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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对我避之为恐不及,我是峨眉山上的捣蛋魔王。也怪不得我调皮,实在是峨嵋派也不知道是谁创下的,定了那么许许多多规矩,故意刁难人啊!什么只吃素——天啊!我一个正值发育期的美少女,一餐不吃肉会折寿三天啊,天天都不准吃肉,我简直是……拿刀捅死我算了!什么清心寡欲——我咧,本少奶奶最喜欢挣钱了!我终于明白到,天下之大,为钱最大!有钱人什么都有,穷人什么都没有!
我发过誓,我要给梅雪最好的。我要挣好多好多钱,给梅雪最最幸福的生活。
所以,什么清规道规的,滚到茅厕去吧!
我常常以化缘放风之类的借口,跑到山下的小吃店去打工。包吃包喝还有钱拿的工作,谁不乐意!我就这样骗吃骗喝的长大,当然免不了上得山多终遇虎,偶尔还是会被师叔师伯她们发现,然后思过室就是另一个我最常出入的地方。
掌门师伯总是说:莓旭,你何时才能像你妹妹一样用心颂经习武?
我就回答:掌门师伯,天还没黑你就睡糊涂了吗?还是您发烧了?那最好早点儿回去休息,小心把秀逗病传染给其他人了。
大家都喜欢乖巧的梅雪。大家见到我只会头疼。
所以当师傅说出这些奇怪话时,我也只好认为师傅是年纪大老人痴呆症提早发作了——像我这种没有一刻能安静坐下来的人,怎可能去干学琴这种优雅的事儿啊!
可师傅却寒着脸,真的每天一早就把我轰起来,不到吃饭时间绝不放我离开,非要我把所有指法都记下来,比要我学武时还严格百倍。
“莓旭,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琴天份?有的人高些,有的人低些。比起领悟的天份,师傅却认为天生的手指形状动作更为重要。领悟的天份不足,可以后天弥补,但手指上的缺陷,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是弹不出来的音调指法,即使弹一万次也是弹不出来。”
师傅,我是十万分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狗屁天份!我只知道,若非六岁的我愚蠢到那么多路不走偏要去踩到你的尾巴,我现在也就不用如此痛苦地受这破琴弦的折磨了。
痛苦持续着。
梅雪却很羡慕:“师傅一定是觉得姐姐有才能,才会对姐姐那么严格。姐姐真好,有学琴的天份。”
我扬扬手:“别扯了,我看师傅是瞅我日子过得太逍遥快活,她老人家吃醋嫉妒,所以换个法子来整我。”
梅雪笑得温和:“我练功时总能听到姐姐的琴音,只觉得原本不顺的气息都畅通无阻,原本难以突破的关口一下子就过去了。姐姐,你的琴艺不同一般啊,这琴技太厉害了。”
是吗?师傅创的这种琴技好像确实是随着人体经脉而行,原来有这么厉害吗?
梅雪又道:“姐姐,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跟大家练武,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于是我们两又跑到练功房去过招。梅雪这丫头,难怪师叔们总赞她进步神速,果然几天没见又上了一个层次。才两柱香时间,我就大汗淋漓投降了:“不行了!我打不过你了!”
梅雪翘起眉头:“姐姐你的武功退步了吗?好像比上次还差了些,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我只好摸摸鼻头:“啊……这个……可能最近顾着练琴吧……唉,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本来就不喜欢学武,学琴还有趣些……说不定以后下了山,还能混个什么琴姬,哈哈哈……”混过去混过去!快溜!
出门时回过头,梅雪紧皱的眉头,透露着淡淡的担忧。
我假装看不到。
毕竟,我的希望只是让梅雪幸福,挣很多很多钱,让梅雪很幸福很幸福。
其他的,我都没奢望过。
所以我不止一次想,如果我没遇到群昉就好了。
为什么那天我懒洋洋地不想练琴呢?为什么我会突发奇想去那间新开的面店尝鲜呢?吃面就算了,又为什么为了那几文钱要和同桌的那个男人争执呢?
“混蛋!你的面汤都溅到我碗里来了,这么脏,我怎么吃啊!本姑奶奶心胸广阔不和你计较,这碗面你付帐算了,以后见到我记得绕路走,别让我见到你!”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吼叫气势不输给我的:“你说什么呢!我吃的面哪里脏了,都是一家店端出来的!而且最重要是:你整碗面都吃得干干净净才说什么脏的!你姓赖的啊!”
不打不相识,我和他连战三百多招,才喘着气坐倒在地上。这家伙,还真不弱!
“算你厉害,倒不是个光有嘴皮子的小白脸!”
然后我们一起笑了,笑得人仰马翻,吓得面店老板不知道发生何事。
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是周群昉,少林派俗家弟子。”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我歪嘴笑笑,一把拉住他的手站起身:“红莓旭,峨嵋派俗家弟子。”
他凑到我身边:“喂,峨嵋派弟子可以吃叉烧面吗?”
