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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一刹那。他转身,将自在那杯茶倒在她坟前。
她跟他实在没什么好说,但单凤楼惦记着辛守辰被派去查枭城太守命案一事,便道:“守辰有找过你,希望你在朝堂上答应让他在家休养,好方便他私下前往枭城查案吗?”
司徒烁把空杯子放回桌上,神情似笑非笑,“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他凭什么用那种戏谵的眼神取笑她?单凤楼承认自己有点恼羞成怒,不过她真想回击他,不要再恩将仇报了,辛家两兄弟没欠他,却都把命抵给了他,够了!
但她也怕她吼出这些真心话,眼前的男人可能会更加蛮不讲理。
想不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会有必须忍气吞声,迂回地求人的时候。
“我会答应他的请求,不过你不觉得,真正该求我的人,是你吗?”
“……”单凤楼看着背向自在坟冢的司徒烁脸上,那副邪气又冷酷的笑容,她没有随他起舞,反而道:“这模样可别让自在看见了,好丑。”
他狠狠地瞪着她。
“我有什么好求的?反正再活也没多少时日。”她才不上他的当。
“是吗?你不想嫁人吗?不想领略男欢女爱的滋味吗?”
单凤楼不敢置信地瞪若他,仿佛眼前的司徒烁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恶心又下流的猥琐流氓,但他却只是像以前和她斗嘴时那样,恶劣又无所谓地道:“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的顶撞,而且我还能把辛守辰赏给你。”
单凤楼愣住了。
“你不心动吗?”司徒烁仿佛恶魔一般的耳语着,却又露出慈爱的表情,“记得,自在曾为你缝过嫁裳吧?那时你还佯怒地告诉她,你才不要嫁人,指责她一定是想把你赶出去……”
“你偷听我们说话?卑鄙!”单凤楼脸色没变,神情却是恼怒的。
“你喊那么大声,谁没听到?”他哼笑,“记得吗?她舍不得你穿旧的嫁衣,想做新的给你,等你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她说要牵着你的手,亲手把你交给一个能让你动心,也让她放心的男人……”说到这儿,始终有些戏谵的司徒烁,眼神也温柔而感伤了。
☆、第五章
单凤楼知道,她的眼眶一定热了,喉咙紧得发疼,尽避作为幻术站在司徒烁眼前的她,不肯露出任何破绽。
“我,算是替她完成这个心愿。”自回忆中抽回心神的司徒烁,眼神和表情总是深沉得让人难以看透,单凤楼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一回。
苞下场堪怜的单鹰帆或辛别月相比,她不只比他们幸运,而且她和司徒烁相处的时间也更长。她该不该因此相信,司徒烁心里真的还有一点点念旧和惜情?
“我不想害他。反正我也活不久,何必拘泥于有没有成过亲?”而且司徒烁到底把辛家兄弟当什么了?先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让黑若泽把辛别月变成她的臀奴,现在又把辛守辰赏给她。她可不想象黑若泽那可悲又可憎的女人一样!
“你在他身边,才能更周密的保护他,就算是私下查案,过程也是危机重重吧。”
“如果你不要老是把他扯进危险和阴谋之中,他根本不会有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关于这点,我不得不感叹,满朝文武,恐怕只有他能真正做到。”
单凤楼不知道该替辛守辰高兴,或是替他捏把冷汗。她很高兴司徒烁跟她一样明白那傻子的优点,但是那也正是她担心的。
“战争结束了,百废待兴,这个国家正需要有能力又公正无私的人为百姓出力,不是吗?你怎么能说我将他扯进危机之中呢?”
“……”她为什么有被他将了一军的感觉?
“我可以把他给你,小黛。”他唤着那个只育家人才会这么喊她的小名。
把辛守辰给她?呵!还真是诱人的奖赏,哪怕那显得多么可悲……饶是以幻影现身的单凤楼,也不得不扶住额头,不让司徒烁看清她动摇的眼神。
“只要你保证让他永远为我所用……”
他的条件交换,马上让单凤楼清醒过来。他以为她会只顾自己,而把辛守辰推向地狱吗?太可笑了!
“皇上难道忘了?草民活不过三十,如果当年草民的方法不管用,那么这一两年也差不多该去见阎王了。就算有用,顶多再活个十来年,又怎么能替您保证所谓的『永远』呢?”
在这座花园里,司徒烁允许她不以敬称喊他,但是那又如何?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指责她的顶撞,还要把为他卖命的男人像奴仆一样打赏给她,她那句“皇上”已经表明了她的拒绝。
小黛已经不在了,没有家人的小黛,跟逝去的时光一起消失了。他别以为他当年骗了亲妹妹背叛自己丈夫、背叛炎武的那些恶心招数,那些虚假的亲情攻势和似乎没有破绽的借口,在她身上也会管用!
