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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旁鞭炮声犹在回荡,“拜堂了!”唐寄瑶欢笑盈盈地一声喊,殿内鼓乐声响起。厉星川以红绸引着蓝皓月穿过人群,朝大殿走去。
池青玉原本一直在人群后,此时他忽而松开了莞儿的手,顾自朝前走了一步。众人都想看看拜堂的情形,争相往前。他只怔然站在人群间,耳畔尽是纷乱声音,夹杂着悠扬婉转的箫笛乐曲,听来混乱不堪。有人在赞叹着厉星川的一表人才,也有人猜测着新娘的美貌,他知道这两人正朝这边缓缓而来。
曾经可以很清楚地听出她的轻笑,她的脚步,甚至她的呼吸。恍惚间,似乎有人走近,夜风中漂浮淡淡馨香。这一刻,他的呼吸为之停滞,忽然很想凭着足音辨认出她是否正走过自己身前,可是四周的嘈杂声音远远掩盖了一切。
他感觉不到她的所在。
身边的人不断往前,有几次险些将他撞倒,但他还是站立在原处,寂静得如同黑夜。
很快的,人群都拥到大殿门口,有人拖长声音喊着:“跪,进香。”
厉星川撩起长袍跪于殿内,侧目望去,蓝皓月却站着不动,任由手中线香缓缓散出烟雾。“皓月。”厉星川低声唤着,眉间微蹙。观礼的唐寄瑶见状,忙闪身至蓝皓月旁边,一把挽住她手臂,将她按下。
蓝皓月的手心尽是冷汗,她以为在这样的时刻会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甚至即便他不出现,也会有别人带来他的讯息。但是什么都没有。
各种声音如针刺般扎进耳中,她苦苦等待着的没有到来,而此时唐寄瑶紧攥着她的手,厉星川扶上她的左肩,几乎将她牢牢按住。
“一拜天地。”洪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蓝皓月身子一震,只觉万千往事纷涌上心头,眼前一片血红,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昏暗雨夜下,池青玉孤然离去的身影。
“再拜高堂。”
张鹤亭端坐于堂中,向这一对新人颔首示意。唐寄瑶挽着蓝皓月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表妹正想要竭力挣脱。厉星川亦察觉到异样,眼见蓝皓月想要站起,急忙扣住她的左腕,压低声音道:“皓月,你想干什么?”
蓝皓月一分神,已被唐寄瑶按着朝着张鹤亭叩首。“不要在大庭广众出丑。”唐寄瑶急促道。
蓝皓月的心中却忽又是那种奇异的感觉。
——不知何年何月的梦境中,细雪微簌,寒意刺骨,却有温热的水滴从半空落下,划过她的指尖,坠落于地。沉积了三年的思念随着这心间的悸动如月下海潮般涌动扑起,将蓝皓月本已麻木的思绪撕扯成碎片。
“夫妻对拜!”傧相高声喊着。
厉星川整装起身,握住蓝皓月颤抖的手,想将她拉起。蓝皓月在唐寄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子微微一晃,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一抬手,掀下了大红盖头。
明艳妆容下,她双目尽是泪影。众人惊愕,蓝皓月推开唐寄瑶的阻拦,跌跌撞撞奔至大殿门口,朝着拥挤的人群中望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诧异之色,华灯高耀之下,映得清清楚楚。她心中分明感到了那一缕撕扯之痛,但她慌乱地寻找,却看不到任何与池青玉相似的身影。
春夜沉沉,松涛阵阵,远处群山空寂,唯有树影轻摇,一地苍凉。
******
远离了灯影喧哗的下山之路上,池青玉甚至都没有等待莞儿,独自一人握杖疾行。青城山大半子弟都聚集于后山铸剑阁,这里安静冷落,四下里只有竹杖点着石阶的声音,寂寞凄冷。
“小师叔!”莞儿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追上,方才在那花堂前,她才听到傧相高喊“夫妻对拜”,池青玉已经转身朝后而去。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见他虽然脚步踉跄,但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的他,似是被她的唤声从恍惚中惊醒,木然站在石阶上,一任晚风吹拂衣衫。
“我们可以走了吗?”她试探着问道。
他还是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忽然道:“这里有水吗?”
“水?”莞儿不解。
“河流,泉水,池塘……什么都可以。”他说话的时候很是吃力,就像是强行背下的词句,勉强说了出来。
莞儿诧异万分,此时却听斜里有人呼喊,她侧身一望,但见火光摇晃,想来是有人疾奔而至。她心中一惊,急忙带着池青玉隐入道边竹林。过不多时,有一名道装男子负剑奔来,神色严肃,径直朝着半山间喜堂而去。莞儿不敢出声,待得他们过去之后,方才握着池青玉的手,低声道:“我带你找去。”
两人在翠竹林间穿行,经过一座凉亭后,莞儿便听闻前方有水流之声。借着月光望到山岩之间有清泉流下,如一线白绸,在风中飘飘忽忽,于竹林深处汇聚成一汪幽潭。
“来。”莞儿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到潭边。
春夜本就微寒,加之山林幽深,这潭边更是清冷瑟然。池青玉缓缓跪坐下来,微微抬起头,似是在聆听那泠泠水音,又似有所思忆。今夜月华皎洁,静静洒落在竹叶上,如覆了一层淡淡的霜。
“现在,有月亮吗?”他忽而低声问了一句。
莞儿一怔,“有,怎么了?”