哼!这小子,以为我没看到吗?“难道少林弟子就可以吃烧鹅面?”
我们又是一阵笑。
“走吧,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我永远记得群昉那天的笑容,他笑得那么明亮无拘,连太阳都黯然失色。
从此,我沉沦进了那一轮阳光中,一蹶不起。
只有群昉!放任我的爹娘不懂,收留我的师傅不懂,峨眉派那些教训我的师叔师伯不懂,连梅雪——和我流着相同血缘的梅雪也不懂!
只有群昉,我们可以一起嘻闹,一起去打工,一起为了几文钱与店家争执,甚至连做鬼脸的时机都那么默契。
自由自在到能变成风。
群昉没有我幸运,有一群能头冒青筋还是硬忍耐下来容忍了这份自由的师叔伯。他是被赶出少林的,就因为他们看不惯他的无拘无束。
然而群昉却并不介意,对他来说,这也许反而是好事。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游遍天下。我喜欢去到每一个不同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文化人种,听说以前有人专门四处游览然后写下游记。”群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无尽的天空。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神往卓越的表情,好像全世界就凝聚了在他那一双黑眸中:“虽然我没那么高的水平写出什么游记之类的书来,但我就想走尽天下,在我有生之年,我想尽量看到更多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诉说心愿时的群昉那么神采飞扬,而我,我的心愿呢?
我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能一路看着梅雪得到幸福……
群昉虽然志向远大,可人永远只能向贫穷低头。他游到峨眉山下,正好盘缠用完了,于是唯有在山下小镇找了些粗散活儿做着,赚回盘缠,顺便把他快忘光的剑法心法的复习一遍。毕竟谁也不想看着看着美景,突然颈项一横,被山贼强盗抹了脖子,天下没游完就先去鉴赏一下西方极乐世界的风景如何了。
我和群昉的武功可算是半斤八两,都是半吊子水准。果然物以类聚,不务正业的好兄弟,击掌庆贺。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功水平却比群昉强好多。真奇怪,我向来没定力,那种坐在地上装雕像的打座修行我每次都是当补眠运动,那我的内力是哪里来的呢?
直到有一次群昉听说我还在练琴,笑得在草地上翻滚了一个多时辰。这王八羔子终于笑累了爬起来说想听听我练的是哪门子屠杀生灵的“噪音”,我便强忍住举起琴当凶器干掉他的冲动,勉强弹了一首来折磨他的听觉神经。没想到,他一听到我的曲子就开始陷入沉思,甚至舞起剑来。
他的剑随着琴音而动,当他适应后,却催我弹更快些。我本来还是勉为其难心不在焉的弹着,听他如此说,一心回到了琴弦上,把师傅教地那堆折磨得我要生要死的琴技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我和群昉都汗透衣背。群昉一把抓起我的手,大叫:太厉害了,这当真是天下无双的琴技啊!
群昉说的什么琴随脉动,什么经络疏通,什么内息循音四方游走,畅通无阻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我只是到今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根本没怎么修炼内功,但内力却强劲了那么多。其实每次的练琴,已是至强的内功修炼。
师傅说,音乐能酿出天下第一的高手,也能毁灭天下第一的高手。
曾经让我笑得要爬着去找大夫的话,我开始相信了。
之后每天,我上午去师傅处习琴技,下午去和群昉打工兼职或者一起进修武学。我对琴技学武本是全无兴趣,可为了帮助群昉,我努力钻研原本能让我每天按时去和周公叨茶的奇经八脉之书。
我第一次如此感谢师傅有逼迫我学琴。
而傍晚时间回去吃饭,则顺道和梅雪切磋一下功夫,可我依然无法战胜梅雪。然后晚上的时间,属于我最美丽可爱的妹妹梅雪,谁也不能抢走。
可是五个月后,群昉说他要离开了。他已经攒足了一笔盘缠,他要继续他的游记了。
我突然不想和他分开。虽然他只把我当作一个兄弟,一个伙伴,一个朋友,根本没将我当女孩子来看,可是我就是不想离开他。
我大喊:“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也想和你走遍天下,看尽天下风光!”
可是,群昉,我心里真正想看的却是你。我想一直看着你,看着游尽天下时你的笑容。
我知道他心中无人。虽然他没把我当女孩子看待,但若能做个同伴一直陪伴他到底,我也不虚此情了。
群昉当然是欣然接受,问题是师傅,还有我最爱的梅雪。
我跪倒在师傅面前,请求她老人家放我几年生路,让我去外面逍遥一段时间。当然,我跟她说的是:见识外面世界,不要只困在峨嵋,我也想见识一下其他人的琴艺。说这话时,我的脸部表情诚恳得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但要拼命抑制俺家小胃的造反就有点儿难度。
师傅没有直接回复我,只是深深叹了好久的气,久得我熟睡之下淌出的口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