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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我们姐妹俩的阿妈竟得了四百两银子，那差不多合二百五十美金，这些钱都是在两个节日之间的日子里积聚起来的。当我们来日本的时候，仆人的工钱都增加到两倍，当然他们就预期着将发一回财。当父亲接待客人、设宴、开舞会的时候，这些仆人更梦想着一笔极大的收获。可是想想看，外国人连“给赏钱”这种念头都不曾有过。在日本除了工钱是什么钱都没有的！
不久，这些仆人都发现他们是吃了亏了。一个中国仆人一旦不高兴，那是很难对付的。他们都要立刻辞职回中国去——那里，客人总有赏钱给仆人。这样，我们就不得不让他们中间的大部分离去，而找新的人来补充。
是这批仆人，他们最能直率地表示出对一切不同于中国的风俗的厌恨。
在他们计划着要回中国，但还没有公开地对父亲母亲说的时候，我曾听到他们批评外国人和外国风俗。那个小脚阿妈已经跟了我们好几年了。她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痛恨，就是她，从北京到通州的时候，为了遗失首饰箱而痛哭不止。
礼仪之邦礼仪之邦（2）
“想想看，”她愤怒地对仆役长说，“我们要在这种野蛮的地方待四年！他们这里不懂得我们的规矩，也不肯采用我们的规矩，外国人从来不知道做合理的事情！没有赏钱给仆人……客人老是不客气地吃主人家的点心……我们替他们做事，他们不酬谢我们……不停地讲话……不祭祖宗……不在祖宗牌位前祈祷拜祭……我敢说，如果主人在这里过四年，一回到中国，一定会把祖宗的牌位都打破！他一定不会再祭祖宗了！他一定会染上外国人的风气，因为外国人不肯学中国人，而他又必须和外国人在一起……”
“就是没有到日本来的时候，你曾看见过主人祭祖宗或祈祷吗？”仆役长说，“哦，我知道在有许多地方你是对的。但是你说外国人会改变我们主人，这却错了，我们主人在来日本之前早已改变了，或者他是生来就和别人不同的！”
当然，我就会跑到父亲那里，把这些话都告诉他。父亲不信什么宗教，完全依照他自己的信念生活，可是他也不干涉别人信教，也并不说起这回事。他认为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应该有他们各自的宗教观念。所以当我告诉父亲那些仆人所说的话时，他只笑笑而已。
“我不会捣毁祖宗的牌位，”他说，“也不会污辱祖宗的坟墓，我将仍旧像以前一样，依照规定的日子扫墓，和其他满洲人没有两样！”
几个星期后，那些父亲拜访过的客人都来回访了，或是后来父亲又拜访了些什么客人，他们也来回访了。我就在日本屏风后面注意着，直到我记熟了各国的不同礼节。
礼仪之邦樱花游园会（1）
泷川小姐是日本皇后的一等女官，也是我们使馆中的一位常客，我渐渐地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她是我母亲的知己朋友，我常常听她们讲日本朝廷里的事，到后来，我忍不住要自己到宫里去见见天皇、皇后和宫里的一切情形。在我看来，泷川小姐是个不容易接近的人，因为她总是和日本的大人物在一起，而且难得离开皇后的左右。
做一个宫眷是多么有趣的事啊！泷川小姐常常和我讲话，她并不把我当一个小孩子看待。那时候我十二岁，学习日文进步极快，泷川小姐很喜欢我。她以为我不止十二岁，这或许是因为我穿了满洲高跟鞋和长袍的关系。由于这种年龄上的错觉，使我在日本的时候遇到了一生中一次极大的幸运。
天皇、皇后要举行一个游园会，我的父亲和母亲当然在被邀之列，可是在请帖上，竟说明了请“小姐”也来，这是多么让人惊喜的事！这里所指的“小姐”，除了我还有谁！我那高跟鞋和长袍竟使我变得像十六岁的姑娘，所以也被请去参加樱花游园会了。多么美丽的游园会呀！
“她年纪太小了，不能去，”母亲说（她听说我被邀请了，也是和我一样的激动，我是高兴得要发狂了），“让她留在家里吧！”
“啧！啧！”父亲说，“这不是在中国呀！这里是日本，我们可以更自由地做我们要做的事。人家看她比她实际的年龄大，觉得她可以参加，那又为什么不让她去呢？这也可以让她长长见识呀！”于是母亲也同意了父亲的主张，答应我同去参加游园会了。
我的热望和好奇更使我觉得日子过得慢，但是，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穿上最美丽的衣服，由使馆出发进皇宫了。又一次地走过那些狭小的街道和两旁雪茄烟盒一般的小屋，行人们穿着假期的礼服在看我们。
渐近目的地的时候，后面跟的人愈加多了。我骄傲得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我一个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去见日本的皇帝和皇后了！
当我们来到皇宫花园大门的时候，卫兵前来把跟在后面的人都赶走了。走进大门，是一个公园似的地方，游园会就在这里举行。这里的卫兵都穿着制服，佩着宝剑，宝剑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地发光。他们身体都很结实，可是样子有些滑稽，有些兵甚至戴着眼镜，这是很少见的。这是个好日子，上帝似乎在慈爱地对着皇帝、皇后微笑。各国的外交人员，这里的卫兵都认得出，所以当他们的车子经过的时候，卫兵们都要敬礼。
