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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有混嘴而来的陈赓,全军有名的活跃分子,说起话来没上没下。他说:“什么政策不政策啊,我看,我们刘司令员有一手的确是很厉害的,我敢肯定,诸葛亮没有这一手。”毛泽东问:“怎样厉害的一手呀?”陈赓说:“脱裤子!”在座都喷酒而乐!大家都已知道王耀南的工兵连被彝民脱个精光的事。毛泽东乐完说:“伯承呐,王耀南当‘脱派’那会儿,你没脱吧?”刘伯承说:“我当时稍微靠后了一点。要是走在一起,还不得也脱。”一圈人又都哈哈乐了起来。朱德说:“刘伯承也脱,那真叫是我川中一枝花了。”笑声更加响了起来。毛泽东笑完又问刘伯承:“伯承呐,你跟小叶丹结拜的时候,是先跪的左腿还是先跪的右腿呀?”刘伯承一愣说:“这,我可没注意。不过,嘿,赌咒发誓,我的诚意是决没有问题的。”毛泽东接着讲起了一段掌故,说某朝某代,某大臣朝见新主,因下跪时跪错了一条腿,结果被贬黜琼州……故事正在进行,总政代主任李富春走了来:“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喽。”刘伯承连忙招呼警卫员:“倒酒来!”李富春喝了一口米酒,连赞“好香,好香!”接着在毛泽东的耳边说:“小镇上有个老秀才,有兴趣一见吗?”毛泽东说:“哦,这地方还出了个秀才?走,摆摆龙门阵去。”
毛泽东起身要走,见刘伯承走近身边,说:“伯承,还得想办法搞船,实在搞不到,就做木排!”
刘伯承点头道:“木排一会儿就可试渡。”
夜色降临时刻,毛泽东和李富春钻进小镇的一家小店,见到了李富春已与之见了一面的老先生。老先生一身青素对襟长褂,气色很好,精神矍铄,看上去古稀之年。他起身为来客挪动椅凳:“有请。”毛泽东坐定后,问道:“老先生,高寿啊?”饱经世事的老先生,神情泰然,似乎这里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一般,也不为来客的生疏所忌,他嗓音平静而响亮:“虚度90春秋矣。”毛泽东不禁为之一怔:“噢,高寿,高寿了。请问。祖籍本地人士吗?”老先生答道:“先祖汉丞相的部下,历数10代之繁衍,自然也算得上祖籍本地了。”老先生文绉绉的,毛泽东更来了兴趣,笑问道:“这么说,老先生定是见过太平军了?”老先生说:“不才有幸,不只是见过太平军,翼王石达开本人也是见过的。”毛泽东又“啊”了一声,说:“老先生,我们两个是从政于红军的。红军中姓石的有,可没有叫石达开的。可现在呐,都被人叫作石达开了,只是加了‘第二’两个字。请问老先生果如是么?”老先生听来客的口气,料定他们是红军中领头的;又见他们问及前程大事,神情便变得郑重而欣喜,说:“老弟是要问策于民么?”毛泽东说:“非问策于民,乃求教于老先生也。”
老先生沉思片刻,叹息一声,便说开了翼王的历史,从石达开的兴兵起义,累累战绩,说到他的灭亡。“其时,我辈虽届金榜题名之年,却因才学浅陋,好多事情也就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是后来有了些文墨,也才明白,那实在是悲乎者也!翼王天京分裂,教训者一;率部南下云南,教训者二;取道金沙,过彝区,来到这紫打地,教训者三也……”毛泽东“啧啧”有叹,他急着想听听历史见证人对石达开覆亡于安顺场的看法,便插问道:“老先生,翼王征战数千里,何以兵败紫打地?愿听先生高见。”老先生接着说:“翼王到了敝地安顺场,当时叫紫打地,更有大为不当之处。一曰用兵太慎。当时正是雨季。本来有上万兵勇渡过河去,他怕兵力分散,又渡了回来,后来再渡,河水猛涨,便不得成功。二曰贻误时机。他生了个儿子,竟不顾军情紧迫,传令所部‘庆贺三日’,待清军唐友耕部一到,防守巩固,便西不得过松林小河,北不得过大渡河了。前前后后,他们在这紫打地整整枉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时已6月中旬,他率残部6000人向东突围到利济堡,为老鸦漩河所阻,又不得涉过。他同部将商议,众部将相对而泣。次日,一代天国骄子,中了清军的诱降之计,在大渡河沉毙了10数妻儿,想‘舍命以全三军’,他自投罗网,随清兵去了成都,结果在成都被总督骆秉章杀了头,时年三十有三,所谓‘全三军’者,三军全成了大渡河上的冤魂……二位老弟想必知道汉丞相祭泸水之典吧,究其历史真相,大渡河上的冤魂是大大超过当时称之为泸水上的冤魂的!我这可不是泄你们的气呀,历史终究如此也。”
