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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嗟了一声。“蠢呆!”又雄雄灌了口烈酒。“要玫瑰还需找你们吗?我说的是变,变出玫瑰,像这样——”他伸手朝宋清丽眼前弹指,“答”的一声,停势问众人:“就这样,然后变出一朵玫瑰。你们知道怎么变的吗?”
众人不解,不明白微生为何苦恼,戏法不懂就算啦。
可白微生这人就爱认真,他见大伙儿一脸茫然,只摇头摊手不知所以。一把火瞬间冲上他脑门。
“可恶!”微生气得将满桌杯盘扫落,案上玫瑰也跟着坠入一地碎片中。
微生醉眼一凝,俯身拨开碎片,抬起乐香给的那枝玫瑰,举眉深注。
这玫瑰分明和其他玫瑰没有不同,这玫瑰偏偏就让她一只小手平空变出来。她如何办到?她怎么玩出来的?微生瞅得一脸专注。
“你说,你怎么冒出来的?”他醉眼问玫瑰。
玫瑰无语,静静香着他的手。
“微生你醉了?”
“想怎么变我们帮你去问。”
众友盯住怪异的白微生,都说才子多怪癖,没想到一朵玫瑰就让微生他死了。
“唉!”微生果真醉了,对着玫瑰叹息。“我越来越笨了……”难得一向自负的他,竟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
夜深露重,花儿含烟,一轮月,清冷悬在黑幕中,任云儿与它嬉戏。
是夜,白府刚闹了一阵,在夫人急如星火的命令下,都去找他们的宝贝少爷。一夜寻访,无端端失却微生踪影。数十名仆役没寻到少爷只好流连市集,不敢重返宅邸。
白夫人失眠,为着清水大师的话焦虑着急。
夜幕中,白宅显得分外寂静冷清。
“伊呀”一声,隔壁爱宅门扉轻启。爱乐香缓步出来,手里端着盆水,往门外泼。抹抹额头,转身踮起脚尖,提了竹竿去挑檐上灯笼,拿下灯笼,注视着红红烛火,俯身欲吹熄,忽地她停住势子,拎着灯笼,回首凝眉。
树后传来衣袂的窸窣声,还有模糊的说话声。
这个声音?乐香拎着摇晃的灯笼,步往径旁荫处,在倾斜的坡道下,看见倒在溪边的白微生。
乐香在坡上俯望白微生,提高灯笼、照见他烂醉昏迷的脸庞他枕着石子,犹苦恼地蹙着眉断断续续胡嚷。
“我是最聪明的……不……我不是……”迷糊中击出手中一团纸。“连诗都对不出,微生啊微生……”仰头对天长叹。“你江郎才尽,你完了……”又伏地懊恼地捶了一记。“妈的,玫瑰怎么变出来的?”咆哮着,昏睡泥间。
乐香静静看着,打量半晌,便低头将灯笼吹熄。那一点星火熄灭,夜于是更黑更沉。但见月儿映着小溪,溪面闪烁着月光点点,如无数的小星星。流水淙淙,乐香双眸亦如水儿那么清明地亮在脸上。
她将灯笼搁置草地,然后步下坡来,停在微生分。俯身拾起那一团纸,展开来,看见才气纵横的半首诗。那豪爽的字迹,跃入乐香清秀如水的丽眸底。
扪虱雄谈,屠龙绝技,酒肠跳荡,剑气纵横。
乐香俯下身子,蹲在微生旁,闻到他身上的烈酒味,听见他浓浊痛苦的呼吸声。遂拍拍他的背,顺了顾他的气。
微生睁眸,视线朦胧浑沌。“我不会……我不懂……我不是神童,我不是……”
多少才子逼死自己,高处不胜寒。谁能永远立于众人顶端?
仿佛明白微生的恐惧,乐香摸上他脸颊,看着掌中微生的一张醉脸,白净斯文,眸底酝着淡淡忧愤,像个哀伤迷惘的孩子。
看着他糊涂的一对眼眸,轻轻拨掉他脸畔沾上的泥。
微生感受到脸上暖意,闷哼着,就埋入乐香怀底。
还不断低声嚷嚷:“我不行了,我白微生不行了……”就在乐香怀底睡去,像个累坏的孩子,满身疲惫;又似是跋涉过千山万水,终于找到栖身地安睡。
乐香也不抗拒,任他躺进怀里。索性坐下,任他昏睡。半晌,将埋在她胸怀里的脸轻轻转过来,俯望他,打量他眼眉,打量他酣睡模样。乱发中,那俊尔的面容隐着脆弱稚气的表情。不知怎地,夜雾中,月色底下,乐香看着这一张脸,摸摸那头紊乱黑发,心底却软得像被什么熨过。
她小心环抱这雨维城的偶像——这女人们争相崇拜,男人羡慕嫉妒,自小风光到大的白微生,却像似抱着个只属于她爱乐香的东西,像抱着个不小心遗失某处又再偶然抬回的玩具。他就这么自自然然地在她双臂间安枕,恍若他们早已经熟识,互属彼此。这刹,感觉如斯温暖亲昵……
乐香困惑,为什么她的心这么悸动着?不因为他的才情或者什么聪明,只在看见他这么脆弱惶恐的时分,她反而想抱着安抚他。
这是什么?这悸动是什么?乐香叹息,仰望树荫间那轮明月。乐香无语,心底揣想着——或者他们之间不该有距离,他们本该相契,如才子佳人,如龙与风同生。
如此近,有时,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如此远,有时,像又隔着千山万水。他与她,微生与乐香。月老究竟有没有看见?他们本该一对,是吧?
