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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到底爱不爱墨公子?”
玲珑默然了一阵,忽然反问:“问这个问题之前,你能先告诉我爱是什么吗?”
“呃……”豆荚语塞,想了一会儿。“应该就是,我以前听戏文里唱过。叫什么‘生能同衾,死亦同穴’。”
“只要是原配,生前都一被窝,死后都进祖坟。”
豆荚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阵:“还有一句。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别扯淡了。这句话出自《诗经》,讲的是战争时期士兵之间的感情。你就别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赶紧给我梳头!”
豆荚鼓鼓嘴:“可我觉得这句话很美啊。姑娘,依我看。你应该是没有一颗柔情四溢的心,所以才会这样。”
“也许吧。”玲珑淡淡地说。她并不否认,也许豆荚说的是真的。不然为何她活了两世,却从没爱过。
“姑娘!”玲珑因忽然陷入沉默而变得有些古怪的表情,让豆荚很是担心,唤了声,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姑娘是最好的,我就最喜欢姑娘了!”
玲珑噗地笑了,催促:“行了你,快梳吧!”
豆荚忙应下,继续帮她梳头。
屋顶上,墨羽枕着手臂,横躺在碧鸀的瓦片上,直直地望着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彼时,侍棋回到屋里,左摸右摸,却不见了荷包,思前想后突然想到豆荚撞了他的那一下,顿时一拍额头,他居然被那个死丫头给阴了!
一边气冲冲地奔出去要找对方算账,一边暗骂自己的疏忽,心想当时要是那丫头舀刀子,他恐怕早没命了。不过那丫头的手也太快了,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拐过一个转角,迎头正好碰见了豆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直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怒道:“死丫头!你居然敢阴我!快把我的荷包还我!不然我就抓你去见官,说你扒窃!”
豆荚被他的气势汹汹吓了一跳,一溜烟缩进玲珑背后。侍棋过于激动,直冲过来差点撞上玲珑,急忙收住脚,定睛一看,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更加诧异,惊讶地低呼道:“你是陈姑娘?”
话音刚落,背后一声冷喝:“侍棋,你在干什么?!”
侍棋回过头,只见水流觞大步前来,后头跟着司书。他忙叫了声“王爷”,恭敬地退到一旁,却还是惊讶地偷瞄了玲珑一眼。
玲珑笑了笑,道:“好久不见。都怪豆荚不好。豆荚,快把荷包还给人家。”
豆荚鼓鼓嘴,从怀里掏出荷包,扔给侍棋。
这下轮到水流觞诧异了,皱了皱眉,问侍棋:“怎么,你们认识?”
侍棋被他眼里的冷凝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硬着头皮道:“王爷,难道您不记得了,三年前在京郊的树林,您救下的那母女三人,那个就是陈姑娘啊。”
水流觞颦眉,回想了好一阵,更加诧异地望向玲珑:“原来是你!”
见她唇角含笑,有些不满地道:“其实你早认出来了,对吧?你怎么不告诉我?”
“反正你又不记得,我何必自讨没趣。”玲珑耸耸肩。
这话说得水流觞有点尴尬,他低下头,道:“那晚天太黑,我没看清楚。”过了片刻,又说:“正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啊?”她还得工作呢。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吧。”水流觞诚恳地说。
玲珑想了想,在他眼神的强迫下,只得点头。
☆、第七十八章 满怀愁思向谁诉八(20:23)
金陵城外,过了一道木樨桥,青山绿树间,便是远近闻名的木樨寺。木樨寺,顾名思义,是种满桂花的寺院。每到八月末,金黄色的木樨花就会陆续绽开,花冠如钟,香飘万里。
木樨寺建在山顶,需要登上七百七十七级台阶以示虔诚,当然也有人是坐山轿上去的。
马车停在台阶前时,水流觞问玲珑是走上去,还是坐轿子。玲珑想想,好不容易出来爬山,走走也挺好,便提议步行。
水流觞只是眉一扬,好似不相信她真能走上去似的。跟在他后头的司书,那张冷脸上更是露出轻视的神态。
玲珑没理睬他们的轻视,登上台阶,一口气就走完了七百七十七级台阶,只是微微有些脸红,连汗都没流多少。这让同行的三个男人都从看笑话的表情转为了惊讶和欣赏,连一直在跟豆荚大眼瞪小眼的侍棋,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玲珑却很不屑,这群人是看小脚千金看多了吧,爬个山也至于让他们露出这副表情。要知道,玲珑在酒坊可是经常带着男人们干体力活的,她的体力一点也不差。她才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碰见歹徒,连跑都跑不过的笨蛋。
山门雄伟,宝相庄严。晨钟暮鼓,梵宇崇闳。正中央大雄宝殿出檐深远,气势辉煌。佛塔檐下,铃铎随风摇动,发出能安静人心的鸣响。
水流觞走在前面。脊背笔直看起来就像一棵挺秀的白杨。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明明大伤初愈,可却总像个没事人似的,努力不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他身上有没有那种睥睨天下的气质她看不出来,但他的确是个坚韧隐忍的人。只不过,他似乎正处在一个不得志的迷茫期。
她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终于,走在前头的水流觞停下了。等她跟上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稳步向前。
进入大雄宝殿后,他来到佛前,燃了香,虔诚地拜了拜,然后拿起签筒摇了摇。
玲珑汗,敢情他是来拜佛求签的!也是,古代皇室的人好像都挺爱拜佛的。至于是不是真慈悲为怀,佛祖才知道!
