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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个地方随身带来的桌椅板凳为这地方增添了一丝舒适的气息。这是我们初次见到这地方时无法相信的。我丈夫、威尔逊先生和詹姆斯出去察看农场了。我坐在桌旁忙着,孩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汉娜正在准备晚餐。阳光明媚和煦。门大开着,一股股清新的空气随风而进,使火炉的温度降了些。
“嗯,我看你气色不错。”那位美国姑娘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你们这些旧大陆来的人太古板,一定要干得漂漂亮亮,否则就烦恼不堪。不过你们要干得漂亮并不难。你们有的是钱,有了钱就能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请坐下吧,”我给了她一把椅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吗?尽管我没发现这附近有房子,可我估计你就住在这附近。”
“我叫什么?你想知道我叫什么?我并不为自己的名字感到耻辱。是艾米莉。我爹是这房子的主人,我是他大女儿。”
我想:“如果她父亲很像他的女儿——眼前这位女士,她父亲会是什么样呢?”
设想一下这么个姑娘,穿着破烂的裙子,上面尽是割开的口子,不时地露出她那发红的光腿,没有梳理的头发,脸和手肮脏不堪,恐怕有一个月没有洗过。自己不明事理还看不起那些通情达理的人。正当我头脑中充斥着这些回忆和她那极其荒唐的样子时,这位奇怪的来客突然喊道。
“昨天我拿来的那个杯子,你派上用场了吗?”
“噢,对了,我还真没找到可以用它的地方。”我站起身,从架子上把杯子拿下来,放在她手里。
“我想你总不能空着杯子还给我,那显得太小气了。我爹说,他想里面应该装满威士忌。”
谜团解开了,谜底不言而喻。我再也绷不住了,突然纵声大笑起来。汉娜也跟着笑个不停。我们那位年轻的淑女可真是生气了。她把杯子在手里颠来倒去,用她老虎一般的眼睛盯着我们。
“你们自以为挺聪明,你们干嘛这么笑个没完?”
“对不起。可是你借东西的方式太古怪,我实在忍不住了。好像你把这杯子拿来是要方便自己,根本没想帮我。请原谅,我真没有威士忌,让你失望了。”
“烈酒也可以,我知道在那个桶里装了一些,我都闻到了。”
“那是干活的人要喝的朗姆酒。”
“那就更好了。我猜,等你们在这地方呆上几个月,你们就会精明算计,决不会把朗姆酒给雇工喝。不过,旧大陆来的都是傻瓜!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容易上当受骗。来,把杯子装满,别太小气了。在这儿,我们都是靠借来借去过活。如果你想要用什么东西,唔,只需派人向我们来借。”
我琢磨着这可能是此地的风俗,于是就赶紧在杯子里装满了甜酒,指望我能换回一点鲜牛奶,喂我可怜的孩子,她刚断奶不久。可当我问这位大方的来客有没有养奶牛,能不能给点鲜牛奶喂孩子时,她立刻换了一副不屑的神情。“牛奶!想借牛奶?我估计秋天里牛奶一夸托值一约克先令,低了这个价我可不能卖给你。”
这简直是恶意敲诈,在城镇,同样是买鲜牛奶,尽管需求量大得多,也只不过一夸托三便士。
“如果你掏钱,明天就给你拿些来,不过记着,要现金。”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甜酒?”我厉声说道。
“等我爹去清泉镇的时候。”这是给邻村起的名字,那村子离这里约四英里远。
月复一月,这姑娘总是纠缠不休,弄得我烦恼不堪。她向我借茶、糖、蜡烛、淀粉、上蓝剂、烫斗、壶、碗,一句话,日常家用的东西没有不借的——可要把借走的东西要回来,可真是难上加难。吃的东西比如茶、糖,或日用品比如蜡烛、淀粉、肥皂,她连做梦都没想过人家还会从她手中再要回去。赖着邻人过活,这种生活方式对那些厚颜无耻的人来说再舒适不过了。因为用不着有偷东西时的那种负罪感,他们拿着别人的东西而不必情愿地还给主人,也没有因为用了东西而应感谢人家的道德义务感。住得离这帮人只八英里远,我发现这些频繁的骚扰成了我们困顿生活的沉重负担。在这国土上人生地不熟,又住在这个孤单、荒凉的地方,在一群蛮横无礼的人的包围下,我真害怕,不敢不答应他们。
就在我们买了新犁的那天,那个聪明的小姑娘的爹到我家想借用一下,人们友好地叫他老撒旦,这并无恶意(我们后来发现他自己其实有个不错的犁)。这儿的土地从未开垦过,地里尽是石块与树根,他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的弄坏。结果是那被借走的东西还回来时根本无法再用了,而那时我们正打算犁田种秋小麦。为了抹房子,我们买了一把铲子,一把袜子。同样不幸的是,老撒旦说也要抹墙,借去用一小时,可我们再也没见到它们。
