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向我们的眼睛揭露欢乐的虚幻,
或者叫我们想起少年的荣华一去不返?
①雏菊与长生菊同科,自春初至秋末花期不断;最早开放是复活节前后,即四月上旬。
卢斯托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听着,吕西安看了心中有气;他还没领教过这种难堪的冷
淡,不知道这是批评家的职业养成的,新闻记者对散文,韵文,戏剧,腻烦透了,都有这种
表现。听惯掌声的诗人只得把失意的心情藏起,又念了德·巴日东太太和小团体中某几个朋
友最喜欢的一首。
“他听了这一首或许会开口了,”吕西安心上想。
长 生 菊
诗集第二首
满目芳菲,野花铺满了草坪,
我长生菊本是田野的花魁,
只凭我的秀丽博人喜爱,
我的生命好象永远的黎明。
不幸我新添了一样本领,
摆明在脸上惹祸招殃;
命运教我吐露事情的真相,
我便受难身亡,为了知识而丧命。
从此不得清净,不得安宁,
情人逼我说出未来的究竟,
揉碎我的心,要知道对方的情分。①
等我泄漏了秘密,立即被人遗弃,
摘下我洁白的冠冕任意作践;
惟有我此花受尽摧残无人怜惜。
诗人念完了,瞧瞧严厉的批评家。艾蒂安·卢斯托只管朝着苗圃中的树木出神。
“怎么样?”吕西安问。
“怎么样?朋友,你念吧!我不是听着吗?在巴黎,一声不出的听着就等于赞美。”
吕西安道:“你不要再听了吗?”
“往下念吧,”新闻记者的口气有些生硬。
①西俗男女青年常将长生菊花瓣逐片摘下,随摘随念:“她(或他)爱我,少许,
甚多,若狂,绝不”;视花瓣摘尽时念至何字,以卜对方是否爱己。
吕西安念了下面一首,心里可是说不出的难过;卢斯托的莫测高深的镇静使他口齿迟
钝。要是他在文坛上多一些经验,就会懂得一个作家在这种场合的沉默和说话生硬,是表示
妒忌好作品,赞美倒是说明作品平庸,叫同行放心。
山 茶
诗集第三十首
天地的奇妙,每种花里都有消息可听:
蔷薇诉说爱情,歌颂美,
紫罗兰逗引多情而纯洁的心,
百合花凭着素雅独放光辉。
惟有山茶这古怪的花卉,
似蔷薇而无香露,似百合而缺乏庄严,
独独在寒冷的季节盛开,
也许是为了处女的情怀难遣。
可是在戏院的包厢中间,
雪白的山茶仪态万千,
凝脂似的花瓣为贞洁加冕,
等在黑发蓬松的少妇头上,
有如菲迪亚斯的白石雕像,
在纯洁的心中引起一缕深情。
吕西安直截了当的问道:“对我这些不高明的诗,你有什么意见?”
卢斯托道:“你愿意听老实话吗?”
吕西安回答:“我还年轻,当然喜欢听老实话,我也极希望成功,不至于听了生气,不
过失望是难免的。”
“朋友,第一首有些做作,显而易见在昂古莱姆写的,大概你花了很多功夫,不肯割
爱。第二第三首已经有巴黎气息了;你再念一首好不好?”卢斯托说着,做了一个手势,外
省大人物觉得妩媚得很。
吕西安受着鼓励,念起来也就更有信心。阿泰兹和勃里杜最爱这一首,也许是为了诗中
的色彩。
郁 金 香
诗集第五十首
我吗,我是郁金香,在荷兰是花中极品,①
我的艳丽克服了弗朗德勒人吝啬的脾气,
买我一个球根,出到比钻石更高的价钱,
只要品种优良,枝干高挺。
我外貌封建,象西西里的王后
曳着宽大的长裙,织着无数的绉裥;
我身上画着贵族的纹章,五色斑斓,
红地银条,金星点点,还有深紫的斜纹。②
天上的园丁用他的神手编织,
织出太阳的光轮,帝王御用的紫色,
做成我这件锦绣的衣衫。
园林中谁也比不上我的华丽,
只可惜造物不给我香味,
古瓶似的花草没有芬芳可散。
卢斯托一声不响,吕西安觉得那段静默的时间长得可怕,终于问道:“你怎么说啊?”
