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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胜利的花冠给他的王后,哪怕是染着鲜血的花冠,他也要弄到手,
quibuscumqueviis.③他要证明他的勇敢,说出眼前的痛苦,至此为止他瞒着路易丝;年轻
人初次恋爱都莫名其妙的怕羞,不敢炫耀自己崇高的品质,但愿不露出真正的精神面目就得
到情人赏识。此刻他说出如何受贫穷压迫,自己如何高傲的忍受,提到在大卫那儿的工作,
深夜的用功。这股青春的热诚使德·巴日东太太想起二十六岁的上校,眼神愈来愈柔和。吕
西安看出他的尊贵的情人动了心,便抓着她的手(她也让他拿着),凭着诗人的,青年的,
情人的冲动亲吻。路易丝甚至允许药剂师的儿子把颤动的嘴唇贴在她的脑门上。
①法国女作家斯塔尔夫人(1766—1817)写的小说《柯丽娜》,反映她和邦雅
曼·贡斯当的爱情;作者借女主人公柯丽娜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
②意大利文:暗中,内心深处。
③拉丁文: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她从迷惘中醒来,说道:“孩子!孩子!给人撞见了,我要闹笑话了。”
那天晚上,德·巴日东太太的思想把她所谓吕西安的成见摧毁了不少。据她说来,天才
是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姊妹的;他们要建立伟大的事业,表面上不能不自私,为了他
们的成就不能不牺牲一切。家属开始不免被巨人式的头脑蚕食,因为要帮助一股被压迫的力
量奋斗而作种种牺牲,可是后来分享胜利的果实的时候,得到的报酬比付出的代价不知要超
过多少倍。天才只向自己负责;手段只能由他决定,因为目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超于法
律之上,他的使命是重订法律;能控制时代的人,什么都可以取为己有,什么都可以拿去冒
险,因为一切都是属于他的。路易丝举出许多名人的少年时代作例子:贝尔纳·德·帕利
西,路易十一,福克斯,拿破仑,哥伦布,恺撒,以及一切有名的冒险家,开始都债台高筑
或者潦倒不堪,被人误解,当作疯子,败子,品行不端的父兄,后来却为一家,一国增光,
甚至为全人类增光。
这些议论正好迎合吕西安隐藏的邪念,进一步败坏他的心术。在强烈的欲望鼓动之下,
他认为不择手段是理所当然的。不能成功不是对社会犯了大不敬的罪恶吗?失败的人不是等
于把世俗的美德全部推翻吗?而那些美德正是社会的支柱,社会唾弃的便是坐在废墟上的马
利乌斯①。吕西安不知道他所处的地位一方面是沉沦堕落,一方面是天才的胜利,他只管望
着先知们逗留过的西乃山,没有看见山下的死海和峨摩拉的丑恶的尸体。②
①马利乌斯(公元前157—前86),罗马将军,做到执政,被政敌放逐国外,追捕
的人看见他坐在迦太基的废墟上叹息。后世以此为英雄末路的比喻。
②西乃(又译西奈)山是摩西看见耶和华显形的地方,见《旧约·出埃及记》。阿拉伯
半岛上的古城峨摩拉,以人民作恶多端,被耶和华用天火毁灭,作者引用这两个典故作上面
两句的比喻,谓吕西安向往天才的荣誉,看不见脚下的万丈深渊。
诗人的思想感情被路易丝从外省生活的襁褓中完全解放出来,他竟想试探德·巴日东太
太,看自己是否能征服这个高贵的俘虏,不至于遭到拒绝,下不了台。最近宣布的诗歌晚会
正好给他作这个尝试。他的爱情中间有野心羼入。他动了情,同时也想往上高升;这股双重
的欲望,在既要满足感情,又要摆脱贫穷的青年身上,也是自然的。今日之下,社会把所有
的孩子请去赴同一个宴会,叫他们年纪轻轻就有野心。社会使青年失去妩媚,作着自私的打
算,破坏他们仁厚的心地。我们美妙的理想但愿情形不是这样,无奈事实往往破坏我们一相
情愿的幻景,叫人除了十九世纪的青年以外没法写出另外一种青年。吕西安还觉得自己的计
划用意高尚,表示他对大卫友情深厚呢。
吕西安动笔比说话大胆,便写了一封长信给他的路易丝。十二张信纸誉了三遍,叙述他
父亲的才气,落空的希望,使他受尽折磨的贫穷。他把心爱的妹子写成天使,大卫·赛夏写
成未来的居维埃,目前不但是吕西安的朋友,而且是他的兄长,他的父亲。如果他不要求路
易丝对待大卫象对待他一样,他就不配受路易丝的爱,——不配受他生平第一次的光荣。他
宁可放弃一切,不能辜负大卫,他要大卫亲眼看见他成功。在那种疯狂的信里,年轻人往往
