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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亲切的口气,不少人上过当。斐诺不愿意打官司,破坏吕西安在保王党内的希望。斐诺
喜欢有魄力的,不怕改变主张的人。吕西安和他见面的日子不是长得很吗?需要彼此帮点儿
小忙的地方不是多得很吗?吕西安应当在自由党内有个可靠的朋友,万一政府派或极端派不
讲交情,可以替他报仇。
最后斐诺还说:“如果人家玩弄你,你怎么办?如果有个部长以为你叛变了自由党,从
此他便拴着你的脖子,对你不再忌惮,不再理睬,你不是需要放出几条狗去咬他的腿肚子
吗?可是你已经跟卢斯托闹翻,他恨不得砍下你的脑袋。费利西安和你,见了面连话都不说
了。同你来往的人只剩我一个了!干我这一行,最要紧的是同真有魄力的人和睦相处。我在
新闻界帮你的忙,你在你的圈子里回敬我。不过闲话少说,正事第一!你得给我送几篇纯文
艺的稿子来,对你没有妨碍,同时你履行了咱们之间的合同。”
吕西安觉得斐诺的建议除了算盘精明之外,还有几分交情。斐诺和德·吕卜克斯的恭维
使他心情快活,他还向斐诺道谢呢!
幻灭
三十八 生死关头
凡是有野心的人,凡是要靠别人和形势的帮助,要依赖一个多多少少经过安排,贯彻,
坚持的行动方案才能成功的人,一生必有一个危险时间,有种莫名其妙的威力给他们受一些
艰苦的考验:样样事情同时失败,各方面的线不是断了就是搅乱了,碰来碰去都是倒霉事
儿。遇到这种精神上的骚乱,只要心里一慌就完事大吉。顶得住恶劣的形势,能站定脚跟等
风暴过去,拚命爬到高地上去躲避的人,才算得上真有魄力。无论是谁,除非是生来有钱
的,都有他的生死关头。拿破仑的生死关头是莫斯科的溃退。这个危险时间现在临到吕西安
头上了。他前前后后在上流社会和文坛上的遭遇太顺利了;他太得意了,如今要看到所有的
人,所有的事情,一齐跟他作对。第一阵痛楚最剧烈最难受,伤害到他自以为最安全的地
方,伤害到他的心和他的爱情。柯拉莉也许谈不上风雅,却有一颗高尚的灵魂,能在热情冲
动之下表现出来,这冲动便是造成名演员的主要因素。这个奇怪的现象,在没有经过长期的
应用而成为习惯之前,完全受捉摸不定的气质支配,也往往受羞耻心支配;而在一般年纪还
轻的女演员身上,这种值得赞美的羞耻心是很强的。柯拉莉表面上轻狂,放肆,和普通的女
角儿没有分别,骨子里却天真,胆怯,而且还充满爱情,她对于自己在舞台上的嘴脸本能的
感到厌恶。表达感情的艺术是一种崇高的做作,柯拉莉还不能让这作假的艺术克服她的本
性。她不能钝皮老脸,把只属于爱情的东西向观众公开。此外她还有真正的女性所特有的一
个弱点:明知道自己压得住台,仍旧需要观众的称赞。她怕面对她不喜欢的群众,上台老是
战战兢兢:看客的冷淡可以使她毛骨悚然。因为情绪这样紧张,她每次扮一个新角色都等于
第一次登场。掌声使她心神陶醉,她并非要满足自尊心,而是要用来鼓动自己的勇气。场子
里唧唧哝哝表示不满,或是静悄悄的表示观众心不在焉,她的本领会不知去向。倘若卖了满
座,台下聚精会神,对她只有钦佩和友好的目光,她就精神兴奋,可以和观众高尚的品质交
流,觉得自己有感动人心的力量,能使它们向上。这一类的消沉和兴奋说明她有神经质的性
格和天才的素质,也显出这可怜的女孩子的敏感和温柔。吕西安终究赏识了她的内心的宝
藏,看出他的情妇还是单纯的少女。柯拉莉没有一般女角儿弄虚作假的能耐,无法拒抗同事
之间的倾轧,后台的钩心斗角,不象佛洛丽纳是此中老手,她的阴险可怕同柯拉莉的忠厚慷
慨正好是极端。柯拉莉担任角色是要人家邀请的,她生性高傲,不肯央求作家,接受他们的
屈辱的条件,不能因为有什么记者用爱情和笔杆子威胁她而投降。在性质非常特殊的舞台艺
术中,卓越的才能已经极其少有,但只不过是成功的条件之一;倘使象柯拉莉那样不同时具
备玩弄手段的本领,才能反而使人长期受累。吕西安料到柯拉莉在竞技剧场第一次出台的痛
苦,不惜代价要保证她成功。变卖家具剩下的款子和吕西安的稿费,统统拿去置办服装,布
置更衣室,开发第一次出场的各种费用。几天以前,吕西安为爱情所迫,做了一件屈辱的
事:他带着方当和卡瓦利埃的票据,到布尔东奈街上金茧子铺子去见卡缪索,要求贴现。诗
人还没堕落到能够满不在乎的干这种勾当。他一路受着痛苦煎熬,想着许多可怕的念头,翻
来覆去对自己说着:去吧——不去!临了还是走进一间又冷又黑,只靠天井取光的办公室:
