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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向宁致远,他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火堆,眼睛偶尔才缓缓地眨一下,细密纤长的睫毛像一扇门帘,拉上之后便遮住了眸中的火光,挡住了瑟瑟的秋风。先前宁致远悄声将事情的始末说给我听,当然,他采用的是自嘲的絮叨方式,以免让秦校尉察觉出异常,不过通过他的表演,我发现宁致远其实很有怨妇的天分,是以现在无聊,我也睡不着,索性溜到火堆上坐着,给他表演了个火烧魂魄。
宁致远本来有些呆滞的神情此番终于有了反应,他眉头微颦,轻声道:“坐在火堆上做什么?”
我飘到他身边,凑着他耳朵道,“若是你当时被那几个士兵给那啥了,会不会以死保贞操?”
宁致远眉头顿时皱得很扭曲,他顿了顿道,“或许会死,虽然并不是我的身体。”
我翻了个白眼。
他继续道:“会恶心死。”
我挑了挑眉毛,斜睨了坐着的秦校尉一眼,“其实秦校尉不错,模样又长得俊,功夫嘛,应该是不错的,不然怎么睡觉都抱着剑,一看就是高人,对你也应当不错,不是教你兵法这些的么,现在还带你离开……”
我摸了摸下巴,“若是你选他的话,我勉强也就同意了。”
宁致远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我觉得吧,灵魂存在于世间,是因为心中有执念,而我现在没了什么牵挂,应该真的会消失。”
“你以前有执念?”宁致远微微扬了扬眉,他转过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那是自然。”
“那现在没了?”
“亲人都死光了,我还执念什么?”我随口答了他,他沉默片刻之后道,“你不为他们报仇?”
“我不觉得我能够灭了梁国。”我绕着火堆飘了一圈,“莫非我要去梁国皇宫,以厉鬼之身吓死那梁镶王?”说到这里我又摇了摇头,“他们又看不到我。算了,我还是交代后事吧!”
我重新飘回宁致远旁边,扬了扬下巴,眼睛瞄向秦校尉,“我真的觉得他不错,你以后嫁人就嫁那样的,我也就放心了。”
宁致远轻哼了一声,“我喜欢女人。”他稍作停顿,还补充了一句,“要美人。”
我做出一个吃惊的表情,“那你以后不就成了天底下最自恋的人。”
宁致远唇角微微一勾,“眉若远黛,肤如凝脂,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眸光盈盈,犹如一汪秋水,唇红齿白,恰似雪地中一枝寒梅。”
我砸砸嘴唇道,“那还是人么?”
宁致远不屑地看我一眼,“是美人。”
美你个头!
看他那副模样,我忍不出讥讽他,“就算是有那样的美人,你也无可奈何。别忘了,你现在是女儿身。”
宁致远眼神一黯,见他受挫,我顿时心满意足。然而就在此时,秦校尉突然出声,“谁在那里!”
宁致远与我说话声音一直很轻,他几乎都没张开过嘴唇,而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的,难不成还是惊动了秦校尉?
正在我纳闷之时,石头背后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那人被秦校尉的剑尖指着,身子瑟瑟发抖,嗓音也微微颤抖,却掩不住她如黄鹂一般的音色,“我,我又冷又饿,看到这里有火光,所以,所以……”
“你是何人?”秦校尉的剑尖稍微往下偏了一寸。
那女子惊惶地抬起头,火光中,她的脸上虽有污泥,但巴掌大的尖尖脸蛋上,双眉如墨漆,眼睛亮若天上的星辰,而眸中更是含着秋水,在火光的印衬下,就像是湖面上洒下的片片阳光。
我哆嗦着指着那女子道,“宁致远,你喜欢的姑娘。”
宁致远没有吭声,我侧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的视线早已落在那女子身上,我在他的瞳孔之中,看见那女子瑟瑟发抖的身影,就像是一片被风吹得快要散开的云。
那女子泪光盈盈地看着秦校尉,“我是巫启国逃难的人。”
“为何不入启夏关?”秦校尉的剑又往上挪了一寸,正抵上那女子的下巴,那女子颤抖得厉害,结果自己撞上了剑尖,一道细细的红痕出现,血珠从肌肤内沁出,像是在剑上点了一点朱砂,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连我这正儿八经的女儿心都有所动容,更何况旁边那个女儿身男儿心的宁致远。
女子抿着唇,良久知道才轻声道:“我是贵族。”
“你告诉我们,不怕我们抓你进去?”秦校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反倒声音严厉了许多,我转头瞄了瞄宁致远,很舒畅地道,“虽然你喜欢她那类的姑娘,不过我瞧着这秦校尉,喜欢的大概是我这类的。”
女子神色惊惶,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良久才呜咽道,“我怕,一个人逃了这么久,又冷又饿,我好怕,以往的那些好友都被抓去做了官妓,兄长护着我逃了出来,然而路上流民太多,我与他失散多日,只怕他已经被抓了回去,这位大哥身上所穿的是南夏国军服,而这位小哥说话还带着巫启国的口音,所以,所以我才过来,只求给我一口食物,让我在这火堆旁休息一晚……”
