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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涨得通红,再说不出话。
“狐仙。”苏凡起身去帮他拍背,“没人和你争,别喝这么急。看,不是呛着了?”一边又倒了些温水在自己平时用的杯里送到他手边。
咳了一阵顺过气,接过苏凡递来的水杯大模大样地喝了一口:“恩,还算有见识。那你知道本大仙来这儿干什么吗?呸!这是什么水?怎么一股子土味?叫人怎么喝?!”
随即,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满满一杯水倒有大半溅了出来。
“学生不知。”苏凡也不恼,拿了布来擦,“这是村口的清河水,附近的人家都喝这个。也只能喝这个。惯了就好。”
“哼!”真是没一样顺意的。
故意又砸了下杯子,才擦净的桌上又是点点水渍。
苏凡暗暗叹一口气,心里明白他是心里不痛快。便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问:“不知大仙对学生有何指教?”
篱落也不答,只拿眼看那碗里的馒头。
碗里方才一共三个馒头,苏凡拿了一个,狐狸一气啃了两个。苏凡刚才给他拍背倒水的,就把吃剩的半个随手又放进了碗里。
这时篱落就把这半个抓到了手里,也不往嘴里送,只掐起一小点,食指一弹,这一小点馒头粒就飞出了门,落到了篱笆墙头外。那里正是王婶家的院子,矮脚的母鸡立刻“咯咯”叫着来啄。
篱落看得高兴,一小点一小点的馒头粒争相越过了墙头,引得王婶家的鸡齐齐聚到墙根下伸着脖子叫唤。
叫、叫、叫!一进庄就听你们叫得欢。等再肥些,进了你狐大爷的肚子我看你还叫!
待得手里的半个馒头都进了鸡肚子,篱落才拍拍手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对着候了大半天的书呆子道:“什么时候有鸡吃,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刻苏凡却觉得眼前这狐才是世上最难伺候之物。
好在苏凡是委屈自己惯了的。凡事都先想着找自己的错。方才蒸馒头的时候一个人细细思量过了,定是那一晚自己扰了人家的清修,坏了人家的修行,人家才找上门来算帐。即是自己对不起人家,那就只能人家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半点也违拗不得的。
退个一万步说,他虽是个人形,但终究是狐,不通人事的,自己就让着吧。反正也让习惯了。
看一眼天色,竟是暮色蔼蔼,日落西山。
心下一糟,自己糊涂,只顾着这狐,都忘了去给夫子送药。
着急着想出门,可家里这客人…
苏凡不禁迟疑。
“怎么?有话说?”
吃饱喝足,狐狸趴回软椅,嘴里叼着竹签子哼小曲儿:“今儿个真高兴呀,老狼请吃鸡呀…”
“嗯。夫子的药快吃完了,得赶紧送去。我去去就来。”苏凡看他面色还算和善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哦。去吧。”狐狸心情好,爽快地放人。旋即又加了句,“以后要出门得先报备,知道了么?”
“嗯,是。”苏凡赶紧拿了药出门。
到门口时,停下步子想了想,转身又进了内屋自己的卧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堂屋有风,要着凉。里头我已经换了被褥,没用过的,不脏。”
“嗯嗯,知道了。”狐狸赖在椅子上舒服得不想起来,有些烦他罗唆。
苏凡见他这样,想该不会有什么事,便就出了门。
见了夫子,总不免闲话几句。无非是近来在功课上的心得和夫子的病。苏凡虽略略担忧着家里,也只得耐起性子陪着说话。
“苏凡呐,你也不小了。”话锋一转,夫子把话绕到了苏凡自己身上。
“是…”苏凡呐呐地应了一声,猜不透夫子的意思。
“都说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不是该成个家了,不然何以言天下呢?”夫子捻着花白的胡子摇头晃脑,一双眼直把苏凡看得不好意思。
“夫子…”
“你也别害羞。虽是没了父母,夫子亦可为你作主。”夫子见苏凡脸红,只当他被自己说中了心思,心中得意洋洋,把一双老鼠眼笑得精光四射。
“可有了可心的姑娘?
“没…还没…”苏凡是一心向着圣贤的。以前总想着先考取了功名是要紧,何曾想过这些?便是想过,总觉得自己一个孤苦伶仃的穷书生怎么能白白糟蹋了人家大好的姑娘?因此,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苏凡看得极淡。
再说了,这些事,庄里的王婶李嫂她们跟他说说便罢了,怎么连老师也…
一听苏凡说没有,老夫子更是眉开眼笑:“没有?好!好!真是好…”
便又乘胜追击道:“你觉得兰芷如何?”
