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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否可以寄希望于那男人真的如他的臣民们日常赞颂的,算是一个“圣明”君主?
肇祸的小女人与监视她的太监共同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天际第一线晨光撒入一片狼籍的房中。
可能是要“保护现场”吧,并没人负责收拾房中的混乱,她的曲谱手稿散落得满床满地,而那闯祸的凶器铜镜,则黯然躺在地上无人理会。
既然不曾限制她最后的自由,她也别浪费了这可能绝无仅有的机会。
挪动僵硬的手脚,她毫不客气地收拾房间,整理曲谱。可惜了她的苦心之作,原可以传唱一时,现在却十有八九刚刚问世就要与黄土枯木同朽于天地之间了。
不经意瞥见铜镜中苍白憔悴不成人形的女子,她不禁苦笑出声。
如果注定在劫难逃,那么就不要在仅剩的时间里浪费了柳荷衣的美丽。
那带给她一段无法形容却永远难以忘怀的灿烂经历的绝世美丽。
机会
“你就是柳荷衣?”睿王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镜理云鬓,平静如秋水的女郎。
原来这就是柳荷衣!
与他人的描述一样,柳荷衣玉容如花,娇美清丽,优雅妩媚,全身上下,找不到半分风尘之气。
而更加超乎他的想象的,是柳荷衣那谜一样的气质,冷淡,倔傲,沉静,飘渺,明明是真真实实的一个美女,偏偏又让人觉得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徜恍迷离,难分真幻,那种神秘的诱惑让人一经陷入,根本就无法再想脱身。
难怪!
难怪五哥!
睿王爷挪不开视线看一眼身旁的明王爷,故而无从比较见惯之后,面对这美人是否会从容一些,不再狼狈得总是担心眼珠子要掉出来。
被这样的美女打破头也是一种福分!他才不信皇兄真会忍心辣手摧花。
“柳荷衣见过明王爷,这位这位才是真的睿王爷,对不对?小女子失礼了!”
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子形貌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左边的明王慕钧城温文尔雅,而右侧的锦衣王爷看上去比明王爷小了几岁,英气勃勃中洋溢着潇洒活泼,与明王恰巧是两个不同的类型。
听那监视她的两个太监行礼时的称呼,原来这位才是正牌的睿王爷慕广城。
是她太蠢,竟一直忽略那气势凌人的男子明显比明王年长的事实。
忽略是在那男人气势威压下不能分神多想的被迫忽略,还是她下意识不愿想象另一种可能性的刻意忽略?
“真的睿王爷,是什么意思?”
在睿王爷亮闪闪充满兴味的眼里,她只能苦笑着提醒自己。此时此地,显然不是对自己进行深层次心理分析的好时间好地点。
不能说那男人冒充睿王,因为那男人只不过没有纠正她的错误猜测而已。追根究底,还是她自己太笨。
她苦笑着寻觅明王代为解除尴尬。而摒退了监视太监的明王也是直至此刻才面对她。
“荷衣!”一向稳定如山的明王爷眼底有着说不出的伤痛,“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倒还没有白痴到不知大盛皇朝究竟何人当家做主的地步,与其顾着没多大指望的自己,不如担心一下其他的无辜生命。
“他皇上是否要追究‘醉花丛’?”
“皇上不曾提起,我想,暂时应该不会。”
正话反听的话,这个模糊的答案或许可以引申出另外两层含义:第一,皇帝提过对她的处置;第二,明王也无法确保“醉花丛”的安全。
来不及有更多的惊慌表现,不甘遭到冷落的睿王爷插口问道:“柳姑娘,皇兄的头,真是你打的?”
她巴不得那不是自己的杰作。
柳荷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继续苦笑,全不知她这看上去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笑容让睿王爷多么想五体投地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
“你你为什么发狂到殴打皇上?你不知道那是要诛灭九族的吗?”
“当时小女子并不知道他是皇上。”若说没有丝毫怀疑那绝对是撒谎,但让她怎么才能,才敢猜测那无聊得掳个妓女来玩的男人,竟会是一国之君?
“不知道?”这倒是个求情的好借口。不知者不罪嘛!“不过那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哪!”
随便打人?是她吃错药了还是这居然以“睿”字为封号的年轻王爷脑子有毛病?
“是你拒绝皇上临幸?”还得说是最聪明的明王,一猜就中。
柳荷衣努力提起嘴角,勾出上翘的弧度,在颊边挤出两个浅浅的圆涡,逼回眼底试图奔涌而出的热浪。
临幸?
多么纾尊降贵的名词啊,用在她这卑贱得连泥土都不如的妓女身上,难道没有人觉得亵渎了皇家至高无上的尊贵?
