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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花园里的小仙子,永远有点瘦弱,小小腰身像是只得一握,精灵忧郁大眼睛带着不知名心事。
他伸出手。
宇宙把手臂圈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赴会。
宴会厅里挤满员工与宾客,她看不到量子与丽子。
宇宙在找一张面孔。
她希望与陈应生共舞。
可是找遍宴会厅,都不见那高大潇洒的身型。
同时,宇宙也看不到苏群英。
宇宙终于忍不住,问宴会厅处的接待员:“陈应生还没来?”
接待员查看掌中电脑:“张小姐,陈先生昨日已起程往纽约去了。”
宇宙意外:“他有公干?”
“陈先生与苏小姐同行,他俩到纽约结婚,随后双双派驻波士顿工作,暂时不回来了。”
宇宙站着不出声。
连一个小小接待员都知道他们行踪,可见根本不是秘密,宇宙像是挨了一巴掌。
每个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告诉她。
这与张宇宙无关。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走回会场。
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像个小孩子,发脾气把身上衣饰扯下,大哭大叫离去。
她看到郭律师。
她走近,“郭姐,我有话说。”
她顺手取饼一杯威士忌加冰,饮尽。
郭美贞却说:“关宏子在那边找你,他要介绍你给亲友认识,这样吧,宴会结束我陪你谈到天亮。”
“不,郭姐,现在。”她央求。
郭美贞连忙把她拉到一边,“什么事?”
“陈应生与苏群英到纽约结婚?”
郭律师愕然,“他俩一早计划婚期,趁陈应生外调,在美国低调注册,诚属好事。”
“他没有同我提及。”
“同事众多,他们只在电讯上留了一则小小通告。”
“我不久才见过他。”
郭美贞看着宇宙。
她看出一点端倪来。
“应生与群英有十年关系,他们原是师生,后来又成为师徒,她这个上司一直照顾他这个见习生,两人感情基础牢不可破,也曾经有人以为可以当第三者,都枉作小人。”
“谁调走陈应生?”
“当然是老板。”
“你指关宏子。”
这时秘书过来请人,郭美贞没等她开口就摆摆手,她只得微笑退后。
郭律师对宇宙说:“你不认识陈应生,你也不认识苏群英,我想你误会了。”
“他故意调走陈应生。”
“公司里每个调动都经过深思熟虑,你不过见过陈某数次,他的确很讨人欢喜,很容易引起少女遐想,但是,从头到尾,他与群英是一对。”
这时关宏子亲身走近她们。
“在激烈辩论什么问题,你俩脸色发青,别为小事伤了和气。”
他拉起宇宙的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人多,宇宙不方便挣扎,不过她轻轻摆脱他的手。
他把她带到一间会议室,水晶灯一开亮,只见大厅中央放着一张乒乓球台,桌上有球拍及白色小球。
关宏子笑:“我与你玩一局。”
宇宙转过身子,“我不懂乒乓,我头剧痛,非常不适,我得回家。”
这时,其他同事看到了球桌,他们笑说:“来,三盘两胜,我们做饭前运动。”
关宏子想追上去,已被同事隔开。
宇宙终于一个人回家去。
继母听见门声,醒来,轻轻问:“是你吗?”
宇宙过去握住她的手,“是宇宙。”
继母点点头,“放学了,今日几件功课,要测验算术没有,物理科镜子折光或反光问题读熟一点。”
“知道。”
看护出来,“张小姐你来得正好。”
宇宙看着她。
“重返医院的时间到了。”
宇宙心里澄明。
“我叫救护车。”
“请他们不要响号。”
继母轻轻说:“宇宙,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说给我听,老师可有难为你们,几时发成绩表?”
宇宙把继母搂在怀中。
看护完全知道该怎么做,她说:“关先生全吩咐过了。”
私人病房静寂舒适,医生一看病人,诧异地说:“拖到今日,真不容易。”
不多久,病人已经沉睡。
医生说:“她不会再醒,你可以先回家去。”
宇宙不舍得离开,她在候诊室踱来踱去,身上仍然穿着纱裙戴着宝石,只不过罩上件运动衫。
一个年轻医生走过,给她一杯咖啡。
“是什么人?”