签筒随着上下摇动。发出“刷刷刷”的响声,感觉就像是在摇色子。过了片刻,只听啪地一声,一根签掉下来。水流觞捡起来。看了一眼,之后就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
玲珑凑过来,瞅了一眼,只见上头写着“第Ο三二签 ”,下头刻着一个大大的“凶”字。
水流觞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心头有些痛苦似的。忽然,他低声问了句:“你信命吗?”
“信啊!”玲珑点头。笑道,“不过我更信命是人挣的!”
也许是她的语气带着些豪气和洒脱,竟让水流觞心头一震,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玲珑说:“你以为求个签就一切注定了?要是真注定了,那人还活着干吗,直接找根绳一吊就直奔注定的结果了。命运论和信仰一样,都是为了给在逆境中的人一个心理寄托。人在经历低谷时,总会叹息‘这是我的命’,或者祈求‘佛祖保佑’,说完这些话,心里的确会松快点。不过,在回归现实后,其实还是靠什么不如靠自己,信什么不如信自己。”
她说着,跪在蒲团上,拜了拜,拿起签筒一边摇,一边道:“如果我求佛,佛就能让我成为全国首富的话,我猜佛一定会羡慕我比祂过得轻松多了。”
“你既不信,为什么还要求?”
一根签掉出来,玲珑拈起来,笑答:“因为很好玩啊。”说罢去找和尚解签了。
水流觞望着她的背影,低头又望了望手中的签,随即扔进签筒里,转身跟上她。
解签的和尚按照号签,找到签文,看了看,问:“姑娘想问什么?”
水流觞站在玲珑旁边,以为她会问姻缘,姑娘家一般都问这个。哪知玲珑脆生生地笑答:“问事业。”
和尚愣了愣,心想一个姑娘家怎么问事业,她有事业吗,不过还是解道:“姑娘的这支签小吉。凡事仅看表面自有不足,阻碍或能排除,祸事亦能成福庇。只要有恒心,耐心,最后终能成愿。”
玲珑接过签文,道过谢,往外走。水流觞戏谑道:“看来你的财路不太顺。”
“我从来就不奢望自己的前路会一帆风顺,再平坦的路也有坑洼,更何况是人生。”玲珑耸耸肩,说,“我奶奶说,这人啊,长久眼光要远点,短期目标要低点,才不会活得太累。我看你就活得挺累的。”
水流觞脚步微缓,最终定住。玲珑回过头,看着他。
水流觞背着手,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幽幽叹了声:“你说的没错,我活得的确很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所以呢?你是想英年早逝,还是寿终正寝?”
水流觞被她的话给弄愣了,玲珑接着说:“既然想寿终正寝,就别让人把你给英年早逝了。”
金色的木樨花间,风吹散了浓郁的芬芳,吹落了一地花瓣。水流觞默然地站在原地,良久,长叹了口气,低声呢喃:“我……一旦失败,我想也不敢想。”
“你有的选吗?”单凭他是前皇后嫡子的身份,就凶多吉少。
“没有。”他摇头。
“既没有,为了以后不会因为技不如人而失败,从现在开始磨练技术,可比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有用得多。皇子可以坐享无上尊贵,活得辛苦就是换得这些尊贵的代价。”
“如果能选,我宁愿不要生在帝王家。”他轻声说。
“等你饿肚子时,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是皇子,能欺你的只有皇族;你若是百姓,谁都能欺你,上到官宦富贾,下到能打倒你的乡野汉子。所以别说这么天真的话,无论在哪里,都是以强者为尊,优胜劣汰是法则。”
水流觞听了,凝视着身旁开得正艳的木樨花良久,才缓缓迈开步子,说了句:“走吧。”
玲珑心里清楚,他无非是内心忧闷,想找个人倾吐心绪。而她这个跟他没利益关系的人,很不幸地成了他的情感垃圾桶。他连笑都是忧郁的。她暗自叹了口气,她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皇子本来就是个高危职业,他最好能有这个觉悟。
“豆荚!”她叫了一声还在跟侍棋互瞪的豆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