“小黛,”司徒烁没有生气,反而摇头叹道:“你是将死之人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你剩下的生命中能做什么。辛守辰可不是我不把任务交给他,他就会让自己得过且过的人,你也明白吧?他需要你在他背后守护他,不管多少年。我答应你,只要你在这几年协助他替我做事,我定保他这辈子平平安安,朝野上下谁也动他不得。”
天子开了金口,至少无论如何,他是不至于掉脑袋的吧?
终究她也活不久,等她过世了,辛守辰还是能得到婚姻的自由,也换到一世平安的保障,对如今的单凤楼来说,这世上,有什么奖赏比这更诱人?
她猜的没错,司徒烁没杀她,一部分是因为辛守辰背后不能孤立无援,而他的奖赏,为的是不让辛守辰步入兄长后尘,让他再失去一员大将。
单凤楼就这样沉默而怔忡着,许久许久,连司徒烁离开了也没察觉……
霜降才过,枫叶未红透,但城郊已是一片耀眼的金黄。
难得天晴,想出门走走,也被云雀挡着,说是外头风大,除非她肯带上“足够”伺候她的人手,才让她出门。
所谓“足够”伺候她的人,最起码要有四名抬轿的,外加一名大夫,一名在轿子里随时照看她的女侍,再加上至少两名能够打杂兼保镖的护院,虽然凭她的咒法,根本不怕过上宵小,可是云雀很坚持,说施咒对付宵小简直浪费元气。这般加起来至少七、八个人……光想她就头疼,跟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同?
她只好故技重施,为了不让云雀发现,没敢带上式神,又“出窍”去了。
这几日精神较好,跑出去晃晃应该不至于碍事吧?
城郊西北,越过一个小山头,在梨江河畔不远处的枫林外,是她的“老地方”。这里没有驿道,除非是猎户,否则往来商旅不太会路经此处,入秋过后此地景色绝美,因为梨江过了泛滥的时节,一江秋水如镜,倒映着湛蓝苍穹,也倒映着枫红与杏黄。
偶尔一株姿态仍旧苍劲的枯树,嶙岣地突出水面,引来自鹭暂栖。
单凤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地带了茶具,有些失笑。本来她想亲自来,那么带上茶具也是理所当然,至于以前,她和辛守辰偶尔偕行出游,她会为他沏壶茶。狼城也有喝茶的习惯,但作用与煮法不同,茶种也不一样,他本身不太讲究,以前就嗜喝浓茶好提神,想不到后来倒是被她养刁了。
是司徒烁的提议让她心神不宁,又或者她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最近不管做什么总会想到那一一愣子。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而那家伙迟早要成家,也许因为这样,她越来越常觉得若有所失吧。
既然茶具都带来了,白白带回去感觉像个笨蛋,就当养茶壶吧。这块老地方有她当初让式神从河道上和山上运来的,大小和形状正好可作为桌椅的石块和半截树干,她念了一串清风咒,一道风扫过来,桌面和椅面就干净了,她摆上茶具。
没带着式神,连取水都不方便。她只好折了片枫叶,以两指夹住,抵在唇间,低吟咒语,再弹开叶片时,一个少女模样的丫头凭空翻个跟斗出现了。
那是木灵的一部分,她借来帮忙取水,和式神不同的是只能“借”用极短暂的时间,大概刚好够她煮完茶吧。有时候如果木灵有要求,她帮忙完成,木灵会给予不错的回报。
木灵比地灵聪明多了,不用提醒就知道这附近哪里的泉水最甘美。
以幻影的形式游走人间,已经十多年了,虽然那种方式让她摆脱时空限制,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她的肉体也仿佛成功钻过岁月的之间,可她付出的代价却是——她几乎遗忘了真正沐浴在阳光和小雨中是什么感受,清风拂面而过又是什么滋味;她饮美酒,品佳肴,都是做做样子,“凝神咒”制造了这个世人眼里的“她”,她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但那比较像是“知道”自己感应到了什么,而非真正的“感受”。
包不用说坐在山林野地里品茗,多么风趣雅致的一件事,在她做起来却显得有点可笑。
以莳她觉得无所谓,失去唯一的亲人,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阳光穿透树梢,看着河面倒映苍穹,看着漫野金黄,而坐在这美景当中的她,却连过客也不是。
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她将第一泡茶倒在新壶里,木灵显得有点开心,茉莉和清茶的香气似乎取悦了它,但滚烫的水对树木本身不好,于是她倒了杯茶,摆在靠近枫树林方向的桌上。
一片枫叶果然翩翩地落了下来,精致可爱的朱标色躺在盛了通透碧玉的白瓷杯前,那让单凤楼怔忡着,莫名的感伤又袭上心头。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野地泡茶,阳光与风对她而言只是树林间阴影的飘移,茶的香气,茶的甘甜,似乎都只是记忆里的一部分,比徒具形式的仪式更没有意义。还有比这更落寞的吗?她苦笑,再给火堆填上炭。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却打断她的沉思,她没打算闪避,只希望对方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