里面一本正经坐着的可不是那个迷着柯拉莉的老头儿,忠厚没用,游手好闲,爱女人,不相
信宗教,吕西安一向认识的卡缪索;而是一个严肃的家长,精明而又规矩的商人,摆着一副
商务裁判的道学面孔,用冷冰冰的老板神气做挡箭牌,周围簇拥着伙计,出纳,绿的文件
夹,发票,货样,还有他的老婆保驾,还有他的衣着朴素的女儿陪着。吕西安走近去从头到
脚打了一个寒噤,因为尊严的商人把他瞅了一眼,那副冷淡傲慢的目光就是吕西安在一般贴
现商脸上领教过的。
卡缪索坐着,吕西安站着说:“先生,你要肯收下这几张票子,我非常感激。”
卡缪索说:“我记得,先生,你拿过我的东西。”
吕西安凑着丝绸商的耳朵悄悄的说出柯拉莉的处境,卡缪索连屈辱的诗人心跳的声音也
听见了。卡缪索没有意思让柯拉莉栽斤斗。他一边听一边看着票据上的签名,微微一笑,他
是商务法庭的裁判,知道两个出版商的情形。卡缪索给了吕西安四千五百法郎,要他在票子
上加一个背书,写明付丝绸账。吕西安马上去找勃罗拉,把保证柯拉莉成功的办法谈妥了。
勃罗拉答应彩排的时候到场(那天他的确到了),约定在哪些段落叫他的罗马人鼓掌,使柯
拉莉成功。吕西安把剩下的钱,不说向卡缪索调来的,交给柯拉莉,让她和贝雷尼斯定下心
来,她们已经不知道怎么维持生活了。玛丹维尔是当时精通戏剧的行家,好几次跑来帮柯拉
莉排练。吕西安请几个保王党记者写文章捧场,他们应允了,因此他想不到会出乱子。柯拉
莉上台的前一天,吕西安却遇到一桩极不幸的事。阿泰兹的书出版了。埃克托·曼兰的报纸
的主编把作品交给吕西安,认为由他来评论最胜任:算他倒霉,他批评过拿当,出名会写这
一类稿子。办公室里人很多,全体编辑都在场。玛丹维尔为了攻击自由党报刊,有问题要商
量,也在那儿。拿当,曼兰,所有参加《觉醒报》的记者正在谈论莱翁·吉罗的半周刊,认
为那刊物措辞谨慎,有分寸,有节制,所以对社会的影响更有害。那时大家开始注意四风街
上的小团体,叫它新国民会议。保王党的刊物决定同这批危险的敌人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
有计划的斗争。后来这些敌人果然组成理论派①,成为一个决定大局的党团,等到保王党内
最有才华的作家出于卑鄙的报复心理和他们联盟②以后,把波旁家推翻了。外边不知道阿泰
兹主张专制政体,把阿泰兹包括在他们认为死敌的小团体内,作为第一个开刀的对象。他的
书,照那时流行的说法,非一棍子打死不可。吕西安不肯写稿。在场聚会的保王党要人不胜
愤慨,认为他的拒绝岂有此理。他们老实告诉吕西安,刚转变过来的新党员谈不到自由;他
要感到投靠王上和教会不方便,尽可回到他原来的阵营。曼兰和玛丹维尔把吕西安拉过一
边,好意点醒他,失去了保王党和政府派报纸的援助,等于听凭自由党报刊拿柯拉莉出气。
否则的话,柯拉莉可以引起一场激烈的笔战,借此出名,这是所有的女演员求之不得的。
①王政复辟时期保王党内的一个支派,亦称正中派,主张君主立宪政体;一八三○
年七月革命以后成为执政党,首领即有名的史学家基佐(1787—1874)。
②指夏多布里昂于一八二四年被政府免去部长职位以后的行动。
玛丹维尔对吕西安说:“你完全不懂此中奥妙。她将来在两派报刊交锋的期间演上三个
月戏,再利用三个月假期到外省去走一遭,可以捞进三万法郎。你那些顾虑一定要破除,否
则你当不了政治家,只能断送柯拉莉,破坏你的前途,砸破你的饭碗。”
吕西安发现对阿泰兹和柯拉莉没有两全的办法:要不在大报和《觉醒报》上扼杀阿泰
兹,就得牺牲自己的情妇。可怜的诗人回到家里伤心之极;他坐在卧房的火炉旁边念了阿泰
兹的书,近代文学中最美的一部作品。他一边看一边哭,每一页上都留着泪痕,迟疑了半
天。可是他终于用他的拿手好戏写下一篇含讥带讽的稿子,象孩子抓着一只美丽的鸟,拔掉
羽毛,叫它受尽毒刑。他的恶毒的嘲笑完全是损害作品。等到把精彩的原作重读一遍的时
候,吕西安所有的高尚的感情又冒起来了;他在半夜里穿过巴黎城赶往阿泰兹家。这个真正
的大人物的始终不渝的操守,他是佩服过来的;阿泰兹窗上的烛光,他从前抱着敬仰的心情
不知望过多少回,此刻他又透过窗子看到那道摇曳不定的纯洁的微光。他没有勇气上楼,靠
着路旁的界石站了一会。最后他受着良心鼓励,敲敲门,进去了,发现阿泰兹正在看书,屋
子里没有生火。
阿泰兹见了吕西安,问道:“出了什么事啊?”他猜到吕西安只有大祸临头才会来。
吕西安眼泪汪汪的回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