乐香撩撩长发,低下脸来细瞧着微生,他睡得那么熟了,浑不知是谁这样抱着他。他醉到几重天去了?
乐香摸住微生手臂,将袖管卷上,露出他臂膀,掏出笔来,就唇舔了舔笔尖,低头按着臂膀,轻轻就写下一行字,攀附在那光裸的臂上,像青苔温柔地攀上石,秀气的字迹随着他脉搏浮动——
铜池鲸舞,银海鸟飞,骑省飘零,兰成憔悴。
乐香写完,微笑收笔。这一行娟秀小诗,贴切衬上了微生那半首。
她谈谈吟道:“扪虱雄谈,屠龙绝技,酒肠跳荡,剑气纵横。铜池鲸舞,银海鸟飞,骑省飘零,兰成憔悴。微生,我帮你对好了,你别愁,你又是最聪明的。”乐香拍拍微生睡脸。“微生?玫瑰呢?”
“……”微生酣睡。
乐香只好伸手探入他衣内,摸上那炙热起伏的胸膛,摸到了令他苦恼的玫瑰,将它抽出。
“别动!”微生忽然按住胸口,梦中犹嚷嚷。“别动……我的玫瑰……”迷迷糊糊喃着。“我的玫瑰……”
乐香松手,眨了眨眼睛。本想将玫瑰扔了,省得这大才子镇日为一朵玫瑰发疯。看着醉糊涂了的白微生,她不禁失笑。
“呆子。玫瑰怎可能平空变出来?它一直都在啊……”一直在她身上。只是换个方式登场,只是耍了个花样蒙骗他双眼。何必这么认真……她叹息,又摇头微笑,笑眯了一双水眸。
扶起白微生,步上斜坡,夜雾中,将微生送回白宅外。
搁下微生,她敲敲门扉,便急速离开。
下人来开门,看见少爷醉倒门外,兴奋得回头嚷嚷:“少爷回来了!”
隔壁,爱宅刚关上门。乐香背倚着门板,听着白宅骚动,心底不知怎的空空荡荡,忽然摊手,猛然记起——“唉呀,忘了灯笼!”
林子里早熄了的灯笼,仍静静躺在月的光晕下,听着流水淙淙……享受着月色银银,不再需要烛火温暖;而乐香心底,初初才点上一盏明灯,映得心房无所遁形。为着白微生,想着白微生,又甜又涩,像青梅滋味。
***
却说白微生酣睡一夜,醒来头痛欲裂,昨夜一切如梦,早忘得一干二净。迷糊间瞥见了臂上那一行字,愣住,抱头低咒。
“该死!真给宋清丽想出来了?!”摸着下颚,又摸上臂间字迹。“真聪明!”他佩服至极,心头悸动,对宋清丽益发在意。“对得这样好,够格当我老婆了。”和他白微生简直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清晨,天未透亮,那厢乐香犹抱枕,安睡梦底。哪知道,月老一只手,轻易就将白微生,推得更远更远……
单飞雪《相公有福了》
第三章
“这个不好……”白夫人挽着爱子,指着堂中一位姑娘评头论足,毫不顾忌姑娘感受,就批评连连。“嘴唇太薄,肯定没福气,额头倒挺高的,可惜眼睛太小了,不够旺……”挥手。“下一位!”
白微生表情凝重,隐忍住快爆发的脾气。“娘!你别听那劳什子大师胡诌,我是仙鹤白绵绵?”他挥臂。“那我岂不是能飞了?”
“唉呀呀——你这姿势,你们瞧!”白夫人惊叫,嚷来下人指着张开双臂的微生,问道:“像不像一只仙风道骨、振翅欲飞的鹤?”白夫人呜咽。“没想到,我儿真是仙鹤托世,怪不得打小就聪明过人……”
白微生立即收臂,眼角抽搐,真发火了,指着一群下人臭骂:“你们猪脑啊?夫人被骗了你们还跟着瞎起哄,有没有脑袋啊?”
白夫人不管他的抗议,抓住他臂膀,指着新登场的姑娘。“微生、微生——”她眼睛一亮,来的是一名非常胖的闺女,衣裳被撑得快爆开。“这个姑娘不错、这个不错,肉多,皮相看来就很福泰,这个肯定能旺夫,就娶这个!”
“娘,我坦白告诉你了,我微生要娶的是全城最聪明的女人……”他走向堂中那名姑娘,昂着下巴对她道:“随便念首诗来听听。”
“……”半晌过去,姑娘额头汗落如雨下,两眼痴望着俊帅高挑的白微生,一张脸只红得似苹果,张着嘴急了半天,说不出话。
白夫人亲切地望着她,笑道:“别羞、别怕,你就随便念首诗给他听,放心,夫人我要求不高,只要是诗就行……”
白微生瞪着那姑娘,不耐烦地双手环胸。
众人安静下来,等了好久,那胖姑娘猛搔头皮,又抓扯头发,这才忽然记起,仰着满是油光的脸,硬是挤出一句——
“床……床……床前明……光光……疑……疑是……地光光……”念完喘口大气又抹抹汗,满限期待地望向白夫人。不妙,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