当我们的车子经过的时候，他们也向我父亲行礼，但是我点点头微笑着，似乎这礼是对我行的。就是到现在我还怀疑，难道这敬礼中没有一小部分是为着我的吗？
不久我们到了大门口，门前有许多日本官穿着最好的衣服在招待来宾并检查请帖。他们对请帖看得很重，没有请帖的人是毫不客气地被拒在外面的。可是我们却不同了。辫子，光头，是到处闻名的，他们没有要我们的请帖看，但是我们仍旧给他们看了。
进了门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各处自由玩赏了。这真是一个华丽而神奇的地方！满眼望见的是一片粉红色的樱花的海洋。落花铺满了地面，像地毯一般任人践踏。好几处地方的树木茂盛得遮蔽天日。无尽头的曲径和无边的樱花海。
在小东山上，樱树载着满身粉红色的樱花，高举在上，用玫瑰色的微笑迎接着阳光。高大的松树像步哨似地分布在各处的樱花树中。这时候是午后两点钟，还要过整整两小时，皇帝和皇后才会驾临。这里有的是各国的外交家、日本的大商人和旅行家。这些旅行家对每一件事都要加以评论。他们似乎以为别人都是聋子、哑巴和瞎子，或者是不懂英语的，他们不计较这样做会给人家怎样的印象。他们用目空一切的神气高声地自由地发表恶意的评论。我后来一直奇怪这些人怎么竟忽略了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他们这种举动将影响他们自己国家的声誉，因为他们是代表他们国家的。
两小时很快地过去了，因为这里有很多可看的东西，但是我感到有一些失望，这里并不像我们北京的皇宫那么富丽。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曾进过北京的皇宫，只是凭人家的传说和自己的想象来推测。虽然这样，这园里的一切布置都很恰当。大体来说，日本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并且招待客人也非常有礼貌，不断地点头弯腰和吸气。
这个皇宫不比京都的宫小，但是这里不像中国宫殿那样有美丽的色彩，虽然建筑方面比中国的新式多了。
将近四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起了一些骚动。仪式的主持者泷川伯爵，就是以前所讲到的泷川小姐的父亲，站在门里面喊道：
“皇上、皇后驾到！”
于是人群中更加骚乱起来，都争先恐后地想上来见见这两位日本的大人物。皇帝经过的道路两边，站满了各国的外交人员，后面是那些大气都不敢出的大商人和旅行家，除了那些旅行家外，每个人都脱了帽子。
于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天皇、皇后从大门进来了。我虽不是外交家，却决心把一切看个仔细，并且自负地希望自己也被他们看见。如果天皇、皇后不曾看见，那我这漂亮的新旗袍穿得岂不可惜！所以当别处的人也走上来排到外交家的一排里的时候，我站在外交家的前面，自成一排，在那里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巧得很，我站在比利时大使第•；安纳西的正前面。他是这么矮小的一个人，而我又穿了高跟鞋，竟把他的视线完全挡住了。但是当时我的衣服还是由儿童服装部做的，所以你可以想到，第•；安纳西决不会根据我个子的高矮来判断我的地位。
“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第•；安纳西抗议着，“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虽然他是比利时的大使，我也不服气，仍旧站在原来的地方。
“这么个小孩子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这种游园会？让开些让我看看。裕庚带这么个小孩子来参加游园会实在是不应该的！”
我觉得受了侮辱。
礼仪之邦樱花游园会（2）
“既然我只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我对第•；安纳西说，“为什么你比我还矮，不能从我头顶上望过去？好吧，让我伸出手来，请你站在我的手上看吧！”
我必须为这位十二岁的女郎的鲁莽抱歉，但是你们要记得她的目的是不但要自己可以看得见天皇、皇后，而且要让天皇看到自己，所以她对比利时大使这样无礼，而坚决地要站在原来的地方。在皇家游园会举行的时候，她早已把第•；安纳西忘记了。
当天皇和皇后经过的时候，大家都低下头，旅行家高声地评论着。我把天皇和皇后看了个够，可是他们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好看。因为他们都是穿的西装，而且他们的裁缝或许根本不懂得西装的样子。天皇的衣服非常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