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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橱里的衣服都是他买的,可我一件都不会要…他一直都无法理解这点,他喜欢的口味未必是我中意的…可是,在我过来之后,他把所有属于我的衣物都丢了,为我买过新的高级衣物,说那样穿着那样才有品味。
我忍下来,压下身为男人的自尊,强迫自己像个洋娃娃般,装扮成他心目中理想的模样。
他买给我的手表、皮鞋,甚至为了方便监控我而办的手机,全部全部,我都要留在房间里,不带走…不要、不要有任何能勾起不堪记忆的东西!
拉出床底下的大行李箱,那是从泰国来台湾时装行李的箱子,翻找里面的夹层处,藏着我的护照等相关证件,打开看,属于我的真正姓氏出现了。
Roongsattham,我在泰国的姓,华人的姓氏则为萧。
我们萧家在泰国住了好几代,语言习惯早就与当地融合在一起了,当初回来台湾时,为了入学方便,也为了跟家里完全切断关系,我另外给自己取了萧言季这个名字…可是在泰国,我的中文名字跟着族谱取,叫做萧仁煜,这点,台湾没人知道。
万万没想到,今日,我会如此庆幸至少异乡还有个家可回。
等我彻彻底底从台湾消失后,就算他有心找我,就算他聪明到往学校的侨辅室要我的资料,到泰国找人,泰国那么大,我随便找个小城小镇定居下来,工作,老死,相信他怎么找也找不到我!
电话又响起来,我叹口气,接听,会打手机给我的只有他。
「言季,你现在在哪里?」他照例的开头问话。
「…我在家里准备口试资料…」这几天我千篇一律的回答。
「…」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关于我结婚这件事…为什么你不会不高兴?」
真难得,他头一次想知道我个人的情绪。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依你的身分,结婚是必要、也是迟早的事。」我淡淡地就事论事。
「你…真的这样认为?你真的了解这场婚姻对我而言只是尽义务而已?」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有别于往日的颐气指使。
「对这件事我能有什么立场?你会因为结了婚就赶我走吗?如果是,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搬…」
压下自己真正的情绪,我很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不准你离开!」他突兀地说了这句。
「既然这样,你就安心结你的婚去,我不会说什么话,也绝不会拿我们之间的事去找你老婆,破坏你的婚姻。」我向他保证。
「言季…总之…不准你因为这件事的关系想着离开我身边!」他的语气昂扬起来,带点威吓的意味,是他惯常逼我屈服时出现的手段。
「嗯…」这时节,我不会给他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得不到什么好处。
等通话结束,我走到屋外叫了部出租车到火车站去,搭上往隔壁县市的班次,目的很单纯,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在本市的旅行社订机票,也不用他名字的手机及家中的电话来联络事项,这些都会留下日后让他找到我的线索。
我打算消失的毫无蛛丝马迹。
根据电话簿找到一家不错的旅行社,我订的是一张单程往泰国的经济舱位,由桃园的国际机场起飞,日期是…星期三、下午。
星期三,我特意挑他去欧洲旅行的同一日、同一个地点──有些个冒险,没错,但是,我要亲眼看着他走入登机室,亲眼看他的班机起飞,确定他人离开了台湾本土,确定他再也无法带给我恶梦…
忍不住想,当他一个月后看到所谓人去楼空的景象,脸上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应该是气愤,或是不可置信…以他平常看事物的态度而言,我的行为是一种背叛,搞不好他会认为我忘恩负义。
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小孩子某天看见了一只漂亮的小鸟,想尽办法抓回去关在鸟笼里,喂以最好的饵食,要求唱出他爱听的旋律;一旦鸟儿找到机会开了笼子门重回天空的怀抱,他只会愤愤的咒骂小鸟不懂得感恩图报。
我是鸟,我要拿回自己的自由,我不要听到他再以喜欢的理由束缚我的翅膀、勒住我的脖颈…
我情愿、情愿孤独一个人在世界某个角落死去!
3
星期三天刚亮,我坐着所谓的野鸡芭士,在高速公路的南崁交流道下车;交流道下聚集了许多排班的出租车,方便那些前往桃园国际机场的客人直接由此转车入机场。
换上事先买好、色泽较为暗沉的衣服,戴上淡色墨镜,窝在机场大厅极为隐密的一角,开始耐心的等待──他说过等中午在新娘家请过客后才会直接过来,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我等,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目标锁定──他家有专用的司机,一定会送到大门口进来…
没失望,一辆进口的高级大房车开上了专用车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步出后,接着又半低着身、体贴的牵着另一名女性下了车,司机也快速的从后车厢推着一个大行李箱交给他。
漂亮的年轻女性啊,看她笑着讲话的样子也很大方…秦钧,你…既然能娶到这么温柔可人的妻子,应该…应该可以放下我的,为什么不准我离开?
