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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巴尔达太太简称斐斐纳;两人对于围巾,滚边,搭配不调和的颜色,同样感到兴
趣,一心要学巴黎的时髦,不问正事,家里弄得一团糟。他们穿着精打细算做起来的衣衫,
象小孩儿玩的娃娃,身上开着颜色刺目的展览会。两个丈夫又自命为艺术家,不修边幅,一
派外省人的马虎叫人看了好玩。他们穿着破旧的礼服,活象小戏院的跑龙套扮着上流人物去
参加婚礼。
在客厅里出现的人中间,有个怪物列做德·塞农什伯爵,在贵族圈子里称为雅克。他是
打猎专家,高傲,古板,紫堂堂的脸色,脾气和善象野猪,多疑象威尼斯人,爱吃醋象摩尔
人,跟一个同住的朋友相处极好。那位朋友名叫杜·奥图瓦先生,简称弗朗西斯。
德·塞农什太太名字叫泽菲丽娜,长得高大漂亮,可是脸上长满红斑,因为肝火很旺,
出名的脾气难缠。她仗着腰肢细小,身段苗条,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未免做作,可也
看得出她有人疼爱,满足她的情欲,对她百依百顺。
弗朗西斯相貌还不错,放弃了瓦朗斯领事的职位和外交界的前程,住到昂古莱姆来陪泽
菲丽娜,一名齐齐纳。卸任的领事替她处理家务,管教孩子,教他们外国文,忠心耿耿的经
营德·塞农什夫妇的产业。有过一个很长的时期,昂古莱姆的贵族圈子,官方人士和布尔乔
亚,看着这三个人的家庭那么和睦,都议论纷纷,不以为然;可是日子久了,那三位一体的
奇迹越看越难得,越看越可爱,万一杜·奥图瓦先生再想结婚,反倒要受批评,说他太不道
德了。德·塞农什太太还有一个干女儿作伴,叫做德·拉埃小姐;外边看德·塞农什太太对
干女儿过分钟爱,觉得事情蹊跷:虽则年代合不上,弗朗索娃·德·拉埃小姐的面貌和弗朗
西斯·杜·奥图瓦长得一般无二。雅克出城打猎,个个人向他打听弗朗西斯的近况,他便讲
他义务总管的小小的病痛,把朋友的地位放在妻子之上。一个爱吃醋的人会这样糊涂,真是
不可思议,连他最知己的朋友也喜欢逗他表现,告诉不知道内幕的人,引为笑谈。杜·奥图
瓦先生是个爱装腔的哥儿,那套保养身体的办法终于变了撒娇跟胡闹。他关心自己的咳嗽,
睡眠,消化,饮食。泽菲丽娜把她的总管弄得娇生惯养;给他穿上棉衣,戴上风帽,叫他吃
药,做些精致的饭菜,当他侯爵夫人的小哈叭狗看待;要他吃这样,忌那样;还替他绣背
心,领带,手帕,经常把弗朗西斯装扮得花花绿绿,好比日本的神像。两人心心相印,从来
不曾闹过误会:泽菲丽娜时时刻刻望着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也看着泽菲丽娜的眼色行事。他
们俩一同皱眉头,一同微笑,似乎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也要彼此商量。
昂古莱姆四周最有钱的地主,大众看了眼红的德·皮芒泰尔侯爵,夫妇俩有四万法郎收
入,每年在巴黎过冬;他们从乡下坐着篷车,带着邻居德·拉斯蒂涅男爵和男爵夫人同来,
车上还有男爵夫人的姑母和男爵的女儿。两个可爱的姑娘教养极好,虽然家境清寒,朴素的
穿扮反而显出天生的美。这批人当然是全场的精华,一进屋子,大家立刻冷冰冰的静下来,
尊敬中带着忌妒,尤其因为德·巴日东太太接待他们的礼数与众不同。外省自有少数几户人
家,象他们一样不听闲言闲语,不同外界往来,无声无息的过着隐居生活,保持他们的尊
严。众人对德·皮芒泰尔先生和德·拉斯蒂涅先生只用爵位相称;他们的妻子女儿跟昂古莱
姆上层的小圈子也谈不上亲昵:他们的地位已经接近宫廷贵族,决不有失身分,沾染荒唐的
外省习气。
省长和将军最后到场。同来的有个乡绅,就是白天拿养蚕的稿子送往大卫那儿的人。大
概他是什么镇长之类,靠一些良田美产抬高了身分,态度衣着却显出他完全不懂得应酬交
际:他穿着礼服老大不自在,一双手没处安放,一面讲话一面在人家身边打转,对答的时候
先站起来,又坐下去,好象准备替你当什么小差使;他忽而过分巴结,忽而心神不定,忽而
一本正经;听到一句笑话,来不及的笑出来,人家和他攀谈,他必恭必敬的听着,有时以为
受了讽刺,装出一副阴险的神气。那天晚上他想着那部论文,闷得发慌,几次三番提到养
蚕;可是德·赛佛拉克先生运气不好,撞着德·巴尔达先生回答他音乐,又撞着德·桑托先
生引证西塞罗。晚会过了一半,可怜的镇长好容易遇到一个寡妇杜·勃罗萨尔太太和她的女
儿杜·勃罗萨尔小姐,谈得很投机。那母女两个在当夜的宾客里头也是挺有意思的人物。总
