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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整个殷商军团的行军被迫停止,军事行动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文艺术所阻止。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停止的大雨像是不受欢迎却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拜访的客人一样,又开始哗哗地下起来。攸侯喜指挥官沉浸在寻找诗歌灵感中,对外界的自然变化丝毫没有察觉。军团的其他人也只好安静地待在树下,猜拳或者聊天。
雨水越积越多,逐渐没过他们的膝盖、腰部,而菜青虫却毫无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迟迟没有踪影。还未得到进军命令的士兵们不得不纷纷攀到树上去,利用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做个人清洁工作,他们双腿蹲在坚硬的树干上,互相捉身上的跳蚤,并放到自己嘴里。殷商卫生条例里说跳蚤太脏,不能直接用手捏,比较卫生的方式是放在嘴里嚼死。
这番情景后来成为一个经典的视觉欺骗图例。研究者把这种情景展示给试验对象看,10%的人认为这是躲在树上的士兵,90%的人认为这是一群穿着青铜甲胄的猴子。
有好几条大聃也顺着水游过来,它们看到这些奇装异服的家伙,打算吃一两个外乡人来填饱肚子。可惜的是,它们低估了人类在无聊状态下的危险性。一些穷极无聊的殷商士兵正在玩一种叫做“猜猜看谁最倒霉”的游戏,参加的人潜水到地面拣起石头,然后爬回到树上,把石头向天空高高抛去,大家谁都不许动,谁被落下来的石头砸中谁就算获胜。
大聃们胜了。
攸侯喜指挥官费劲周折,终于在大树顶端的一个虫洞里挖出一条毛虫来,他喜不自胜地把毛虫搁在手指上玩弄,指望它能够自动啃出一首优美的诗来。与此同时,殷商军团的所有人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
这隆隆声由远及近,振动频率和人类司掌恐惧神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殷商军团的士兵们下意识地扶住自己的树,一些人认为这声音也许来自于当初的登陆营地,那里被掉下来的天空砸扁了。
但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远方出现的不是哈马祖尔女王的脸,而铺天盖地而来的的洪水。洪水摆成了一长条白线,迈着整齐的步伐汹涌而来,如同一支由三分之二氢原子与三分之一氢原子所阻成的超级集团军群。
第十一章意外和意外之喜(2)
这是一次狂暴的侵袭,是连波赛东、敖广和埃吉尔都不敢公开声明承担责任的大洪流。在一瞬间,整个殷商军团就被大水吞没了。他们所栖身的树木无法承受这种强大的压力,随着无数声“喀喇”、“喀喇”的断裂声响起,这些大树被拦腰截断,变成了一丛一丛的枝桠浮木,被浪头席卷着沉浮不定。无论是士兵、巫师、公共关系学家、齐还是攸侯喜指挥官,都不得不双手紧紧抱着这临时的浮舟,求生的欲望此时胜过了一切对权力、文艺和感情需求。
这些大树此时成了殷商军团面临没顶之灾的唯一靠山,而殷商军团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变回成名副其实的殷商舰队。
假如不是攸侯喜指挥官耽于艺术而让军团停止前进的话,他们现在就会在行军路上被洪水吞没。假如攸侯喜指挥官寻找菜青虫的时间不够长的话,他们就会因为没有爬到树上而同样被洪水吞没。完全可以这样说,攸侯喜指挥官身上艺术家灵魂的突然觉醒,拯救了整个殷商军团。
绝大多数殷商兵团的士兵度过最初的混乱与惊惶之后,他们在横穿太平洋的漫长旅行中锤炼出来的水手之魂很快就觉醒了。这些漂浮的大木是天生的浮舟,在惊涛骇浪中表现出了惊人的平衡性,而向四面伸展的枝条则完美地为趴在上面的家伙们提供栖身之地。
在攸侯喜指挥官的指挥之下,士兵们以树干为单位结成了数百个简易的方舟群,并顺着水势逐渐与彼此取得联系,用藤蔓捆绑好,形成更大更稳定的方舟。在此期间,他们还热心地捞起来了包括丁皋和伊口关在内的大部分巫师与公共关系专家,并用树叶把这些可怜的家伙包起来,免得感冒。要知道,感冒是敌人最顽固的敌人,无论上帝、现代医学还是公共关系理论都无法彻底铲除这些可恨的疾病。
最终,幸存下来的殷商舰队一共形成了十几个超级大的大木筏,人们开始互通有无。与诺亚方舟相比,殷商方舟在生物种族多样化方面做得还不够好,但在分类学上却领先一畴。诺亚的方舟主要把动物分成两类:洁净的和不洁净的;而殷商方舟则把那些侥幸爬上木筏的动物分成三类:可食用类、也可食用类以及等一下再食用类。
攸侯喜指挥官恢复了航海时的那种热情,他兴奋地从一个木筏跳上另外一个木筏,把自己这块临时的领地巡视了一遍又一遍,彷佛一个兴奋的孩子。诗人已经从他身上消失,现在是军事统帅觉醒的时候。齐开始还陪着他逛,但后来实在太累了,她一边抱怨一边回到了最干燥的一个木筏。夫荣也在这里,她自从哈马祖尔大溃败以后,在殷商军团中的地位无形中提高了——毕竟跟哈马祖尔女王相比,夫荣已经算得上是苗条与俊美,她也多少得到了士兵们的青睐。
齐并不喜欢夫荣,但她是齐唯一一个能说说话的女性,只要有所防备,她还是个不错的倾听机器——夫荣会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军团中所有人听,效率高得令几千年后发明的程控交换机都自愧不如。
