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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雪枝的尸体上一点都没有淋到雨。为什么呢?我突然想到,也许尸体是在清水跟村长第一次经过之前就放在吊钟里面,这当然是最自然的了。”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矶川警官,矶川警官也正以一种“快说”的眼神催促着他。于是,金田一耕助说:
“问题是:当清水跟村长用手电筒查看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和服袖子呢?那和眼色彩艳丽,长长的袖子都拖到路这边来了,就算是手电筒的电力不足,也应该照得到才对。这下子,我也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正在我烦恼的时候,却在清公的理发店里听到那天晚上还有一个吊钟在坡道半路上走路的消息;又听到分家的仪兵卫说,以前月代她们母亲演道成寺那出戏的时候,有个道具吊钟是会从中间一分为二的,而且那个道具吊钟应该还放在本家的仓库里。这两件事拼凑起来,使我马上茅塞顿开。”
金田一耕助有点得意地说。
“能知道魔术用的道具,就等于知道魔术的秘密,接下来,我只要揭开凶手行凶的过程就可以了。凶手之所以把雪枝的尸体放在吊钟里面,露出袖子,并不是他一时疏忽,而是故意要让人看到。然后,他在吊钟上面再罩上一个纸糊的吊钟,遮住露出来的袖子,因此,清水那天晚上第一次看到的是道具吊钟。”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感到有点口干舌燥,停了下来。
“你昨天从海底把道具吊钟找出来了吗?”
了然和尚仍低垂着双眼,慢慢说。
金田一耕助喝了口茶继续说:
“是的,我发现在悬崖岬角往外突出的路上,有石头滑落的痕迹。我推测凶手是先将吊钟的龙形钓钩上绑着很粗的绳子,另一端则绑着一块大石头。凶手让清水看到纸糊吊钟,目的是要有人证明当时吊钟下没有露出和服袖子。”
矶川警官不住地点头。
金田一耕助继续说:
“然后,他再把放在悬崖下路边的大石块往下推,纸糊吊钟就在石块的拉扯下牵动机关,从中间裂开,掉进海底,而雪枝和服的袖子就从真吊钟的下面露出来了。昨天晚上我也问过清水,清水说,他第一次用手电筒照看的吊钟,感觉上好像比第二天早上看到的吊钟稍微大些,他以为是晚上光线与视力都差的原因。”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说:
“叫人纳闷的是:凶手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呢?很简单,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清水在八点四十分左右经过,吊钟下面没有和服袖子,目的是要让人误以为雪枝尸体放进里面的时间,是在清水经过之后。这样,谁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谁又最有机会去把石块推到海底呢?”
这两个问题,令矶川警官皱起眉头。
金田一耕助接着说: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地感到恐惧和疯狂。因为同时合乎这两个条件的人,除了村长之外,再也没有别人!村长跟清水一起查看吊钟,村长跟清水一起走下放着石块的坡道,再加上周围一片黑暗,即使他把石块推到海里,清水也不会察觉。为此,我昨天晚上专门问过清水,清水说,他们下了悬崖后没多久,村长说要去小便,因此,清水就一个人先走。今早,我到那个悬崖下仔细勘察过,发现附近有重物滑落的痕迹。清水还说,当时,他好像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海底的声音,可是当时由于天气不好,海浪又大,风声啸啸,他也听不太清楚……”
金田一耕助又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门外。
矶川警官却频频催促他,叫他继续讲下去。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发现。原来杀死花子的人是了然和尚;杀死雪枝的人是村长。这实在是疯狂极了,恐怖到令我自己都难以承受。尽管我不想往这方面去想,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了然和尚杀死花子,村长杀死雪枝。那么,杀死月代的会不会是医生呢?这么一想,我简直快疯了。”
金田一耕助语气略显激动地说: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月代不是被医生杀死的。相反,除了医生之外,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杀月代……”
“金田一,这里有点不大对。”
矶川警官第一次开口,却带着纠正语气。
“医生也许有机会杀月代,但你别忘了,医生的左手断了,再说,月代是被人用日本手巾勒死的,一只手怎么勒死人……”
“并非绝对不可能,警官。”
金田一耕助语调忧伤地说:
“他们也知道那条手巾是整匹染的。祭坛的对面,靠门的右边挂有很多根把铃挡跟猫绑在一起的布条。如果在那些布条中混进一条染色手巾,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幸庵医生就这样用右手握着那条手巾的一端,然后偷偷走近正在祈祷的月代身后,迅速卷住她的脖子,并用力拉扯。”
金田一耕助指手画脚地说:
“由于手巾的另一端固定在门框上,因此,幸庵医生只要单手就可以勒死她了。等到月代气绝之后,他就把手巾切成适当的长度。警官,你还记得那条手巾虽然很脏了,但是切口却很新吗?这就是说,即使是单手的幸庵医生也可以用日本手巾勒死人,完成这件不可能的罪行。”
夕阳西斜,在安静的书院里,矶川警官急促的呼吸声,听来有种惊魂肯定的感觉,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用沙哑的声音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了然和尚、村长、医生,这些犯罪天才都聚集在狱门岛了?”