池青玉不言,怔怔地朝着前方伸出手,摊开掌心。在他手中,碧青玉坠流注着温润的光华。
——伫立于喜堂外的时候,他始终都紧攥玉坠,未曾放手。
玉坠通体莹澈,内中的白莲静静含苞,仿若等待了千年,却一直没能为谁盛放。
——青玉,青玉……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笑颜,可是在那没有影像的记忆中,她的唤声一直带着盈盈笑意,萦绕于枯死的心间。
他的手慢慢贴近了水面,手背感觉到了那荡漾的凉意,一如当年中秋月圆之夜,蓝皓月携着他的手,触摸着河水中的月影。这幽潭上方枝叶横生,水面沉碧,并不能映出月亮倒影。他却不知,只是依照记忆中的方式,以指尖触及水波,缓慢地划出了圆形。
随后,掌心一倾,那玉坠便悄无声息地落进水中,沉沉沉沉,瞬间湮没无痕。
池青玉的身影消瘦而不再挺直,他半跪在沉寂夜色中,深深低着头,许久许久,都没有站起。
跋涉千里,为的是履行一个承诺,在她成为新娘的时候,将玉坠送到。从启程的那一刻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去阻止什么,更不愿出现在她面前。她自有她的生活,而他,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完结了自己的心愿。
即便是她不知,这一枚青玉坠子,也会永远沉在青城山幽潭,留在她身边。
莞儿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虽不太明白他这举动意味着什么,但眼见他将玉坠沉入水里,心中还是一痛。她素知这玉坠对师叔意味着什么,而现在,他如同失去了生命一样,甚至连站都无法站起。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住了一般,慢慢蹲□,扶住了他,“师叔,你,还要去找她吗……”
池青玉深深呼吸,哑声道:“不用了……莞儿,走吧。”
浮云笼月,沉沉夜色下,他吃力站起,握着竹杖寂然离去。
******
喜堂之上,唐寄瑶见蓝皓月猛然掀开盖头,继而又失魂落魄站在门口,便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拖回,“你这是怎么了?要紧的时候被人看笑话?”她一边低声责备,一边扬起笑脸朝面面相觑的众人赔不是,“皓月误以为有个朋友来了,她真是太急躁了……”
张从泰也忙着解释,回头见厉星川站在行礼之处,既不上前来拉蓝皓月,也不安抚众人,神色有些古怪。“星川,”张从泰快步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赶紧将拜堂之礼结束。”
厉星川这才好似回过神来,很快平和地道:“多谢师兄提醒。”说着,他走到蓝皓月身后,轻声道:“皓月,我们还剩最后一拜了。”
蓝皓月此时已陷入绝望之中,殿前众人没有大声吵闹,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揣度之意。张鹤亭皱眉站起,想要上前质问,正在此时,从人群后挤进一名道家弟子,疾奔至他身前,“张师叔,有人从后山闯入,徐、茅两位师弟上前盘问却反被杀,掌门也已知晓此事,即刻就赶来。”
张鹤亭一惊,迅疾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去了哪里?”
“据徐师弟临终前说,是一男一女,那男子称少女为莞儿……”此人话才说到一半,蓝皓月脸色一变,竟挣开唐寄瑶的拉扯,不顾一切地冲出喜堂。
“皓月!”唐寄瑶失声疾呼,但与此同时,厉星川已疾步追去。
“星川!”张鹤亭上前一步喝止。
厉星川回身一拜道:“义父,我不能让皓月独自离去!见谅!”话音未落,他也顾不上再向其他宾客道歉,径直穿过人群飞奔而出。
众人哗然,纷乱之余,皆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不多时但见前山火把摇晃,片刻之间,卓羽贤已经大步流星地领着众弟子快步而来。这些道家弟子个个手持长剑,脸色肃然,令这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莫名。
张鹤亭与儿子商议几句,很快镇定了神色,上前拱手道:“掌门,我这就让从泰前去追踪擅闯之人。”
灯火辉煌之下,卓羽贤面如冠玉,正色道:“不必了,我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弟子封锁山路。师弟,听说那两人是从后山进来,那不是从泰原先布防之地吗?”
张从泰急道:“我原是派人在崖前守着的,但鸿千师兄后来又重新安排,我忙着去接星川,又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
“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