用自杀来威吓,关于良心问题发表许多幼稚的议论,搬出高尚的心灵的荒谬的逻辑;长篇累
牍的废话说得怪有意思,还穿插一些天真的倾诉,在写的人是无心流露而女人看了最喜欢
的。吕西安把信交给女用人,到印刷所去改校样,分派工作,打发一些零星杂务,对大卫只
字不提。年轻人只有在童心未失的时候,才会这样稳重。说不定吕西安也怕大卫的不客气的
批评,或者怕大卫目光犀利,窥破他的心事。念过谢尼耶的作品,吕西安听到大卫埋怨,好
象伤口被医生的手碰到了,他的秘密方始从心中浮到嘴边。
现在你们不难体会,吕西安从昂古莱姆走回乌莫,脑子里有些什么思想。那位高贵的太
太要生气吗?会接待大卫吗?野心家不至于被撵出来,缩回乌莫的阁楼上去吧?不曾亲吻路
易丝的额角以前,吕西安还能估计一个王后和她宠臣的距离,现在可想不到他花了五个月才
走完的路程,大卫不可能在一霎眼之间跨过。他不知道贵族排斥小百姓的禁令多么严格,
德·巴日东太太再要敢触犯一次,非下台不可;路易丝自甘堕落的罪名势必坐实,不能再在
昂古莱姆住下去,本阶级的人对她都要远而避之,象中世纪的人躲避麻疯病人一样。娜依斯
要是失节的话,上层的贵族阶级,甚至连教会在内,都会替她辩护;和下等人往来可是罪大
恶极,永远不能赦免;因为当权的人犯错误,可以得到大家原谅,下台以后就要受到谴责。
而接待大卫不是等于自动逊位吗?吕西安即使看不见这方面的问题,他的贵族的本能也预感
到另外一些困难,使他心里发慌。高尚的思想感情不一定产生高尚的举止。拉辛的风度固然
不亚于身分极高的朝臣,高乃依却很象一个牛贩子。笛卡尔长得象老实的荷兰商人。孟德斯
鸠肩上扛着铁耙,头上戴着睡帽,到拉·勃莱德去访问的外客往往以为他是粗俗的园丁。上
流社会的风度是出身高贵的人的天赋,从吃奶的时候起就开始吸收,或者从血统带来的一门
学问,否则就得靠教育培养,还需要某些偶然的因素帮忙,例如漂亮的外表,清秀的面目,
特殊的音色。这些重要的小节在大卫身上完全没有,而他的朋友生来就具备。吕西安承继母
系的贵族血统,连一双脚也是法兰克人的高脚背,不比大卫长的是韦尔希人的平脚背①,体
格象他掌车的父亲。吕西安仿佛已经听到众人对大卫的讪笑,看见德·巴日东太太忍俊不禁
的表情。总之,他虽不完全觉得他的好朋友丢他的脸,至少下着决心,以后不再凭冲动行
事,先要经过一番考虑了。
①韦尔希是德国人轻视外国人和一切外国事物的用语。相传法国的贵族是法兰克族
的后代,平民是高卢人的后代。弓起的脚背被认为是贵族血统的标识。
因此,在充满诗意和友爱的时间以后,两个朋友念过作品,在一个新的太阳照耀之下看
到另外一个文学天地以后,吕西安想起处世的手段和实际的利益来了。回到乌莫,他已经瞥
见上流社会的无情的规律,后悔不该写那封信,恨不得收回才好。他完全体会到,交上好运
对个人的抱负有怎样的帮助;他在猎取功名的阶梯上已经跨了第一步,再要退回来牺牲太大
了。然后他又想起他的朴素安静的生活,高尚的感情;天才横溢的大卫多么慷慨的帮助他,
必要时连为他献出生命都愿意;母亲受了屈辱仍旧那么高贵,认为儿子不但聪明,而且天性
仁厚;乐天安命的妹子多么可爱,她的童年多么纯洁,良心上不曾有过斑点;他自己的希望
也不曾受过狂风吹打;这些情形,他都回想起来。于是他觉得,用自己的成绩冲破贵族或者
布尔乔亚的封锁,比靠一个女人的宠爱发迹更有面子。他的天才早晚会光芒四射,象那些征
服社会的前辈一样;那个时候自然有女人爱他!拿破仑的榜样使多少平凡的人狂妄自大,成
为十九世纪的致命伤;吕西安也想起拿破仑,丢开了钻营的念头,还为此责备自己。吕西安
就是这样的性格,从恶到善,从善到恶,转变得一样容易。他不象学者那样爱好自己的小天
地;一个月来看到铺子的绿地黄字的招牌,写着
沙尔东药房—波斯泰尔新记
好象对他是种耻辱。父亲的姓写在一个车马必经之处,他觉得刺眼。那天晚上跨过他家
里难看的铁栅门,打算去美景街挽着德·巴日东太太在上城最时髦的青年中间露脸的时候,
他更抱怨这所屋子同他的好运气太不相称。
他从过道走进小院子,一路想:“爱上了德·巴日东太太,不久也许就能得手,偏偏住
在这耗子窠里!”院子里靠墙放着几捆煮过的药草,学徒在洗刷配药间的锅子,波斯泰尔先
生系着围身,捧着一个曲颈瓶察看瓶里的药水,一边瞅着铺子,看药看得专心的时候,便耸
起耳朵留意门铃。从院子到后面的破屋子,到处是一股甘菊,薄荷,和煮过的草药味儿。后
院的住屋要从笔直的楼梯走上去,扶手只有两根绳子,俗语叫做磨坊梯子。假三层上只有一
间卧房,便是吕西安住的。
波斯泰尔先生是个标准的外省老板,他招呼吕西安道:“老弟,你好。身体怎么样?我
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