女子说完便要叩头,秦校尉最终还是收了剑,他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那女子,随后又拿了一个馒头递到她手中。
女子虽然很饿,吃东西的动作依然很斯文,看起来是受过良好的教养,应当是个贵族。
她吃完之后还拣了树叶擦脸,秋夜露水重,那些树叶上蓄的水珠让她的脸慢慢变得干净剔透,只是那脸色太过苍白,苍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摇曳的火光给她脸上带了一抹颜色,她就是一张白纸。
好吧,我只是想说,这姑娘苍白得像个鬼。不过当初在招摇山,那些师兄弟们喜欢的大概也是这样的女子,让人心疼怜惜的女子,让人愿意将其护在身后的女子。
宁致远的审美倒是符合大众,他显然对这女鬼很上心,眼神时不时扫过女子的脸,每扫一次,他的眉头便微微皱一下,像是在心疼一般。
“我觉得她似乎对秦校尉更有好感一些。你看,一双美目时不时在秦校尉身上扫过,就好像你看她那般。”
现在这三人组成了一个铁三角关系,我这个旁观者自然觉得十分有趣,更加仔细地观察起来。就这么仔细地看来看去,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女子看起来很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宁致远突然出声询问。
那女子先是一愣,而后柔声道,“惜月。”
我突然想起来,巫启国有一位公主,她出生那天夜里出现了天狗食月的异相,巫启国国君自然觉得不详,便来招摇派祈福,并询问师傅那新生的公主是否为妖孽,师傅从来都觉得自己心怀慈悲,自然否认了那国君的说法,只是自那之后,每年祈福,那位公主都会参加,我远远看到过那公主两次,而现在,记忆中那朵娇嫩的鲜花与面前女子的脸重合在一起,我默默地垂下眼睑,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
她是巫启国的公主。
她本上天上的明月,而如今却是亡国的公主,从高高的云层上跌入泥土,我应该同情她的。
可是亡国的公主与殉国的公主,有一字之差。
招摇派上下全部殉国,我的师兄弟们很多都只是普通的巫启国人。在进入招摇派之前,他们或许只是最普通的最底层的人。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对,没有任何道理,可是此时此刻,我很讨厌她。
第 12 章 。。。
【17】
天还未亮,秦校尉便小心翼翼地起来,因为后半夜是宁致远守夜,他一直未睡,所以此刻见到秦校尉的动作身子也跟着动了,然而那秦校尉抿着嘴角,他冲宁致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宁致远低头看了一眼大石旁边微微蜷缩着休息的女子,他的眼睛缓缓闭上,而后又复地睁开,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之后转身离开。
看他们没有带那个娇弱公主上路的意思,我很欣慰。
然则他二人还未走出几步,惜月公主已经从噩梦中醒来,我想,她大概也没有沉睡,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此时她神情慌张,睫毛上还有泪珠颤动,悬而不掉,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惜,便是我也生出些悔意,觉得自己不该因为她没有殉国而歧视她。
正是大好的年华,枝头上最艳丽的花,人生才刚刚绽放,自然会惧怕死亡,此时,我甚至有些怨恨师傅,他应该带着我的亲人们逃出来,我会用最虔诚的大礼来迎接他们,只要他们活着就好。我胸无大志,与国相比,我更爱家。
然而师傅却带着他们一起赴死,留下我一个人……
此时,惜月公主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她的嘴唇本来已经有些泛紫,此时被那鲜血染了颜色,衬着那张苍白的脸,竟显得有些惊心动魄。她的眼中像是藏着一片荒漠,而她面前的两个人,就像是荒漠里的绿洲,或者说是一捧水,她需要他们。
“昨夜我听小公子喃喃自语,说是要去泰州。恳请带我一路。”惜月公主终是没忍住,她跪在地上朝着宁致远和秦校尉行了大礼,然后整个身子伏在地上,一直没有抬头。
她的衣袍本该是白色的,现如今已经处处都是污泥。只是如今身子伏着,脊背像是一张弯弓,身子亦在颤抖。我忽然想起她从前的模样,挺直的脊梁,高昂的下巴,神情中自然而然的高贵与淡漠,与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我有一些恍惚,我甚至觉得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做呢?
我皱着眉头思索,想了很久,无数种可能都被自己否决,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是师傅的徒弟。
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由他所教授。我既然继承了他的无耻和猥琐,我同样也会继承他其他的东西。
如果我是巫启国的公主,我也会死,而且在临死之前,我会拼劲全力砍死几个梁国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