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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浦人皆知道褚大爷是富商,却不知道他是个黑道中大有名气的天马褚骥。
黑影从东院进入的,要进入中院,必须穿越两排耳房中间的长廊。
刚无声无息地飘落在院角,对面廊下的廊灯房,踱出一个更夫打扮的人,腰间佩了
刀。
“朋友深夜光临,欢迎欢迎。”更夫徐步踏入院子,语气颇为温和:“在下是巡更
的,要不要到客室喝杯茶?”
“谢了。”黑衣人站在一株月桂树的暗影中:“请问,天马褚骥是否在家?”
“咦!朋友是……”
“有请天马褚骥。”
“朋友高姓大名?”
“不久自知。”
“阁下好大的口气,要求过份了吧?请亮名号,看够不够请大爷出见的份量。”
“在下会当面告诉他。”
“哼!阁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不配。”更夫鼓掌三下,高叫:“喂!有人在
吗?”
“上面在。”厢房顶出现的人大声答。
“院口在。”通向东园的八卦门,也有人现身应喏。
“巡查在。”对面房廊的荷池畔,三个人同时应和。
“朋友,知道处境了吧?”更夫沉声问。
“老兄,你也知道过江的一定是强龙。”黑影平静地答:“为免血肉横飞,老兄,
还是把天马褚骥请出来的好。在下相信,他不是个胆小鬼。”
“大爷这几天……”
“不要用谎话搪塞。”黑影嗓音转厉:“他早些日子确实不在家,不知和那些见不
得人的朋友,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昨天傍晚,他带了十个人乘船回来了。他如
果不出来……”
“你想怎样?”
“在下进去找他。”
“你大言了。”
一声刀吟,黑影拔刀出鞘,举步离开树下的暗影。
院门的廊口,踱出五个人。
“那一位朋友要见我天马褚骥?”走在前面的青袍佩剑人朗声问:“能把褚某的行
踪摸得一清二楚,尊驾定非等闲人物。”
“当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时,双方逐渐接近,廊灯虽然不怎么明亮,但在江湖人来说,已经够亮了。
“黑天鹰……”天马褚骥突然惊呼。
“黑天鹰张允中。”
“天杀的!你,还我三弟的命来……”天马褚骥狂叫,激动得失去风度。
冲进、拔剑、攻击,风雷骤发,剑浪排空。
“铮铮!铮……”刀光急剧地闪动,暴起一阵急骤的震耳交鸣,狂攻的七剑瓦解。
“铮!”最后一剑被刀震得斜荡而起。
“还你一刀!”黑天鹰大叫,刀光电旋而至。
天马身形未稳,已无法接招,仰面背着地侧滚,蓦地飞跃而起,半空中手脚急振,
射出三丈外,登上了屋顶,真像人在空中奔跑,天马的绰号由来有自,名不虚传,间不
容发,险之又险地,从刀光中逸出、飞走。
黑天鹰更是名不虚传,后起先到,先一刹那从侧方飞登屋顶,一沾瓦便斜掠两丈,
有如电光一闪,人刀俱至,有如鬼魅幻形。
刚飘落瓦面,身形尚未伸直的天马,像被天雷所殛,剑伸在侧方,身形半蹲半站在
瓦上像只傻鸟。
从屋顶赶来相助的共有四个人,但僵在三丈外不敢接近,一个个毛骨悚然,几乎不
相信眼前的事实。
奇冷彻骨的刀锋,斜搁在天马的左颈旁。高大的黑天鹰,站在前面像座天神。
“你的消息也灵通,知道我黑天鹰。”张允中冷冷地说,只要一拖刀,天马的脖子
就完了。
“淮安的消息,传……传到南……南京……南京……只……只要五……五天功
夫……”天马愈说愈气短,最后几乎语不成声,快崩溃了。黑天鹰第一次在淮安露面,
传播得很快。
“不错,令弟是死在我张允中的刀下的,但他不该先偷袭,他的追魂箭先要了我半
条命。”
“我……我知道。”
“知道?据在下所知,兴园的人死光了。”
“还有一个目击的人,是公孙英那畜生做的好事。”
“咦!你知道?”张允中收刀退了两步:“我这次来,一是想向你解释……”
“不必解释了。”天马收剑入鞘,呼出一口长气:“春熙姑娘带了我的人来,我不
在。”
“什么?春熙姑娘?”张允中吃了一惊。
“那时,我已经身在安庆。我的人星夜赶往安庆,我却到了武昌。公孙龙推得一干
二净,我只好急急忙忙不辞而别,昨晚到家,正要召集朋友回镇江调查详情。”
“那……我就不用解释了。以后,你可以找我了断,我在江湖等你。”
“当我调查清楚,证明你确是给舍弟公平的机会,那是没有什么好说了,只怪舍弟
学艺不精。”
“在下请教,公孙龙到底……”
“他与绝剑秦国良合谋,把我也算上一份,要到湖广四川交界处,化装易容掩去本