“母亲。”
“啊。”他也无话可说,走开了。
深夜,看护出来,宇宙跳起。
“关先生找你,你不如回家去。”
她摇摇头,“我在这里等。”
“不一定是今晚的事。”
“过了今晚再说。”
宇宙在长凳上睡着了,梦见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追逐游戏,她在追一个同龄男孩,忽然跑到走廊,往下看,见到父亲及继母坐在露天泳池边。
父亲抬起头来,与宇宙打了一个照面,他头发被风吹,有点凌乱,身穿风衣,手里握着一只橘子,正想剥开吃,继母就坐在他身边,比平时年轻。
宇宙停下脚步,正想叫他们,有人推醒她。
宇宙睁开眼睛,是看护。
她轻轻说:“过去了。”
宇宙坐起,不出声。
这时,关宏子匆匆赶到。
五短身段的他急步时有点滑稽。
他看到宇宙坐在一角,整张小脸像浸在眼泪中。
他坐到她身边,“回去吧,这里有我。”
宇宙仍然不愿动。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郭美贞也赶到了,她穿着吊带裙站在一边与医生说话。
医生诧异且唏嘘,“你们自宴会赶来?”
是,滑稽可悲的人生,一边办喜事,一边办丧事,七楼是产房,地库是殓房。
“我陪你回去,宇宙,你已做到最好,你已尽了责任。”
关宏子挽起宇宙。
宇宙努力吸进一口气,用力站好,一步步走向医院大门。
天边露出曙光。
管家下车来,取出一条大披肩,搭在宇宙肩上。
宇宙走近郭律师,把披肩转赠给她。
她踏上关家车子,往家门驶去。
已经有工人在收拾继母遗物。
“张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宇宙摇摇头。
“那么,全部送到慈善机构。”
宇宙点头。
管家说:“张小姐回丹桂路休息吧。”
宇宙回到自己的居所,再也走不动,把晚装鞋脱下,发觉双脚红肿。
佣人连忙找来浴盐药膏。
她靠在沙发上发獃。
那是一个艳阳天,一室日光,郭美贞换过衣服,下了妆来找她。
“关宏子说,如果你不介意,讣闻上他想以女婿身份出现,那样,比较体面。”
宇宙想一想,“我继母会高兴。”
“我去照办。”
“郭姐,你对我真好。”
“真正对你好的是郭宏子,我只不过是一名听差办事的员工。”
宇宙别转面孔。
她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醒来,脚肿消除,轮到脸肿,浑身发出风疹块。
她用丝巾罩着头脸防敏感。
关宏子问医生:“没大碍吧。”
“不怕,三两天内会消退,我建议你们出去旅行,你也看得出她是受到强大精神压力之故。”
关宏子犹豫,“工作方面……”
“工作长作长有。”
“医生你说得对。”
过几日,宇宙脸上的肿块退下,可是面颊上有一圈隐约红印,像是被谁大力亲吻留下的胭脂。
她与继母话别。
仪式做得十分周到,在教堂举行追思礼拜,不设瞻仰遗容,雅致石碑采用淡黄色大理石。
宇宙知道继母会得喜欢。
她轻轻向郭律师道谢。
郭美贞指一指关宏子,宇宙走到他面前,鞠躬再谢。
关宏子转过头来,“宇宙,我们出去散散心。”
“郭姐也随行吗?”
“她另外有事要做。”
宇宙走到数百个花篮前坐下,已经恳求亲友捐款到癌症基金,可是宇宙不认识的人仍然礼到人到,猜想都是关宏子的朋友。
庄家欣来了,坐在宇宙身边。
“你总算放下一件心事。”
宇宙点点头。
“你们终于结了婚,”家欣说:“却从来不感激我这个介绍人。”
宇宙不出声,无论在什么时刻,家欣都只想着自身,真幸福。
“关丽子来了。”
宇宙连忙去招呼她。
那边,关宏子与郭美贞商议公事,完了她轻轻说:“恭喜你俩。”
关宏子语气有点遗憾,“这几天我一直坐在她身边,她有时平静,有时哭泣,我的肩膀一直在等她,可是,她并没有靠上来,我多么失望。”
“不怕,你们即将去坐船,有许多相处时间。”
“我只订了一间套房。”
“两个人休息也已足够。”
这时,庄家欣走近,“宏子,用什么谢我?”
关宏子想一想,“你再次结婚时我一定来祝贺你。”
家欣很高兴,“你自己说的呵。”
他坐到她身边。
关宏子说:“你家花园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有张乒乓桌子,记得吗,我最近学打乒乓,很考功夫。”
家欣很坦白:“我很少去大宅,我不记得了。”
关宏子笑,拍拍她肩膀,说:“忘记最好。”
“听说丽子很快会再婚?”
“对象是公司里的一个会计师,年轻有为,婚后会外出自立门户,宇宙尽力支持。”
“得到你的祝福?”
“百份百。”
“宏子你总是那么专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不是怕你这个脾气,我一早追求你,哪里轮得到张宇宙。”
关宏子看到宇宙在那边与丽子讲话。
丽子显得心平气和,“原来,大哥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