只因为他是帝王,所以他的行为可以被恭维被美化为“临幸”而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非礼”,所以她应该欢天喜地叩谢皇恩浩荡,而不能不识抬举地奋勇抗暴,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外加连累不知多少的无辜。
这是她始终无法完全适应的时空。
只是即使如此,她依然对这种时空中的生命眷恋不已。
“原来皇兄也有吃瘪的一天,原来他也有被女人拒绝的一天!难怪他的脸色那么难看!”片刻的震惊之后,睿王爷忽然爆出大笑,望着她的两只眼也火热得就差在左边一只里写个“偶”字,右边那只里写个“像”字了,“好样的,柳荷衣!”
不顾明王微微发青的脸色,他信手拍着明王僵硬的肩膀笑道:“五哥还记不记得以前,即使微服出宫,皇兄也一直是所向披”
“广城!”明王懊恼地叫睿王的名字。
兄弟之间,睿王排行第九,多半以排行被招呼为“老九”,一旦被叫了名字,那就代表他不可以玩下去了。
意犹未尽地吐吐舌头,睿王爷识相地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劝慰明王:“五哥,你不必那么担心,皇兄只是一时挂不住面子才会那么恼怒,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求他。他不会真的要了柳姑娘的命的!”
他却是真的要柳荷衣的!
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在重阳之前,以迅雷之势掳走柳荷衣,那种阵势,在在昭示着不容任何错失的势在必得。这种情况下,任何的抗拒阻碍都只能是螳臂当车,只会火上浇油地加强他必达目的的决心。
方才在“临风阁”里,皇上转过身的刹那,那种震怒,绝不仅仅是颜面受损的难堪,更加分明的,其实还有欲求不满的愤懑,根根本本不是几句规劝求情的话语可以平息的!
唯一的方法
“荷衣方才我见过皇上,他他很恼怒,从来不曾这样恼怒过。”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哪有人被打破头还会欢天喜地开怀大笑的?
“这件事情何等严重,相信你也明白。即使不追究他人,你至少也会被赐死!”
即使早在意料之中,柳荷衣还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到地上去。
明王伸手相扶,却被轻轻闪开。由于心慌意乱,这动作不如往常那样不着痕迹,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拒绝。
即使是生死关头,她依然选择拒绝他。
明王苦笑着缩回手去:“事情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其实只要但是”
柳荷衣睁大双眼,望不进明王尴尬闪避的眼睛。
忽然之间,明白她曾经乞求上天再给她一次的,终于如她所愿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无法自控地打了一个恐怖的冷战。
被那样的“野狗”“咬一口”,她的骨肉皮毛,还会有剩下的吗?
明王转开脸去,无法面对那双了然的明眸。
“老九,有没有兴趣观赏柳姑娘的歌舞?”
“歌舞?”看戏看得入神入迷的睿王爷不成想自己还要轧一角,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地重复,“什么歌舞?”
“化蝶。”
化蝶
“”,柳荷衣于端平四年“重阳花会”勇夺花魁称号的成名之作,同时也堪称皇朝乐舞史上的经典之作。那股席卷朝野的“”旋风,并不曾因为皇家宫墙较寻常百姓家更高更厚就悄然而去,波澜不兴。
恰恰相反,从某一个方面讲,“”旋风所掀起的最大波澜就在皇朝至尊的后宫之中。
第一个将“”乐曲呈现君前的是礼部尚书唐定文的千金唐青惠。
唐氏于端平二年获选入宫,三年来疏疏落落受过几次宠幸,闲闲地封了贵人后,就被晾在后宫的偏僻院落里与大堆不得宠的嫔妃们等老等死。她姿色虽说也算不错,但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养刁了胃口的风流君主能够偏宠的寥寥可数,唐青惠并不曾出类拔萃到足以吸引风流君主驻足流连的地步,能被封个贵人,多半还是皇帝赏她那位高权重的老爹面子。
这种情况,心灰意懒的唐青惠可以接受,一心巴望着女儿宠冠后宫,带挈自己加官进爵,位极人臣的唐尚书唐定文却不能容忍,只是苦于不能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逼他夜夜与自家女儿欢好,一时无计奈何而已。
柳荷衣崛起京师,“”风靡一时,唐尚书神魂颠倒之余想起女儿琴艺尚堪一提,灵机一动,抄录了“”的曲谱送入女儿手中,指示女儿寻觅机会,试试运气,不求似柳荷衣颠倒众生,但望迷住天子一人便已经足够。
唐青惠此时已经无心争宠,但深宫寂寞,她被“”优美典雅的旋律吸引,倒也练得纯熟。端平五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在一次闲暇的宫廷聚会上,唐贵人弹琴娱兴,一曲“”,绕梁不绝。不知何时,俊伟英武的皇朝天子已经放开怀里的宠妃,来到了她的身边。
一连半月,唐青惠夜夜受到君王点召,一个月后,正式册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距离妃子的级别只有一步之遥。圣眷之隆,一时无两。
唐尚书意气风发之余却与一贯政见不同的左丞相秦中彦多结了一道冤仇。据说皇上最初的意思,是要直接册封唐贵人为贵妃的,被当红得宠的梁淑妃等人力阻,说唐青惠以教坊淫曲媚惑天子,其罪当诛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