大水持续了整整一天,终于慢慢退去。殷商舰队的木筏群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木筏底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停住了。四周的陆地重新显露出来,留下了大量的泥沙、河虾、河蟹、丛林生物与人类的排泄物。最后一样是洪水突如其来时的副产品。
攸侯喜指挥官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损失惊人地少,一共只有二十多人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这对于一个一万人的军团来说,可算得上是个奇迹。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从山东带来的一切辎重都损失殆尽,其中包括了攸侯喜指挥官最喜欢的双马木轮战车和齐收藏的首饰。
攸侯喜指挥官派了丁皋和伊口关去安抚那些士兵们,他们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兴奋中恢复过来,需要一些必要的心理辅导。而他自己则带了几名疲惫不堪的随从去勘查附近的地形,看是否有适合扎营的地方,他们亟需修整。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一条狭长的山谷里,两边的山脉海拔都在一千米以上。刚才的洪水冲入盆地以后,显然就是循着这一条谷道排泄而走。所以这个山谷中有一条天然的冲击河床,河床两侧几乎没有植被,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泥沙和动、植物残骸。
第十一章意外和意外之喜(3)
在山谷的尽头是一个叹为观止的木垛山,向两侧绵延将近一公里,最高处高达九十多米,形成一个巨大的梯形水坝,牢牢堵在山谷尽头。各式各样的树干以完全随机的形式交错在一起,绝大多数都已经开始腐烂,剥落的树皮已经枯黄发黑,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上帝玩剩下的乐高积木一样。
当地的玛雅民歌里曾经如此表达他们对这一奇迹的赞叹:“即使是再优秀的河狸,也堆不出如此恢弘大气的木制堤坝。”据攸侯喜指挥官猜测,可能是历年以来的洪水把冲来的东西堆积在这里,不厌其烦地层叠垒加,使之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假如殷商军团没把那些树木扎成木筏的话,它们也会被冲到这里来,加入到它们祖先的行列中。
而攸侯喜指挥官就是在这座山上发现了纽文城邦。
他试图爬上山顶,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能为这座山命名,比如叫做“积薪”或者“敦木”总之名字一定要好听,适合宣传,琅琅上口,才好使殷商文明在此地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事实证明,良好的宣传与一个文明的成败息息相关。这个世界上,最擅长这方面工作的是奥地利人,他们成功地让全世界的人都产生错觉,以为希特勒是一个德国人,贝多芬是奥地利人。
当攸侯喜指挥官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山顶上闪过几张人脸,还有一些喧闹声。他立刻把随从召集到一起,准备好武器,悄悄地摸过去。等到这些殷商人爬到山顶透过如蜘蛛网般稠密的木桩朝里面看去时,攸侯喜指挥官意识到。
在这个木垛山之上,居然是一个玛雅人的城邦!
玛雅城邦无可辩驳的标志——金字塔——正矗立在山顶的一个凹陷盆地中。这尊金字塔的造型和哈马祖尔的并无二致,唯一与众不同的是金字塔顶端放着一块奇怪的石头,这块石头通体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而且表面凹凸不平,质地像是一种天然矿石,分外耀眼。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发现,要知道,哈马祖尔的玛雅人只懂得用木头、竹子、石头和玉等天然材料,但是这里的玛雅人居然懂得冶炼,技术上已经超越了将近两个地质年代。
以金字塔为中心,周围散落着许多类似民居一样的木制建筑,这些建筑的造型杂乱无章,很多都是采用的一种“听天由命”式的建筑风格,腐烂的木桩堆成什么样子,建筑的造型就是什么样子。这说明这里的玛雅人漫不经心,要么就是他们缺少一个城市规划团队。
攸侯喜指挥官注意到:这些民居最大的特点是家家户户都有一个高耸的土制烟囱,无时无刻不在飘着黑烟,屋子里还有火光,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种种迹象表明,这一个玛雅城邦已经聪明到掌握了冶炼技术的程度,但是他们还没聪明到明白在木屋中打铁的害处。
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是,这里的城邦很显著地分成南北两大区域。两个区域的建筑理念截然不同,南区注重实用性,以至于很难分清哪个是烟囱,哪个是民居,两者都是黑压压的狭长木筒,在必要时可以互换;而北区则偏向于与周围环境的和谐统一,每一栋房屋都千奇百怪,外观随着山岭和丘陵的棱线跌宕起伏,有一种视天下一切建筑规范于无物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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