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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道墙两扇窗,他的皇帝哥哥轻轻缓缓发出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却让墙外窗下熟悉其性情的王爷千岁与冰山侍卫同时竖起了浑身的汗毛。
“飞扬‘火孩儿’,风飞扬?”
即使比不得嫡亲兄弟、近身侍卫对皇帝陛下的熟悉,这一句话,八个字,也让她几乎自动自发地放弃方才获得的“御前不跪”的重赏厚赐,再度拜倒在那宝蓝色的袍角之下。
“火孩儿”这个绰号,他竟然也知道。
七天前重阳之日的那场火,那被贬到天涯海角的京城镇抚司总督卫赵守信,可曾查出过什么?
应该是没有的,论玩火的技术,在这皇朝之中,飞扬认了第二,也没人敢认第一。
赵三忽然遭贬,是不是缘于勘察此事时一无所获?
此事不比当日她以铜镜砸九五至尊的龙首,根本无可抵赖,所以,她不能慌忙失措地下跪,不能让那轻松简单的一跪,坐实飞扬三年来为了维护她而犯下的数次纵火重罪。
若是坐实了重阳佳节纵火谋害皇朝天子的罪名,那就不只是某一两个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问题了。
“玻璃也好,‘千里镜’也罢,小女子都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全仗舍弟辛苦摸索,方可制成。纵有微功,也多在舍弟而非小女子”
是的,玻璃也好,望远镜也罢,真正的功劳都应该是属于飞扬的,她只是一知半解地动动嘴,真正在火炉前废寝忘食、昼夜不寐了两个月的是飞扬。
没有飞扬的辛苦摸索,没有飞扬对火的操纵技术,不会有玻璃这种非此时空的东西诞生。恨只恨她的粗心大意,让飞扬的一片心血,眼看就要成灰。
哪怕帝王的所谓赏赐,所谓承诺,只是一根无济于事的稻草,她也要紧紧抓在手中,试试能不能挽救危局。
“是以皇上恩赏,小女子方敢斗胆,代舍弟相求。”
在窗外墙角下的睿王爷听来,皇朝第一名妓柳荷衣的声音优美婉转,淡雅平和,丝毫不曾有过任何紧张失措的波动,不禁让他暗暗怀疑,房中其实并不曾如墙外窗下这般,被皇兄冷冷沉沉的气势所笼罩?想想不大可能,只有在叹服之余,加上叹息:无论容貌还是性情或者是才华都如此出众的女子,为何偏偏身在风尘?
而在偶然瞥过的皇朝天子眼中,那语声平静、仪态端庄、双手交握的小女子,十根涂了红色蔻丹的指甲,却在雪白的手背上深深地嵌出十个惨白的圆窝。
“军械专营,乃朝廷一贯法度。”
平淡得近乎温和的语调,却几乎已经是在宣告她愿望的落空。
放弃吗?
不,那曾经暗淡的眼眸,好不容易才恢复往日神采,怎么可以再失去支持其闪亮的最后火种?
“‘千里镜’或可用于军事,玻璃的用途,更多却在民生。”努力想一下要怎么说才好?“朝廷为政为军,最终目的,不都是民生吗?”
好堂皇的说辞!那个什么玻璃有这柳荷衣说的这么重要吗?
窗下的睿王爷心里暗自嘀咕,却也耐不住一份好奇之心,倒真是想见识一下这屡有惊人之举的皇朝第一名妓,紧抓不肯放的东西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可惜身在东窗下,只恐偷窥事发,不敢开口,否则他倒愿意帮柳美人说上一句两句好话。若柳美人愿意再为他歌舞一回,那么十句百句好话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唉,怕只怕皇兄不会再让他人见识柳美人的绝世风采了。这一次皇兄如果还会让她回到“醉花丛”去,那才出了鬼呢。
只是这柳美人看上去聪明伶俐,怎么笨起来如此转不过弯,这么明目张胆地替别的男人要什么赏赐,不是在害那人嘛!
“民生?你倒说说看,这玻玻璃如何用于民生?”
纵然圣明如天子,在这种见所未见的东西之前,还在有所不知的。
“玻璃玻璃为窗,不仅可使房中明亮如房外,防风御寒,更胜窗纱窗纸。”
玻璃的用途之多,要说上多久?举一个例子就够了吧?
垂首却仍可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冷得她想发抖,也热得她想战栗。
“原来是生财之宝。”
不能不说一众官员并不纯粹是拍马溜须的阿谀,这皇帝老爷真不是笨蛋,圣明得一个例子就让他抓住了她坚持的核心。
她倒是不曾直接向他要金钱上的赏赐,可是这玻璃的经营之权,所牵涉的金钱,何止千万。
为了那个弟弟,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混混,她还真是用尽心思啊!
“有姐如此,夫复何求”不知不觉已经又踱到了那微垂螓首的女郎之前,“是不是啊,荷衣?”
