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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在男孩脸上,浅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明明就是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孔,男孩却有着比当年白金汉宫的那个人更加高贵的气质,更加挺拔的身姿,更加精致的容貌,更加丰富的神情。夏洛特
能感觉对方的心在跳——不,那不是心跳,从对方身上找不出一丝生气,就如同冰冷僵硬的瓷,柔滑细腻的蜡,月华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属般的微光,但是有小火苗一样的东西正在他的心底炸裂,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我自己太傻、太天真,以为那些瞬间产生的火花便是永恒……”夏洛特轻轻抚摸着身侧那叠雪白的信笺,“但是当我收到这些信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梦……”她没有说完,又咳嗽了起来。她的身体
在夜风中颤抖,单薄得像一张白纸,像一片枯叶。男孩跨上一步想来扶她,但是刚伸出手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他站在原地看着病痛中的女孩,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紧紧咬住了嘴唇。
但是女孩把手伸了给他,她微笑着注视男孩发光的眼睛,“过来吧……我说过,我本来就要死了,没关系的……”
花园里明明没有花,但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夏洛特醉了。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白金汉宫的晚宴上,达官贵胄,万千宾客,那个翩翩少年脱颖而出,他身姿英挺,眉目如画。他温柔地微笑着,对自己伸出了手,“夏洛特小姐
,你愿意和我去约克吗……”
她倒在了绿草如茵的旷野里,四下盛开着石南花,山坡上生长着茂密的阔叶树林,毛色雪白的黑脸羊群放牧在山间,梅花鹿在河谷间嬉戏。她倒在了一望无际的白玫瑰花丛里。
她倒在了那个少年的怀中。
威廉的老朋友,家住约克郡里彭镇的汤玛斯。博林医生终于回信了。但是信中内容却令威廉忧急万分。据博林医生说,约克郡富甲一方的方廷斯庄园在一年前就已经没落了。当时庄园少主方廷斯少爷不幸坠马身亡,却在三日后突然醒转
。从此之后,诺大一座方廷斯庄园就开始了被诅咒的命运。除了那个死而复生的少爷,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剩下的仆从散的散,逃的逃,方廷斯庄园早就空了。后来连那个方廷斯少爷也不知所踪,附近又少邮差,怎么还可能和夏
洛特写上几个月的信!
正当威廉愁眉紧锁,门外管家突然来报,罗莎回来了。威廉心中一宽,暗想此事正好可以与长老相商——但未及开口,罗莎已然先一步挑明,“我有事和你说,是关于迪克兰的。”
——那个逆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威廉皱了眉,他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关头听到自己那个不争气儿子的任何事情。但是罗莎说,“他是开膛手杰克。”
“什么?谁?”威廉绷紧了神经,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迪克兰,他就是你要找的开膛手杰克。”罗莎说,“我想你很清楚,这件事不能公布出去,你是女王亲自委任的、负责整个案件的御医,公开结果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我要你把这件事压下去,想办法结案。至于迪克兰,”罗莎盯住他的
眼睛,“我知道他已经回不了这个家,他也不想回来——所以我会带他走。他本来也不是你的儿子,你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你是说……”威廉脸上开始是愤怒,然后慢慢转化为惊慌,最后露出了惧色。
“我会带他离开英国。他不会再回来了,你放心,”罗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很崇拜你,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你一样成为被人尊敬的外科医生。迪克兰——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威廉惊疑不定地看着罗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仆不顾规矩一头扑了进来。威廉皱了眉头,还未出言责骂,突然看到女仆满面的泪痕。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降临在威廉头上,他快步走出大门
,来到夏洛特的房间。
银色的月华从敞开的窗子那里流进了室内,漾起一片水色的薄雾。花园里明明没有花,却有一股馥郁的花香在这雾气里浮动着,醺醺然而欲醉。夏洛特静静躺在床上,被子好好地盖着。她的脸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睫毛垂落下来
挡住了眼睛。她的鼻翼完全静止,失去生命的嘴唇在最后一刻勾起了一抹微笑的弧度。夏洛特带着一脸幸福的表情死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是错觉么?恍惚间,威廉似乎看到床边堆满了白色的玫瑰,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围绕着夏洛特的身体蔓延开去,然后越来越多,堆满地面,堆至天花板——直到充满了整个房间。馥郁的花香随着夜风聚拢而又飘散,来来回回。风把花
香送到了窗外,在那一夜,御医府方圆几里的人们都在睡梦中闻到了白玫瑰静寂而抚慰的芬芳。
威廉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死去的女儿。罗莎不想打扰他,刚要离开房间,眼睛突然扫到了什么,她全身一震。在少女的枕边有一厚叠捆扎好的白色信笺。月色下清清楚楚,最上面的一张,纯白色信封,角落里清清楚楚烫着一个银
色的大写字母“F”。
几日前那支穿越肯星顿邮局浓雾的箭!那支差点令自己身受重伤的纯银箭头——信封上的徽记竟和箭头上刻得一模一样。方廷斯。罗莎上前一步,拿起那叠信笺。她惊奇地发现,上面竟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邮戳——这些信到底是怎么“寄”过
来的?