“不,你错了。”
金田一耕助以平静的语气更正说:
“我刚才也说过了,了然和尚、医生、村长都只不过是杀人机器而已。可怕的是,想出这三种杀人方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已去世的嘉右卫门。警官,你也听说过吧?嘉右卫门死前中风,左手不能用,于是他想到用这种方法杀月代;医生也是故意弄断左手,照套他的方式。我想这一点,师父应该可以讲得更详细才对。”
金田一耕助这时候停顿下来,平静地望着了然和尚。
夕阳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千光寺在寂静中迎来了黄昏。寺院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
矶川警官站起来扭亮电灯,冷而白亮的灯光,霎时间照亮了整个书院,也照亮窗外被雨淋湿的花台。
了然和尚仍然垂眼观鼻,一副问心无愧的神情,盘腿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慢而沉稳地说:
“岛上的人都知道嘉右卫门临死的时候,心里有多悲痛,也难怪他要感到悲痛,毕竟他惟一的继承人——他的儿子与三松,做了那么多蠢事,最后又疯了;他的两个宝贝孙子又都上了战场,生死未卜,家里只剩下一堆女人。而本家的这三个女人,又没有一个可以继承家业,担当大任,再加上分家的志保,又常利用鹈饲来捣蛋。”
了然和尚悄悄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金田一耕助,又接着说:
“嘉右卫门曾在战争结束时病倒一次,造成半身不遂,只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到了十月初他又病倒了,这次,大家都认为他没救了,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然而他一想到本家的未来,就感到像被地狱里的鬼火烧遍全身似的。”
了然和尚清了清喉咙,继续说:
“他去世的前两天,把我、村长、幸庵叫到他枕边,对我们说了些奇怪的话。即使到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都还能感觉到嘉右卫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他说:‘大家听好,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到我杀死了月代、雪枝跟花子,而且是用很美的杀法。’嘉右卫门这么说着的时候,脸上还浮现出一种很奇特的笑容。然后,他把所有的杀人细节告诉我们,就跟刚才金田一先生说的三种杀人方法一样。”
了然和尚带着回忆的神情说:
“其实嘉右卫门并不是在做梦,事实上,当他第一次病倒的时候,噢,不,应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慢慢在研究了。我们跟他比较接近,因此,他常常对我们开玩笑说,如果千万太死了,阿一活着回来,他就要亲手把三个女孩杀死。但是这次,他可不是在开玩笑。”
了然和尚无奈地笑一笑,说:
“嘉右卫门说:‘我很希望能亲手杀了那三个女孩,但是,我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没办法了。本来我应该趁着身体还好的时候动手,但是千万太跟阿一都毫无消息,我不想随便杀人,因此才一直没动手,现在眼看着我就要死了,心里却还留着这份遗憾。师父、村长、医生,如果你们可怜我的话,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
了然和尚说到这里,不由地神色黯然。他喝了口茶之后,又接着说:
“嘉右卫门再三拜托我们,他说:‘如果千万太死了,阿一活着回来,就照我刚才说的方法,把三个女孩杀掉,才能让我在九泉之下安心。’嘉右卫门一面流着泪,一面向我们三个人叩拜。接着,他还从枕头下面拿出三张色纸说:‘这就当做我留给你们的遗物,看到这个,你们就不会忘记我的遗言。’之后,他又详细地解说每种杀人的方法,并且再三地说:‘拜托,拜托,如果你们违背我的心愿,我做鬼都不会饶你们的。’”
了然和尚说这些话时,语气虽沉缓,却透露出无限的感伤。他看了看金田一耕助后说:
“嘉右卫门把其角的句子给我,‘头盔压顶虫嘶鸣’给村长,然后把‘与女一家荻和月’给幸庵医生。这三张色纸就贴在那扇屏风的上面,放在金田一先生的枕头边,你应该也看过了吧!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是因为村长记得你的名字,他找出旧报纸确定无误后,我才知道你是名侦探。我在想:你是不是已经从千万太那里听到了什么,因此,我觉得不给你任何线索,未免太卑鄙。我也在想:如果你真的是名侦探的话,应该可以解开俳句之谜,如果解不开,就表示你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