长长卷卷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秋水无波,清清亮亮平平静静地望入那深深幽幽冷冷之中。
“受人滴水,报以涌泉,柳荷衣惭愧,只有滴水回报姨娘母子相待厚恩。”
无尽无涯的深幽寒冷之中,那羞涩少年红艳的脸,灿亮的眼,火苗般闪动,便是大地冰封,世间永冻,这淡淡微光,也足以她取暖。
唇勾瓠犀露,笑如春花绽。
“姐弟之情,昭如。”
蜷缩墙角之下的睿王爷虽然不曾有幸如皇朝天子一般,得睹皇朝第一名妓绝少示于人前的由心底而出的绚丽粲然,但那清朗铿锵的声音,婉转悠扬的语调,却是韶音钧乐一般的动人心魄。
他收回方才的感慨,这柳美人绝不仅仅是看上去聪明伶俐。这么明目张胆地替别的男人讨要赏赐,为的原来是以如此光明坦荡的方式,交代清楚她和别的男人的关系。
高,实在是高。
“慕广城。”
“臣在。”
胡思乱想间插进来的声音熟悉得让他不假思索地给予了回应。
闻声而起的身躯,在标枪般挺直与虾米般蜷曲之间,化不可能为可能,综合二者特色,形成一根天不打雷不劈就对不起天地良心的百年枯木。
他的皇帝哥哥,除了朝堂之上,还从来不曾这样连名带姓地招呼过他。
便是这公事公办的语声,让他连抵赖逃脱的念头都来不及有,已经证据确凿地僵立在东窗之下,以具体行动老实招认他胆敢偷窥皇帝陛下私隐秘事的大逆不道。
他他他他他死定了!
即使是庄敬慈懿皇太后亲手赐与的令牌,所能起的作用大概也就是将凌迟减为腰斩,只怕想要大辟都有困难。
不是不知道,有些人的热闹是凑不得的,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些人的热闹最大最吸引他
天哪,谁来救救他!他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又没什么恶意。
窗子在他心底哀号之时无声而开,险些被打开的窗扇碰歪鼻子的睿王爷蹭地以僵尸跳的姿势向后跳出三尺,腿一软,单膝跪倒:“二哥”
这时候,只有手足之情这根稻草给他抓来救命了。
那一记敲击窗格的轻响,几乎将睿王千岁震趴在地上。
“广城,朕记得昨日已经吩咐你督办军械司一应事务。”
“是。”
是才怪,昨天只是让他查查军械司的怠忽而已。督查和督办一字之差,却是大致的检查与具体的办事,两者之间,事务繁剧之别,不啻天壤。
他一向不耐烦那些琐碎的具体政务的。
“‘千里镜’既是要用于军中,按例当由军械司处置柳姑娘方才所求之事,你可听得清楚?”
“”
他是自幼习武之人,听力远胜常人,别说那不曾刻意压低的话语声,他耳朵尖得连皇兄被跌落的“千里镜”搅了好事,抱着柳美人喘息的声音不曾漏过。
“朝廷法度,不容有失,朕许了的赏赐,也断不会收回,如何处置,广城,你斟酌吧。”
“皇兄!”
朝廷军械专营的惯例与柳美人的要求根本是背道而驰的,不容失了朝廷法度,他怎么斟酌着兑现皇帝陛下许下的赏赐?
根本是故意难为他嘛!
干脆点杀了他好不好?
愤而抬起方才胆怯低下的头,却只见西天炫目的霞彩之下,宝蓝贡缎的丝光似乎是幽暗的东窗唯一的光亮。
便是皇帝哥哥轻抚着窗纸上那犹湿的破洞的手指,都隐隐闪着蓝光。
咳,他是练过武的男人,手指头粗些,捅的窟窿似乎也,嘿,大了些。
“时候不早,我们是不是,呃,该回去了”
皇朝天子不置可否地瞟他一眼。
不经意的目光掠过皇兄身后的幽窗暗室,柳美人俏生生、瘦伶伶的身影隐约几不可见。
皇宫重地,即使是皇帝陛下,事先毫不安排打点地带个女子回去,也是会有不少麻烦的。
“这一趟出来,爬山爬得真累啊,‘甘泉行宫’就在这附近,今晚去那里歇一宿,呵呵,皇兄意下如何?”
勇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远天霞蔚,晴空如许,为什么还会有霹雳在头上炸响?
弹指间昏黑一片的迷茫世界里,只有腰背倚着的地方,硬硬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倒的身躯。
亏得是方才跳下桌子时没敢跳得太远,不然此刻她必是倒在地上再摔一身青紫出来。
沉重的红木桌子做工虽然相对粗糙,料子倒是用足了十成,承担着她的全部重量,居然连摇晃都只是隐隐约约,微乎其微,也算是难得了。
事到如今,便是呻吟那一句“真不是一般的巧合”也都无力。
“甘泉行宫”就在这附近
甘、泉、行、宫。
伴着这钢刀穿骨般刺入耳膜的四个字袭来眼前的,是那场她以为已经模糊得不再占用记忆空间的抵死缠绵。
那撕裂般的痛楚依旧真真实实地要把她撕成碎片,清清晰晰地提醒她,越是试图挣扎着逃开,就会越发无力地更深地向莫名的深渊陷落。
她早该知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要怎么样的霉运当头,才会有这么一而再的“巧合”?
在劫,便注定难逃了吗?
皇朝天子在窗前回头时,深深暗暗的厅堂,衬得皇朝第一名妓的脸色雪白得夺人眼目,勾起的嘴角,扯出一个大得几乎溢出脸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