“夏洛特在和谁通信?”罗莎盯着失魂落魄的威廉,威廉似没听到她的话。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约克郡白玫瑰庄园的方廷斯少爷,也就是我族第十三长老‘死神’。”一个声音从打开的窗子那里飘进来,带着些许柔软的意大利口音。罗莎回过头。
一个深色长发的青年抱着臂站在那里,他对罗莎微点了下头算做行礼。安德莱亚,血族的圣杯骑士。
“上面要杀掉他?”
“‘祭司’说,能把他劝回来是最好,毕竟‘愚者’和‘审判’都不在,我们需要他的力量。但是,”圣杯骑士叹了口气,“这恐怕不太可能。千年之前毕竟是血族负了他。”
“所以,杀?”
安德莱亚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月’,对方灰绿色的眼睛迸射出金属般毫无感情的光辉。他低下头去,“这是长老会的命令,属下不敢妄自定度。”
“我知道了。”
安德莱亚没有走,他站在那里,似乎还想说什么。
“还有什么事?”
“我,呃,属下想……”
“说。”
“……属下想请长老放过一个人。”
“我根本没伤他要害,你应该看的出来,”罗莎笑了一下,对着威廉打个手势,“其它的事让高尔医生去处理。我相信圣杯的人会把事情办妥。”
约克郡河谷,黄昏。
清澈的溪水顺着山谷流下来,河两岸绿草如茵。树丛间栖息的长尾雉一飞冲天,脖颈金绿的翎毛在微暗的天空下闪亮。地面偶然窜过一两只灰色的野兔,然后迅速消失在土堆后面的洞穴里。夜幕逐渐降临,微凉的秋风吹落了枝头的叶
子,在风里打个旋儿落进河水,惊起一池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然后一切都模糊在了黑暗里。
一个男孩,伸手摘下岸边红艳艳的野玫瑰,别在女子黑色的衣襟上。
“迪克兰,这是……”
“姐姐的名字不是玫瑰吗?”迪克兰歪着头打量罗莎,露出一抹孩子般天真的笑意,“你戴上很好看。”
——罗莎。拉密那,玫瑰之刃。好古老的称谓。罗莎喟叹,这个称呼已经被遗忘了将近一个世纪,连她自己几乎都记不起了,却突然在这里被迪克兰提起。
红色的玫瑰旁若无人地盛开在旷野里,花瓣肆无忌惮地朝各个方向舒展,鲜艳的红色仿佛浸透了血,红得那么耀眼,那么激烈。一丝略微不详的预感突然降临在罗莎心中。她抓住迪克兰的手。
“你就等在这里,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方廷斯庄园的领地……”
“为什么?”迪克兰嘟起嘴打断了她,“我要跟着姐姐。”
“可能会有危险,” 罗莎略带忧虑地盯着迪克兰的眼睛,“那边山坡上有个岩洞,你在那里等我一天。如果明日午夜我还没有回来,就不要再等了。即刻回伦敦见安德莱亚,让他带你去法国的不列塔尼……”
“不列塔尼?”迪克兰疑惑地看着她。
罗莎点了下头。“在那里找一位叫波莱曼尼的老人,他以后会照顾你,教给你一切。”
“不要!”迪克兰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除了姐姐我谁都不要!”
“听话!”罗莎皱起眉头。她想把迪克兰拽开,但是对方抱得她更紧。“除了姐姐我谁都不要,”迪克兰坚定地重复。
静默良久,罗莎叹了口气,“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绝对不能出手。”
“如果姐姐遇到危险呢?”迪克兰抬起头,盯着罗莎的眼睛。
“跑。”罗莎说。迪克兰皱起眉头。
“如果你不答应,就不要跟我去。”罗莎的声音很坚决,毫无商量余地。
迪克兰垂下眼帘。“我答应你,”他低声说。
月亮升起来了,映在如水晶般透明的水面上。水底除了鹅卵石什么都没有,没有水草,也没有鱼。蜿蜒而下的溪水里没有任何生物,清得如同水银的镜面。就在这镜面上,从上游漂来了一片白白的东西。
一片花瓣。
白色的花瓣在水里打着旋儿,像片承载露水的小舟,被浪花吹得翻来滚去,然后驶向远方。然后又是一片。
愈向上游走,花瓣愈多。河水的落差形成低矮的小瀑布,冲击在溪底的石头上,溅起一片晶亮的水花。就在上游的石头前面,堆积了无数的白玫瑰花瓣,放眼望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