①荷兰人最爱郁金香,种植技巧闻名世界。
②此句原文用的是纹章学的术语。
幻灭
九 忠 告
吕西安从昂古莱姆带来的靴子已经穿旧,卢斯托瞧着他的靴尖,一本正经说道:
“我劝你还是用墨水涂靴子,省点儿鞋油;写字的笔不妨改做牙签咬在嘴里,你走出弗
利谷多饭铺,到这个公园的幽雅的走道上散步的时候,好让人家知道你吃过饭。我还劝你好
歹找一个职业,有勇气的话,不妨做执达员的助手,腰背扎实的话,就做铺子里的伙计,倘
若喜欢听军乐,就去当兵。你这块料做三个诗人也绰绰有余;可是要靠写诗吃饭,你没有出
头先得饿死六次。听你没有经验的话,你是有心把墨水瓶当摇钱树。我不批评你的诗,那比
所有堆在书店仓库里的作品高明多了。那些漂亮的夜莺,因为用了仿小牛皮纸,定价特别
贵,几乎全部集中在塞纳河边。你不妨去听听他们唱些什么,要是你愿意长长见识,在河滨
道上巡视一番,从圣母桥热罗姆老头的书摊起,到王家桥为止。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诗,
什么《灵感集》啊,《超越集》啊,《赞歌》啊,《歌谣》啊,《叙事曲》啊,《颂歌》
啊,反正七年来的出品应有尽有。诗神身上盖满灰土,溅着街车的泥浆,受所有的过路人亵
渎,因为他们都要看看内封的铜版。你一个熟人都没有,一家报馆都走不进,你的《长生
菊》只好保持清高,把花瓣闭起来,象你现在拿在手里一样,休想在天地头宽敞的印刷世界
中开放,象木廊商场的大王,专收名家著作的书店老板,鼎鼎大名的道里阿那样加上大批花
饰。可怜的朋友,我到巴黎的时候和你一样抱着许多幻想,爱艺术的心和追求光荣的热诚鼓
动着我;结果是看到了这一行的真相,出版界的困难,千真万确的贫穷。当时的狂热(此刻
压下去了),初期的兴奋,使我看不见社会的机构;可是非看见不可,一定要撞到每个齿
轮,碰到每根轴梗,身上弄满机油,听见链子和操纵盘的声音。你将来要象我一样的发觉,
在你梦想的美好的东西之下,都有人,有情欲,有生活的逼迫,在暗中兴风作浪。你不能不
卷入丑恶的斗争,作品跟作品的斗争,人跟人的斗争,党派跟党派的斗争;你必须有计划的
厮杀,才不致被自己人遗弃。这些卑鄙的战斗叫你看破一切,使你良心败坏,弄到精疲力尽
而一无所得;你花的气力往往帮助别人成功,而那个人正是你痛恨的,你明明不愿意而不能
不称之为天才的二等角色。文坛有文坛的内幕。池子里的观众看见有人成功只晓得拍手叫
好,不问那成功是盗窃得来的还是凭真功夫得来的。藏在幕后的是卑鄙龌龊的手段,涂脂抹
粉的龙套,鼓掌队和打杂的工役。你此刻还在池子里,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千万别踏上台
阶,抢那群雄逐鹿的宝座,别象我这样为了生活而丧尽人格,”卢斯托说到这儿眼泪汪汪。
“我靠什么生活,你知道没有?”他又恨恨的往下说。“家里所能供给我的一点儿钱,很快
就吃完了。法兰西剧院收了我一个剧本,可是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有什么亲王
或者内廷大臣撑腰,你还不能叫法兰西剧院对你另眼相看,演员只怕能伤害他们面子的人。
如果你有势力,能散布谣言说某个男主角害气喘病,某个女主角身上长着瘘管,扮侍女的配
角口臭难当,那么你的戏明天就好上演。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不知道再过两年能不能有这
样的力量,那不知要交上多少朋友才行。肚子饿起来,我只想着怎么挣口饭吃,到哪儿去
挣。这样那样的尝试做了不少,也写过一部不署名的小说,卖给道格罗,得了两百法郎,道
格罗也没赚到多少钱;后来我觉得只有当新闻记者可以活命。可是怎么混进去呢?我不再告
诉你那些白费气力的奔走,钻营;也不想提我做六个月候补记者的经过,我尽量的讨好读
者,人家还说我吓了他们。这些羞辱也不必谈了。如今我替斐诺的报纸跑大街上的戏院①,
写的剧评几乎不拿稿费。斐诺是报纸的主编,那混蛋每个月还在伏尔泰咖啡馆吃两三顿中
饭,那地方可不是你去的!戏院经理要我在报上帮点小忙,送我戏票,出版商送我新书,要
我写评论;我就靠出卖戏票和赠书过活。换句话说,等斐诺的欲望满足了,我可以拿各行各
业进贡的货色做交易,写的文章是捧是骂,全听斐诺指挥。驱风药水,女苏丹油膏,护发
油,巴西混合膏,都肯出二三十法郎买一篇替它们吹捧的稿子。书店送的书少了,我便钉着
书店老板汪汪大叫,因为报馆要两份,归斐诺出卖;我还要两份。要是出了一部好作品,舍
不得送书的老板就得挨骂。这当然卑鄙,可是我靠此活命,象多少人一样!不要以为政界比
文坛干净,这两个世界都贿赂盛行:每个人不是行贿,便是受贿。有什么规模大一些的出版
计划,出版商便送钱给我,怕我攻击。因此我的进款眼出版物的说明书有关。说明书大批出
现,黄金就潮水般滚进我腰包,我便请客作乐。书店不做新买卖,我只能在弗利谷多铺子吃
饭。女演员也出钱买捧场的文章,最精明的一批还出钱买批评,她们最怕人家一字不提。你
写一篇攻击的稿子,比干巴巴的,看过即忘的赞美效果更好,你得到的报酬也更多,因为一
份报有了批评,别的报就好反驳。朋友,你该知道,报刊上的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