我没兴趣成为第三者的。
他推着滑轮式的行李箱,体贴的让妻子坐在一旁等候,一个人去办理check in的工作,瞧他对着自己妻子、甚至是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员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完全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有蛮横自私的一面。
说来好笑,若是他对我有对别人一半的亲切,或许我不会那么恨他,也不会对他怀有强烈的反感…
也或许,我常常想,即使是笼中的鸟,还可以选择自己爱唱的歌而引吭,他却想连我的舌头都拔掉,不让我发声,不让别人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萧言季的存在。
所以我一定要逃,逃离他所存活呼吸的这块土地,这样我才能随心所欲的作回自己,得到自由。
在等待check in的时间里,他拿出了手机拨号,话筒放在耳边,静静倾听着,而话筒另一边的对象似乎迟迟没接听。
谁?都要上机往欧洲度蜜月了,秦钧,谁是你偷空打电话的对象?
这样的动作重复好几次,直到地勤人员将证件办妥、行李完成托运,他才收起电话,脸色难看…这脸色我熟悉,每次我明显的违逆他的意思时,这样严厉的表情总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原来,他打电话的对象是我。
昨天晚上电话里,我清清楚楚的告诉过他,今天是博士班的口试,我人不会在家里、手机也会转到语音信箱…冲着这点,我放心的把手机扔在床上,知道他跟着新娘回门,又赶着搭机,根本没空冲过来质问我为何胆敢不接手机。
他忘了吗?明明比一般人都精明能干的人,怎么会忘了这点小事?
一直视那只手机为他禁锢我的毒蛇镣铐──透过小小的电子工具,他的声音无远弗届的控制我,传达他无可抗拒的命令;他会让我跟同学做研究时紧急召唤,要人立刻回家、或是出门买东西时气急败坏的质问我人在哪里,跟谁做着什么。
是吃醋的表现吗?我不这么认为,他只是不允许自己的东西逃脱可控制的范围…这样的个性在诡谲多变的商界里,会让他的表现更加积极,只可惜,用在我的上头,却是无形无尽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记得今早将手机往床上甩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如释重负,轻松的几乎要飞起来,因为,等这一刻等了如此久,久到现在都觉得是不是在作梦。
我忍不住又轻轻笑了起来。
悄悄的跟着,看着他跟新婚妻子走进登机门,已经确定他搭乘那班飞机起飞的时间,我停留在大观景窗里,耐心的等着,直到那班国际航机升空、起飞。
「不用再见了,秦钧…」我冷笑,抚着心部,里面有新的伤口,是我亲自剜下、包含这两年与他的相关记忆。
胸口空空洞洞的,突然袭来一片茫然。
我选择漠视那种茫然,接着下来的只有新生旅程!当目的地为曼谷的班机离地的一剎那,我在心里立下誓言:只要活着,就绝不再踏上台湾这块土地!
走出泰国Don Muang国际机场,天都黑了,我招手叫了出租车,要司机送我到王家田附近。
几年没回来,曼谷变的好多,各样新式建筑一栋一栋盖,记忆中的矮街铁门也都翻新,成了现代式的商店,可是,一样的闷热,人也总是一样多。
下了车,凭着记忆找到六年前跟妈妈住的房子;挑高的木头建筑,两层楼附庭院,是爸爸的产业,他说过要把房子留给我,也一直派人定期来打扫,我离开泰国前钥匙带着,现正握在手里。
开门时,附近的狗叫起来,惊醒了附近的邻居出来探看,认了半天发现是我,很高兴的用潮州话跟我打招呼。
我过去跟和善的大婶聊了几句,说自己到台湾读书,现在打算回来工作,也顺便问问这几年房子附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啊,萧先生常常来这里督促工人打扫屋子,老问我你回来了没有,说想见你。」大婶说。
「萧先生?妳是说我爸爸?」我好奇的问,爸爸他会关心我?
「不,是你哥哥。萧老先生已经带着大太太到北部定居了,这里的产业全部都交给大儿子处理。」她很惊讶的发现我居然不知道这些事。
我点点头,表情平然…这是意料中的事。哥哥?我跟他从小不亲,大妈也不让见面,除了私下的家庭聚会时爸爸会派司机带我跟妈妈到那个漂亮的西式大宅院里,俩人才偶尔有碰面的机会。
印象中,他皮肤黑,讲话的声音很大,长的像爸爸。
哥哥为什么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