毛泽东深为感动,想不到老秀才对天国历史有如此中肯的见解,对翼王的悲剧命运寄予如此深厚的同情;他对红军的关照之情,也溢于言表。他正想说点什么,李富春却说:“老先生如此见解,令我晚辈深为敬佩。请问老先生,我们红军现今也来到这紫打地了,有何见教,老先生不必客气。”老先生轻轻地笑了笑,但一会又神情肃然,说:“老朽不才,腐儒之管见也。只因言及石达开,又是在这紫打地,自然是教训多于其他了。刚才说了,老朽不是泄你们的气。教训者,后事之师也;师其所然,乃历史常有相似之处也。你们来这紫打地,也正是翼王到这里的季节。雨季河溢,素为兵家所忌,况乎川军前堵后击哉。所以,我还是劝你们,尽快离开这里,乞谅老朽不留来客。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谢谢老先生的赐教。”毛泽东起身向老先生鞠了一躬:“老先生一席谈,晚辈受益非浅;只因军务在身,只好告辞了。”
老先生起身道:“慢走。”
夜色已浓,街灯幽幽,毛泽东和李富春走在小镇街上。毛泽东感叹道:“老秀才,民间历史学家!”李富春说:“我今天算是真正明白你每到一地,必找当地人士……”毛泽东似乎没有注意到李富春在说话,他自个在自语:“老先生说得对,石达开覆亡紫打地,第一是战略死板,其次是失却时机。对的,不能战略死板,用兵不可不慎,不可太慎。石达开……既然渡不过大渡河,为什么不沿左岸直上,进入西康?为什么不向下走,到大树堡拐向西昌坝子?或者再往下走,到大凉山以东的岷江沿岸去呢?那里的机动地区不是……”李富春已经看出,毛泽东说的是石达开,琢磨的却是自己的谋略。他说:“你刚才说到沿左岸直上,这个想法……”毛泽东突然侧过头来:“什么什么?我刚才说过沿左岸直上?”李富春说:“你说了,而且在我听来,你说的就是……”他们正嘀咕着走出街口,迎面走来急匆匆的刘伯承和林彪。毛泽东问:“渡河进展如何?实在不能再找到船了么?”刘伯承点头道:“船是不可能再找到了。刚才木排试渡也不成功,浪太大,无法控制木排的方向。现有的3只船,进展倒是正常的,1师已经渡过去了,干部团正在渡。照眼下这个速度,我计算了一下,全军如果都挤在这里渡河,得一个月时间!”毛泽东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林彪说:“敌人不可能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的,我们得想其他办法。”刘伯承又说:“我们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
毛泽东踌躇在山崖边,望着大渡河边黑压压流动的人影和点点灯火,想起老秀才刚才说的“我还是劝你们尽快离开这里”,想起他在金沙江边曾经有过的揣度,他原以为过了金沙江,就再不会有大江大河足以阻挡红军的脚步了,想不到这大渡河竟还是一道难题。对,是得想其他办法,尽快离开这里。他扭头跟刘伯承和林彪说:“你们的考虑很对。走,找个地方开个小会谈谈。”
毛泽东一行匆匆来到渡口临河的一座碉楼顶上。一会,周恩来、朱德、张闻天也来了。毛泽东说:“我们开个会吧。刚才我和富春同志找镇上的一位老秀才先生谈了谈,他说到石达开的教训,一是失却时机,再是用兵太慎……”毛泽东的话刚开了个头,突然一道闪电刺破黑夜,随即一声“嘎嘎——”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在大渡河的上空,霎时便风狂雨骤,碉楼上的人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决策的,竟一时听不清楚。
第二十七回 毛泽东险棋夺泸定 刘自乾失桥记大过
话说毛泽东等在安顺场临河的碉楼上,正要商量方面军怎样尽快离开“石达开覆亡之地”的时候,几声炸雷响起,大家的头脑似乎都被震醒了,吃米酒的那种欢乐情绪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心情所代替,都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的问题。风雨声中,毛泽东在说了他和李富春同老秀才摆的“龙门阵”之后,说:“当然,下边的同志说得好,人家是石达开,我们是红达开嘞。石达开生儿子全军庆贺3天,红达开生儿子送人就是。但是,不同中有同,敌人可能取得了天人合一的优势这一点,难说今天不似当年。河里发大水,于我大为不利。所以,我的意见,我们不在这里挤着待渡了,伯承和荣臻同志率1师和干部团为右纵队,沿大渡河东岸北进;林彪率2师和5军团为左纵队,沿西岸北进。其他各部概由西岸跟进。叫着夹河北进,双箭一的,尽快夺取泸定。如何?”朱德当即表示:“这个办法要得。泸定有座铁索桥,我当年走过的,那是一座敌人难以破坏的桥。有桥便有泸定;有了泸定,同4方面军会合的问题就真的不大了。”刘伯承和林彪被点将,也都表示赞成毛泽东的意见。王稼祥问:“东岸有路,西岸有路可走吗?”不待有人回答,张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