“这…她…她、这…”苏凡只觉困窘得好似当年课堂上答不出先生的问题,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说不上来?那便是觉得她是好的咯?”先生不理会苏凡,自顾自地往下说,“兰芷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得漂亮,又贤惠。我看着挺好…”
“夫子…”苏凡直觉地想退却,可架不住夫子滔滔不绝的说辞:
“正巧前几日,王家婶子来看我。说的也正是这事!你说巧不巧?人家是从小看着你大的,对你也照应了不少,如今要你做个半子可算是极仁义的了。但这事终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要觉得行,那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都和那王家婶子看好了。姑娘的嫁妆都是早早就备好的,席面等等夫子帮你操办,你就等着洞房就对了。来年让大胖小子叫我一声爷爷,我便是能合眼了。”
“夫子…我…”没想到说着说着,这事竟快成了。苏凡急了。
且不说自己没有娶妻的打算,便是现今自己家里这糊涂事就已让他头痛不已,怎还谈什么大胖儿子?
“我明白,我明白。这样的事自然要慎重。但这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老来落到我这般田地。年少时心气高,纵是那月宫的嫦娥也不觉得知足,到老才知道便是寻常的庸俗女子只要能在身边做个伴也终是好的。何至于到如今这般寥落凄冷?”夫子有感而发,动情处竟落下泪来。
苏凡慌了手脚,忙不迭说了几句宽心话来安慰。
一番言辞下来,夜色已是黑了。心里记挂着家里的狐狸,便匆匆起身告辞。
夫子当他害羞,就不强留他。只反复叮嘱要好好考虑,莫错过了大好的姻缘。
苏凡对着他殷切的眼,心肠一软,就漫口应了下来。
途中路过后山,止了脚步看了半晌,仍觉着有如在梦里一样。
回到家时,已过了三更。
怕惊了篱落惹他怪罪,就只点了已豆微微的烛火轻手轻脚地摸进内室。
一进屋便只有苦笑的份。自己那张旧木床凭空不知去了哪里,一张镂花嵌宝的宁式大床把原就狭小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那狐摊手踢腿在上面睡得正香。当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枕的,垫的,盖的,皆是叫不出名字的绣花丝锦,烛火一照便流光泛彩,怕是宫里头皇帝老儿用的也不过如此。
脚下踩到了什么,就着烛光一照,是自己先前铺上的新铺盖,胡乱地散在地上。可以想见,他刚进屋时又是如何咬牙切齿的模样。
苏凡拾起地上的东西收进柜子里。柜子上没了锁,里头也是一团乱,大概是他翻不着称心的所以才最后自己施了法吧?是只连施法都懒得弄的狐啊…
取出自己用的旧被子抱着回到堂屋。不敢去坐他坐过的那张有软垫锦靠的,只捡了边上的一张,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以后恐怕就要这么将就着了。
“明儿个真高兴啊,书呆子请吃鸡啊…”
一室静悄悄的月光。还有人在梦里喃喃地唱,伴着咋吧嘴吸口水的声音。
第三章
第二天的鸡没有买成。庄里的长老拉着苏凡诉了半天的苦,什么庄子本就困难,再加上去年收成不好,前不久又是一夜暴雨淹了大半的庄稼…苏凡明知没说得那么严重,但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只能一径摇头说:
“不碍事,不碍事的。回头等账面宽裕了长老再给我就是了。”
那长老便“苏先生是真君子啊”、“果真明理的读书人啊”、“将来定是国之栋梁,万民楷模”等等胡乱夸了一通。
苏凡被说得不好意思,面上不说,心里却暗暗叫苦:这下该怎么跟家里孩子似的“大仙”交代?
于是掉头去了城里,又怕见着出来卖鸡的王婶,只在那角角落落的鸡摊子前转悠。手里仅有的铜板被捏得都湿了,也没好意思上前跟人商量能否再便宜些,知道人家必也是不肯的。一直转到都快散市了,想家里的狐还等着他回去弄吃的,于是狠一狠心,掏尽身上现有的钱买了些糟凤爪,就算不能消他的气也能稍稍缓和缓和吧?
果然,那狐狸一见没有鸡,还是摔了筷子闹将起来:
“不是说有鸡么?鸡呢?怎么就只剩爪子了?偷吃了?”
篱落坐在桌前质问,淡金瞳冷冷地看着站在桌边不敢落座的苏凡。
也亏他问得出口,还真把人家当成了自家的小厮来使唤。
“长老说,最近庄里困难…工钱到下个月一起折算…所以…”篱落柔声解释。知他盼那鸡盼了都一夜了,再说也是自己答应了他的。
“长老说?他说你就信了?”狐狸一听反而更恼火。这个穷书呆!滥好人!人家是瞅准了他好说话故意拖欠着呢!指不定他那点工钱现在正变做了一锅鸡汤在谁家桌上冒热气呢!
那鸡必是只肥母鸡,必隔壁的馋嘴鸡还肥。杀鸡洗净了,再在鸡肚里塞些老山参、火腿丝、扁尖、枸杞、木耳…一起放进高汤里小火熬上个三五时辰,切忌心要静,在一边慢慢扇火不可急躁,这样方能入味。等到灶里新添的柴火都燃尽了,锅里的热气透过锅边缝隙钻出来,不用掀盖,那气味就能让人流口水。油色该是金黄的,星星点点浮在汤面上;汤水则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