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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姆堡是个什么东西?”
“魏尔姆堡!只有一个魏尔姆堡。是龙的家。”
“我想你得把我带到那儿去,怎么样?”
黑剑在他的喉结处扎出了血珠子,凯!斯德拉忍不住“嗷”了一声。
“不想让人知道你们这儿藏着龙呢,是吧?”灵思风吼道。
龙骑手忘了剑在喉上,一点头,剑又刺进去四分之一寸。
灵思风拼命地四下张望,意识到自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那好。”他说,恐惧到了极点,“你还是把我带到你们这个魏尔姆堡去吧。只好这样了,对吗?”
“我原本打算让你躺着进去的。”凯!斯德拉闷闷不乐地嘟嚷道。
灵思风低头看着他,慢慢地咧开嘴,笑了。这是个疯狂的笑容,没有半分欢愉之意,而且嘴巴大张,大得惊人。那种张法通常仅见于一种动物,张嘴是为了让小鸟在里面飞进飞出,替它掏牙。
“让我直着进去就行。”灵思风说,“说到谁死谁活的话,你得先弄明白剑拿在谁的手上!”
“如果你杀了我,赛法马上要你的命。”躺在地上的龙骑手喊。
“那么,我就活剐了你。”
灵思风说,他又开始试验那种咧开大嘴的表情对敌手的影响力了。
“哦,好吧好吧。”凯!斯德拉阴沉地说,“你以为我就那么没有想像力吗?”
他从剑下一扭身子站了起来,冲龙挥了挥手。龙张开翅膀,向他们飞来。灵思风咽了口唾沫。
“你的意思是要骑这玩意儿去?”他问。凯!斯特拉轻蔑地盯着他,尽管克灵的尖还抵着他的脖子。
“去魏尔姆堡,你还能怎么去?”
“我不知道。”灵思风说,“还能怎么去?”
“我是说,没别的办法!除了飞,没别的办法!”
灵思风又看看眼前的龙。他能透过它的身体清楚地看到地下被压倒的草皮。他小心翼翼地摸摸龙鳞——一片金色的虚光,摸上去却坚硬异常。他想,龙要是存在就应该彻底存在,要不就根本不存在。半实半虚的龙比走前两个极端的龙更可怕。
“我从没听说过龙是透明的。”他说。
凯!斯德拉耸耸肩膀。“是吗?”他说。
他身体一悠,骑上龙背,动作十分狼狈,因为灵思风揪着他的腰带。极不舒服地坐上龙背以后,巫师把手上的力量全部转移到离手最近的鞍子上,剑只是轻轻抵在凯!斯德拉身上。
“你以前飞过吗?”龙骑手问,也没回头看他。
“没怎么飞过,不,没飞过。”
“要不要嘴里嘬点什么?”
灵思风瞪着他的后脑勺,骑手给了他一袋红黄两色的糖果。
“有必要吗?”他问。
“这是传统。”凯!斯德拉说,“别客气。”
龙站起身来,晃悠悠地穿过草地,振翅欲飞。
灵思风偶尔会做这样的噩梦:地方不明,却高不可测,自己在高空中摇摆,蓝天下、白云间,一片片大地从远远的脚下掠过(从这样的梦中惊醒,他连脚脖子上都是汗;要是他知道,这个梦境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只是碟形世界的恐高症,他肯定会更加忧虑。这个梦其实是他未来记忆的回溯。这个经历实在太可怕了,所以,由此而生的恐惧不受控制地泛滥在他此后以及此前的生命线上)。这个经历其实并不是骑龙,不过骑龙算是个很好的预演。
赛法踏地助跑,那动静简直能震碎人的脊梁骨。它最后冲天一跃,翅膀“啪”地一张,“砰”
地伸展开来,树动山摇。
几次平缓的加速后,陆地渐渐看不见了。赛法突然优雅地上蹿,午后的阳光射穿像金色薄膜一般的翅膀。灵思风犯了个错误:他往下看了!他透过龙身看见了底下的树顶,越来越远。他觉得胃都缩紧了。
闭上双眼也没有用,阻挡不了想像。他没办法,只好把目光集中在中距离的景物上,沼泽和森林在眼前滑过,可以放心观看。
风扑面而来。凯!斯德拉侧过身,冲着他的耳朵大喊:“看,魏尔姆堡到了!”
灵思风慢慢转过头,把克灵轻轻平放在龙背上。他的眼睛被风吹出了眼泪,但还是看见了那座奇迹般上下倒置的大山,矗立在深深的林谷之中,仿佛一只喇叭倒放在生满苔藓的大盆子里。隔着这么远,他也能看出空气里蕴含着第八色微光,说明这里有稳定的魔法气流,至少……他抽了口气……
好几千普莱姆单位,至少!