一天早上,那姑娘跑来,与往常一样,又是来骗我。她向我借细线头,我搞不清楚所谓的细线头是什么,也是因为对她的纠缠厌倦透顶,所以就说没有。她气哼哼地走了。没过多久,她又跑来,说是要借些胡椒。我正在做针线活。针线盒开着放在桌子上,里面装着针头线脑,撒旦小姐用她的鹰眼往里瞧了一下,然后摆出惯有的蛮横样子大叫起来:
“我猜那天你对我撒了个该死的大谎。”
我可不习惯听人家说这样的话,从椅子上呼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叫她给我出去,因为我可不想在自己家里听别人的摆布。
“你的家!我知道这是我爹的房子,”这个不可救药的坏家伙答道,“你以前告诉我你没有细线头,可你这儿有一堆。”
“什么是细线头?”我非常生气地说。
“就是绕在这些木头上的东西。”说着她冲过来抓起我最好用的线轴中的一个。
“我不能把它给你,我自己还要用。”
“我并没有让你把它给我,只是让你把它借给我,等我爹从清泉镇回来就还给你。”
“那么我真盼着他快点回来,因为你借了许多东西,而我正等着用它们,少了这些东西我再也无法干活了。”
她狡黠地看了我一眼,像打了胜仗一样,把线轴拿走了。
这些人经常骚扰我,碰巧有一次我对一个英国农夫说了此事。他人不错,住在我家附近,他大笑起来,说我还没有像他一样真正了解加拿大的美国佬,否则就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了。
他说:“摆脱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不讲情面地问他们到底要什么,如果他们不好好回答,就叫他们离开屋子。不过我想,还有更好的办法教给你。从他们手里买某件小东西,付钱的时候稍微多给一些,跟他们说下次把要找的钱拿来。我拿命担保,这样他们就会很长时间不来打搅你了。”
我想试试这个办法,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一天下午,撒旦小姐拿了一盘子黄油想卖给我。价格是三先令九便士,顺便提一句,是实价的两倍。
“我没本钱,”我给了她一块钱,“不过你可以明天再找给我。”
懊!伟大的尝试!用一块钱的四分之一的代价,永远地摆脱了这个不诚实的姑娘的纠缠。不用说找钱,她连我家都再没来过。
大约过了一个月,一天我正在厨房里做苹果饼,一个女人,‘长长的脸,死人一般惨白,活像个巫婆,她突然把难看的脸挤到门里来,拖长了声音从鼻子里哼道:
“要公鸡吗?”
噢,他们管吃奶的小猪烤后做成的食物叫烤乳猪①,以前在小旅馆里住了三个星期,天天吃这东西。我不大了解本地的这些常用词,只是想着她有头小乳猪想卖。
①英文里rooster(公鸡)与roaster(烤乳猪)发音有些相似,在此造成了误会。
“好不好?”
“我想挺不错”
“你想要多少钱?——
“两约克”
“如果它有些分量的话,这倒是挺便宜的。它要是没有十磅或十二磅重我可就不想要了。”
“十磅或十二磅,嘿,你什么意思,你指望公鸡比火鸡还大吗?”
我们互相瞪着,毫无疑问,是我混淆概念卞。
“把那烤乳猪拿过来看看,如果还可以,我就买了,不过我得说清楚,我并不怎么喜欢吃烤乳猪肉。”
“你管这东西叫小猪?”这个女贩子说道,从袍子下拿出一只很不错的斗鸡。
我一边开心地笑自己搞错了。一边把钱付给她,买下了这只活蹦乱跳的家禽。事情办完之后,我想这女人该走了。但这公鸡是我买过的所有东西中最不错的一样。
“你这儿有烟草和鼻烟吗?”她边说边侧身走到我身边,神秘兮兮的。
“我不用这些东西。”
“什么,不用烟草和鼻烟,真不可思议。”
她顿了一下,接下去的话更加神秘:
“我是想问你的茶叶盒放在哪里?”
“放在碗柜里,”我说,真搞不懂这都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知道。我想问你的是茶叶有没有富余?”
我现在才开始盘算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噢,你是不是想借一些?我的茶叶一点都不富余。”
“你可不能这么说,那显得太小气了。我以前从没有向你要过什么东西,我是个穷光蛋,你可是个阔佬儿。另外,我头疼得厉害,吃什么都不行,只有喝上杯浓茶才管些用。”
“可我刚才给你的钱是足够买不少上等茶叶。”
“可我想这钱不是我的。那只鸡是我邻居的,她病了,我答应把鸡卖了,给她买些药,可要有钞票啊!”她连哄带骗地接着往下说,“我到哪里去赚钱?上帝保佑你,这地方的人没钱。那些带着大把大把钞票来这里的人钱都丢光了。可艾米莉对我说你们阔得吓人,钱都是从旧大陆带来的,所以我想你肯定能借给邻居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