括一句,她们的穷苦跟家世的高贵不相上下。她们竭力讲究衣着,可是遮盖不了寒酸。
杜·勃罗萨尔太太手段笨拙,口口声声夸她身材高大的胖女儿,年纪二十七,说是弹的一手
好钢琴。一知道某个单身汉爱好什么,杜·勃罗萨尔太太马上宣布她女儿也爱好什么。为了
要嫁掉她亲爱的卡米叶,她在同一个晚上说卡米叶喜欢随着军队调动,过流浪生活,又说她
喜欢经营田地,过安静的地主生活。娘儿俩故意装做尊严,半和气,半尖酸。遇到这等人
物,谁都乐于同情,表示关切,借此抬高自己;能够安慰安慰可怜虫本是一种乐趣;不过听
的人也把空口白舌的人情看透了。德·赛佛拉克先生五十九岁,老婆死了,无儿无女;他讲
到蚕房的细节,杜·勃罗萨尔母女俩诚心诚意的听着,赞叹不置。
母亲说:“小女向来爱动物。并且那些奇怪的小虫吐的丝,女人都感兴趣,所以请你允
许我们到宝庄上去,让卡米叶见识见识丝是怎么收获的。卡米叶聪明极了,不管跟她说什
么,她都一听就懂。有一回她把平方反比律也弄清楚了。”
在吕西安朗诵完毕以后,杜·勃罗萨尔太太和德·赛佛拉克先生的交谈就是用这句夸耀
的话结束的。
几个熟客随随便便溜进场子,还有两三个大家子弟,怯生生的,一声不出,衣服穿得象
供圣体的宝匣,因为被请来参加隆重的文学晚会,觉得很得意,胆子最大的一个还同德·拉
埃小姐谈了不少话。所有的女太太一本正经团团坐着,男人站在后面。这批古怪的人物,离
奇的服装,涂脂抹粉的脸孔,在吕西安心目中变得十分可怕。他发现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
上,不由得心惊肉跳。这个第一次考验实在不容易支持,不管他怎么勇敢,也不管情人怎样
壮他的胆,为着他卖弄行礼的风度,拿出全身本领来应酬昂古莱姆领地的名流。吕西安本来
就局促不安,此刻更有一桩意料之中的难堪事儿,使一个不懂交际手腕的年轻人大为惊慌。
他的眼睛耳朵那时特别灵敏,听见路易丝,德·巴日东先生,主教,和几个存心讨好女主人
的来宾,叫他德·吕邦泼雷先生,而他见了害怕的大多数人都称他沙尔东先生。他被许多好
奇的眼睛打量之下,心虚胆怯,看见人家嘴唇一动就知道是提他的本姓;他猜到大家事先就
在批评他,用的又是外省人那种坦率的,近于无礼的话。这一类连续不断而意想不到的暗箭
使吕西安越发心绪不宁。他只盼望时间快到,一开始朗诵,身心就有着落,不至于受罪了。
无奈雅克还在跟德·皮芒泰尔太太讲他最近一次的行猎;阿德里安和洛尔·德·拉斯蒂涅小
姐谈着乐坛上的新星罗西尼;阿斯托夫背熟了报上描写新式犁的一篇文字,正在告诉男爵。
吕西安这可怜的诗人,不知道除了德·巴日东太太,这些人的头脑没有一个能理解诗。所有
的客人都缺少刺激,弄错了晚会的性质才赶来的。有些字儿好比江湖艺人的喇叭,铙钹,大
鼓,专会吸引群众。美啊,光荣啊,诗歌啊,这一类的字近乎咒语,便是最庸俗的人也会受
到迷惑。
客人到齐了,德·巴日东先生受着妻子嘱咐,仿佛教堂的门丁拿棍子撞击地下的石板一
样,不知通知了多少回才叫打扰的人静下来。吕西安坐在一张圆桌前面,靠近德·巴日东太
太,心里非常震动。他声音慌慌张张的宣告,为了免得大家失望,他预备念一些新近发现的
杰作,是个无名的大诗人写的。虽则安德烈·谢尼耶的诗集在一八一九年上就印出了,昂古
莱姆还没有一个人听见过作者的名字。个个人以为那声明是德·巴日东太太出的计策,既顾
着吕西安的面子,也让听众的情绪松动一些。吕西安先念了《年轻的病人》,听见一阵轻轻
的赞美声;又念了《盲人》,那些俗物就觉得作品太长了。吕西安一边朗诵一边感到剧烈的
痛苦。那种痛苦,只有杰出的艺术家,或者凭着热情和高度的悟性和艺术家并肩的人,才能
完全体会。你要不真诚严肃,全神贯注,休想用声音来表达诗,也休想领会诗。朗诵的人和
听众必须密切结合,否则感情不可能象电流一般沟通。双方的心灵不打成一片,诗人就等于
一个天使在地狱的诟谇声中唱天国的颂歌。而凡是聪明人,在他的器官特别发展的领域之
内,都具有蜗牛般眼观四方的目力,狗一般的嗅觉,田鼠般的耳朵,能看到,感到,听到周
围的一切。有人赏识还是无人了解,音乐家和诗人立刻能感觉到,同植物在适宜的气候中复
苏,在不适宜的气候中枯萎一样快。当时那般男人只是为奉陪太太而来,来了又忙于谈彼此
的私事,唧唧哝哝的声音,由于特殊的音响作用,传到吕西安耳边格外响亮;他还看见有些
人张着大嘴打呵欠,对他恶狠狠的露着牙齿。等到他象洪水中的鸽子①,想找一个愉快的地
方让眼睛停留一下,又发现一些不耐烦的眼神,表示他们只想利用当天的集会和朋友们商量
实际问题。除了洛尔·德·拉斯蒂涅,两三个年轻人和主教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