来面目,谋劫四川献给朝廷的皇贡,以便嫁祸玉苍山房主人玉龙崔培杰。绝剑的老爹神
剑秦泰,二十年前协助金翅大鹏岳家子侄,公报私仇追杀拘魂白无常,与玉龙结下不解
之仇,所以才有这次谋夺皇贡嫁祸的举动。”
“原来如此。”张允中恍然:“这些杂种做得好绝。绝剑那些人与三山别庄在镇江
火并,谁会想到他们暗中联手前往三峡作案?三山别庄毁灭,公孙英打着三山别庄的旗
号,浩浩荡荡公然北上京师,意在掩护数千里外三峡劫皇贡的行动,事后谁敢指证劫贡
的事与三山别庄有关?好周密的计谋。”
“我退出了,公孙龙可能要追来杀我灭口,所以我必须召集朋友严加提防。”天马
长叹一声,大有英雄末路的感慨:“你一个人,就足以把这里变成血海屠场,我看,我
是没有希望了。”
“我会让他不敢来找你。”张允中郑重地说。
“你是说……”
“防守决非上策,褚前辈,我会去找他,会让他自顾不暇。我已经把公孙英北上的
人歼除净尽,剩下他一个人,逃向光州找夜游鹰,护送他到夷州找他老爹。我这就动身,
我非宰了他父子不可。”
“喂!你要不要快船?”天马兴奋地问。
“快船?你……”
“我送你一艘快船,十二名好手舟子,昼夜兼程赶往上路,快得很。”天马兴奋不
已:“到夷陵再换上三峡的船。”
“这……”
“老弟,你放心。舍弟的死,我相信你,你一定给了他公平决斗的机会。刚才你就
可以一刀砍下我的脑袋来,但你刀下留情。武林人生死等闲,只要死得公平,没有什么
好埋怨的。我不能陪你去,我得严加提防。你宰了他父子俩,我也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
了。老弟,请信任我。”
“好,我信任你,我接受你赠送的船,谢谢你,褚前辈。同时,令弟的事,在下道
歉。”他伸出大手,两人行把臂礼。
三峡天险,天下闻名,这千里山区,把四川隔成盆地,形成八百里的壮丽锦秀河山。
在三峡的行船,真是险之又险,每年死在覆舟惨剧中的人,数不胜数。俗语说:行
船走马三分险。但在三峡行船,是真有五分险。所以上游有一座酆都城,据说就是九幽
地狱十殿阎王殿;成了仙的阴长生在这里设酆都,大概为了便于就近收罗溺死的鬼吧!
张允中在东陵州登陆,重谢了褚家的众舟子,踏上了入川的旅程。
入川要乘船,必须在东陵州改乘所谓上江歪尾船。下江的船沉重结实,不适宜走上
江。如果覆舟触礁,再结实坚牢的船也是枉然,结实反而不易控制。
他是很小心的,水道不熟,不宜冒险,便决定改走陆路入川。
三峡除了以船作为主要交通工具之外,沿峡还有一条所谓入川古道,鸟道羊肠,在
千山万峦中盘旋,沿途苗蛮出没,猛兽成群。有时古道与大江并行,路在千寻高崖中间
伸展,行人向下望,头晕目眩魂飞胆落。
因此,每一段路,行人几乎全是附近城镇村落的熟人,外地的长程旅客绝无仅有,
胆气稍差的人望而却步,宁可乘船和死神水鬼赌命。
一早,他背包里,手里点了一根问路竹杖,穿一身黑色紧身衣,踏出东湖客栈的店
门。
东湖客栈位于码头西端街尾,东面不远便是至喜亭。一条大道向西伸,廿五里便是
西陵峡口。古道在江的南岸,自峡口南面的山峡东南行,远离大江,绕出卅余里方重新
与大江会合。因此到了峡口之后,还得雇船过江,十分麻烦。
自从昨晚船抵夷陵之后,他便发现有人在暗中窥伺,但不以为意,仅暗中留心。
果然不错,大道远离州城五里左右,后面脚步声渐近,跟踪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两个人,穿青袍的人佩剑,穿蓝直袍的佩刀,脚下逐渐加快。
他也脚下一紧,洒开大步紧走。
道上行人渐稀,身后的夷陵娥已经看不见了。路绕过一座小冈,前面路旁的树林中,
踱出三名佩刀的青衣大汉,像是拦路翦径的毛贼。
后面,脚步声接近了身后。
“阁下,留步。”挡在路中那位留大八字胡,长像威猛的大汉抱拳行礼:“在下姓
闵,有事请教。”
他在丈外止步,回了礼,扭头瞥了已跟至廿步的两个人一眼。
“不敢当,愿闻。”他微笑着说。
“阁下佩有刀。”
“山行风险,怎能不带刀。”
“请将大名赐告。”
“为何?”
“这可以决定阁下是何方朋友。”
“尊驾似乎并没表明态度身份。”
“上江风雨欲来,群雄毕集,即将有事故发生。闵某奉命在路上,向往来的朋友套
交情,与事故不相关的人,在下希望劝阻朋友改乘舟船。”
“为何改乘舟船?”
“乘船便可以避免介入,免受池鱼之灾。”
“在下有点明白了,但不便说。抱歉,在下要赶路,借光。”
“阁下……”
“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