗?”
“也不知道刮下来的胡子到哪儿去了。”信吾说罢,菊子低头笑了。
“接受了人家的电动剃刀,买一台吸尘器回礼怎么样?买洗衣机也可以。也许会给菊子帮很大的忙呢。”保子说。
“是啊。”信吾回答了老伴。
“这种文明利器,咱家一件也没有。就说电冰箱吧,每年都说要买要买的,可都没有买。今年也该购买了。还有烤面包机,只要按一下电钮,待面包烤好后,就会自动把面包弹出来,很方便哩。”
“这是老太婆的家庭电气化论吧?”
“你这个做爸爸的,只是嘴说心疼菊子,不名副其实嘛。”
信吾把电动剃刀的电线拔掉。剃刀盒子里装着两种刷子。一把像小牙刷,一把像刷瓶刷,信吾将这两把刷子试了试。他用那把像刷瓶刷清扫了刀齿后面的洞,忽然往下一瞧,极短的小白毛稀稀拉拉地飘落在自己的膝上了。他只看见了小白毛。
信吾悄悄地拂了拂膝头。
三
信吾马上买来了吸尘器。
早餐之前,菊子使用吸尘器发出的声音同信吾使用电动剃刀的马达声交响在一起,信吾总觉得有点滑稽可笑。
然而,或许这是家庭焕然一新的音响。
里子也觉得吸尘器很稀奇,跟着菊子走。
也许是电动剃刀的关系吧,信吾做了一个胡子的梦。
梦里,信吾不是出场人物,而是旁观者,因为是梦,出场人物和旁观者的区别不是很明显。而且事情发生在信吾没有踏足过的美国。后来信吾琢磨:大概是菊子买回来的梳子是美国产品,由此而做美国的梦吧。
信吾的梦里,美国各州的情况不一,有的州英国居民多,有的州西班牙居民多。因此,不同的州,人们的胡子也各具特色。一觉醒来,信吾已记不清胡子的颜色和形状有什么不同了。但梦中的信吾是清清楚楚地识别美国各州的,也就是各色人种的胡子的差异。醒来之后,连州名也都忘记了,却还记得有一个州出现了一个汉子,他集各州、各色人种的胡子的特色于一身。但这并不是各色人种的胡子掺杂在这个汉子的胡子里,而是划分这部分胡子属法国型,那部分胡子属印度型,都集中在一人的胡子之上。也就是说,这个汉子的胡须一束束的下垂,每束都是根据美国各州、各色人种而各异。
美国政府把这汉子的胡须指定为天然纪念物。指定为天然纪念物,这个汉子就不能再乱刮也不能再修饰自己的胡子了。
这个梦,仅此而已。信吾看到这条汉子美丽的彩色斑斓的胡子,觉得它有几分像自己的胡子似的。这汉子的得意与困惑,仿佛也成了信吾自己的得意与困惑了。
这个梦,没有什么情节,只是梦见了这个长胡子的汉子。
这汉子的胡子当然很长。或许是信吾每天早晨都用电动剃刀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反而梦见胡子无限制地增长吧。不过,胡子被指定为天然纪念物也未免大滑稽了。
这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梦。信吾本想早起之后告诉大家,让大家高兴高兴,但他听见雨声,一忽儿复又入睡,过了片刻再次被恶梦惊醒了。
信吾抚摸着细尖而下垂的乳房。乳房一如原来的柔软。女子无意对信吾的手作出反应,因而乳房也没有鼓起来。嘿!真无聊。
信吾抚触了女子的乳房,却不知道女子是谁。与其说不知道,莫如说他压根儿就没去考虑她是谁。女子没有脸面也没有身子,仿佛只有两个乳房悬在空中。于是,信吾才开始思索她是谁。女子这就成了修一的朋友的妹妹。但是信吾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也没有受到刺激。姑娘的印象是淡薄的。姿影也是朦胧的。乳房虽是未生育过的女人的乳房,信吾却觉得她并不是处女。他发现她手指上的纯洁的痕迹,倒抽了一口气。心想:真糟糕,但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想当个运动员吧。”信吾嘟哝了一句。
对这种说法,信吾感到震惊。梦也破灭了。
信吾发觉“嘿,真无聊。”是森鸥外①的临终遗言,像是在报上读过似的。
从令人讨厌的梦中惊醒过来,首先想起了鸥外的临终遗言,且同自己的梦话结合在一起,这是信吾自己的遁辞吧。
梦中的信吾,没有爱,也没有欢乐。甚至没有淫狠的梦的淫狠念头。简直就是“嘿,真无聊”。梦寐不安,太乏味了。
信吾在梦中并没有侵犯那个姑娘,也许刚要侵犯而没有侵犯吧。假如在激动或在恐惧的战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