“哦,不!”他说。
朝地面看都比朝那儿看要好得多。他赶快转移目光,突然发现这会儿看不透龙身了。龙在上空绕大圈盘旋着,离魏尔姆堡越近,形体就变得越实在,仿佛体内充满了金色的雾。当魏尔姆堡出现在正前方,猛然加速的龙已经像岩石一样实在了。
灵思风似乎看到空气中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带子,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山里面伸出来,触到飞着的龙身。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龙变得更加真实了。
远远看去,还觉得魏尔姆堡像个玩具似的,近看便知,这是一座由亿万吨岩石堆积成的巨山,屹立在天地之间。他能看到山顶的田野、树林和湖泊,湖里引出一条小河,流向边缘……
他又犯了个错误:视线追随着那一道奔流的河水。他及时撤回了目光。
这座倒立山峰顶部的高原闪闪发亮,离他越来越近。龙却一点都没有减速。
当山峰像巨型苍蝇拍一般向灵思风压过来时,他看见了洞穴的入口。赛法肩膀的肌肉耸动着,朝它飞掠过去。
黑暗袭来,裹住了灵思风,他放声惊叫。只见岩石的轮廓从眼前飞速滑过,速度模糊了景象。片刻间,龙已经进入一片开阔地。
但他们仍旧在洞穴之中,只不过这个巨洞比一般的洞大得多。龙在洞中的空间飞翔,仿佛大宴会厅里的一只苍蝇。
这里还有别的龙——金色的、银色的、乌黑的、雪白的——在道道阳光里拍动翅膀,有的自己忙碌,有的栖息在突出的岩石上。高处拱形的洞顶上吊着大环,上面还栖息着几十只,翅膀像蝙蝠一样紧紧裹在身上。那上面还有人。一见他们,灵思风不由得使劲咽了口唾沫,因为那些人走在巨大的洞顶上,看上去只有苍蝇般大小。
随后,他看见了钉在洞顶的小环。一些倒挂在环上的人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赛法飞过。灵思风又咽了口唾沫,打死他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哎,”他小声说,“你说咱们怎么办?”
“这还用问,出手攻击!”克灵严厉地说。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灵思风说,“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拿着十字弩的缘故吧。”
“你是个失败主义者!”
“失败主义者!没错,因为一旦动手,我就输定了。”
“你是你自己最大的敌人,灵思风!”克灵说。
灵思风抬头看着那些笑嘻嘻的人。
“关于结果,你愿意打个赌吗?”他无力地说。
克灵还没来得及回答,赛法在空中突然刹住,停在一个大环上,大环猛烈地摇晃起来。
“你是想现在就死,还是先投降再死?”凯!斯德拉平静地说。
四面八方都有人聚拢过来,靴子一路钩在环里,动作于是显得摇摇晃晃。
龙栖在一个大环上,旁边有一座小平台,上面挂着架子,架上挂着许多双靴子。灵思风一个没拦住,龙骑手已经从龙后背跳到平台上,笑看巫师困窘的模样。
只听一声极有威慑力的轻响,许多张十字弩引满待发。灵思风抬起头,只见一张张冷漠的、上下颠倒的面孔。这些和龙待在一起的人在着装方面毫无想像力,最多也就是往皮甲上镶几个铜钉,他们佩戴的刀鞘剑鞘自然也是上下颠倒。那些不戴头盔的人让头发披散着,飘来摆去,像屋顶通风口旁边的水草。他们之间还有一些女性。倒挂使她们的体形发生了奇异的改变,看得灵思风目瞪口呆。
“投降吧!”凯!斯德拉又说。
灵思风刚要照他说的做。克灵警告似地“哼”了一声,一阵剧痛袭上他的胳膊。“绝不!”
他哇啦一喊,疼痛消失了。
“这还用问?他当然不肯投降。”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没见他是个勇士吗?”
灵思风一转身,只见一对多毛的鼻孔。鼻孔的主人是个大块头的年轻人,双靴钩在环子上,悠悠然倒挂着。
“你叫什么名字,勇士?”
那人说,“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胳膊上又一阵疼。“我……我是安科的灵思风。”他艰难地说。
“我是龙大人利奥!特,”这个倒挂着的人说。他的名字里有个刺耳的吸气音①,响在喉咙里,灵思风听了只觉得像一种句末停顿。“你来,是为了和我决一死战。”
【①原文以“!”标注,根据国际音标(InternationalPhoneticAlphabets),此为舌尖抵在齿槽后方的吸气音,音似“!”。上文龙骑手“凯!斯德拉”(K!sdra)名中亦有此音。——译者注。】
“你看,不,我不是……”
“你是。凯!斯德拉,快给我们的勇士拿双钩靴。我想他肯定迫不及待要开始了。”
“不,不是的。我是来找我朋友的。我想这里没有……”灵思风说,可龙骑手已经动作坚定地把他拽上了平台,将他推倒在一把椅子上,开始把钩靴往他脚上捆。
“快点,凯!斯德拉。咱们不能耽搁勇士奔赴他的宿命。”利奥!特说。
“我是说,我知道,我的朋友们在这儿一定过得很高兴,所以,你看,麻烦你们,能不能把我放下去,放到……”
“你一会儿就能和你的朋友们聚首了,”龙大人轻快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宗教信仰,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他们在天上重聚了。进了魏尔姆堡的人就不可能离去。当然,除非是指‘离去’的比喻义。凯!斯德拉,告诉他怎么上环子!”
“看看你把我整的!”灵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