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只纤纤素手伸过来,利落地帮他系好衣带,李睿就听见妻子清亮的声音在指挥宫人给他拿靴子,拿披风,拿漱口的茶碗来。
“妾身跟您一道儿去。”皇后让木兰拿来件桑青色的外衣,头发也来不及梳起来,就叫宫人拿了一条鹅黄色的绸带子,扎起一束垂在脑后。
“快点儿啊!”皇后推着他,李睿清醒过来,忙说,“夜深露重,我自己去,你还是在床上歇着。”
赵嫣容摇头说:“有这事儿我也睡不着啊。庄姐姐这样着急,想来孩子病得不轻,你一个人过去,我也不能安心。便有什么,也能帮着搭把手儿。”
李睿知道妻子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说到了就要做到。她能对不是自己所出的孩子这样关心,让李睿也颇为感动,夫妻二人便手拉着手,上了辇就直奔清和宫赶去。
庄贵妃穿了件淡青色的里衣,头发全放下来,却梳得很顺滑。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不过她容貌本就不显,素面在烛火的映照下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外头不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小宫女的喁喁私语和偶尔的哭泣声。
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妆容,务求不露一丝破绽。
帘子外头传来奶嬷嬷的哭声和太医低低的叮嘱。
庄贵妃抬起头,问清和宫的掌宫金紫:“皇上到了没有?”
金掌宫摇摇头说:“娘娘,清和宫离昭阳殿不近,这一来一回的还要些时辰,皇上没这么快赶过来。”
庄贵妃将手里的梳子往桌上一拍,沉声道:“那有什么好哭的?你出去,让她留着眼泪,等皇上来的时候再哭。”
金掌宫不敢违逆,应了一声便出去,不一时,外头的哭声果然停了。
庄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又将梳子拿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等会皇上来了,她第一句要说什么,第二句要说什么,之后怎么能让皇上如她的意?
她在心里过了一回又一回。李睿的性子没人比她更了解。年少失恃,孤单单一人在宫里挣扎着长大,又历经诸王夺嫡之战,将他磨得狠情绝情。
可是越狠绝的人心里往往越是渴望亲情。最绝情的人,有时候也会是最多情的一个。
为了这一天,她调理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适宜怀孕。她必须要生个儿子出来,将来她的儿子可以继承李睿的皇位,只有她的儿子,才配成为大齐之主,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人。
庄贵妃捧着自己发烫的脸,深深吸气。
“冷静些,再冷静些。庄芹,你一定可以做到。”她在心里喃喃低语着,直到金掌宫的身音在帘外响起。
“娘娘,皇上的车驾已经到清和宫宫门了,您要不要出去接?”
“接什么接,没见着大公主都只剩一口气了吗?”庄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本宫就在这儿陪着大公主,你出去接就行。记着,让她们哭,都不许放开声儿地哭,悲伤但不能失态。”
“是。”
李睿和赵嫣容赶到内殿时,正看见庄贵妃散着头发,穿着里衣,正半跪在床前,抓着宝珍公主的小手,一边哭一边小声地叫着公主的名字。他们进门时,她连头也没抬一下。
显然是那样的伤心欲绝。
“宝珍!”李睿叫了一声,甩了外头的披风就大步跑过去。
“皇上!”庄贵妃像被从梦中惊醒一般,满脸的泪痕,抬头看着李睿,“皇上,您可来了!”她站起身,像是跪得久了腿脚发麻一样,身子晃了两晃,便向李睿怀里倒去。
李睿忙伸手接住她:“你怎么了?”
庄贵妃看着他,通红的眼角里噙着泪水道:“白天还是好好儿的,夜里便突然发了高热,都说起胡话来了。”她抽噎着扑进李睿的怀里,“妾身父母兄弟都没了,只有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念想。如果宝珍也离我而去,我可怎么活啊!”
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李睿心里急着要去看女儿,可是庄贵妃这样天塌了一般的样子他又无法放开,只得拿手在她背后笨拙地拍着,一边温言安慰,一边探头向床上看。
公主小小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几两肉。蜡黄的小脸毫无血色,只有高热引发的不正常的红晕。
赵嫣容站在不远的地方,目光在李睿怀里的庄贵妃身上扫一眼,眉尖微蹙了蹙,然后转头去看宝珍公主。
“都发了高烧,怎么还在她身上压这么厚的被子?”皇后大步上前,一把将盖在公主身上棉被掀开。
“那是要给公主发汗用的。”一旁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禀,“出不了汗,公主这热便退不了啊。”
“本来就高烧了,你再给她捂成这样,想热死她啊!”皇后又掀开一层被子,连声呼喊着,“木兰,丹枫,你们过来,帮我把公主的衣裳都解开。你,”皇后一指刚刚大着胆子回话的清和宫宫女,“现在去烧水,给公主擦身子。”
听到皇后的声音,庄贵妃的身子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都过了子时了,皇后还会跟皇帝一起过来。是为了看大公主的病,还是要防着她留下皇上?庄贵妃脑子里像开了锅的沸水,之前想好的种种应对皇上的话都被水气逼到了看不见的角落里。
皇后在,她那些话要怎么对皇帝说?
皇后在,她怎么能让皇帝心生怜惜宿在清和殿里给她一个儿子?
庄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轻轻推开皇帝揽着她的手,对着赵嫣容蹲身行礼:“皇后娘娘,您怎么也来了?”
“宝珍得了重病,本宫是她母后,当然要来看视。”皇后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平常总是笑盈盈的脸上像罩了层寒霜,“幸亏本宫来了,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拖到现在,若再不给她降降温,就算救回来,脑子也要烧坏了。”
嘴里说着,她已经将公主身上的衣裳脱了个干净,这一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小的身体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上头青一道紫一道也不知是何时弄的伤痕,全藏在衣裳底下,若不是她亲手解开,根本无人能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转过头,眼睛里喷吐着怒火,看着一脸震惊的庄贵妃。
“这,这是怎么回事?”庄贵妃大怒,叫人将负责公主日常起居的四个奶嬷嬷都拖了出来,“本宫信任你们,让你们看顾公主,她身上怎么会有伤?是怎么伤的,何时伤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那四个奶嬷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庄贵妃大怒,让人要将这四个奴婢拖出去杖毙。赵嫣空冷冷看着,一边拿布沾着温水给公主擦身子一边说:“公主还没醒,现在就杖毙她的奶嬷嬷对公主怕是不好,让人先把她们几个拘起来。等公主醒了再审吧。”
皇后发话,庄贵妃自然不能反对,只是浑身发抖,咬着手帕默默流泪。
李睿轻轻拍了拍她说:“朕知道你心里头气愤难过。不过皇后说得对,也是要给宝珍积福,等她醒了,再好好审这几个,若真是她们看顾不周,自会有人好好处罚。你一向是个心善的,别因为孩子乱了手脚。”
庄贵妃点头应了,让人将那四个快吓晕的奶嬷嬷拖了出去。
热水烧好了,宫女们抬了一只浅浅的大木桶来,皇后亲手将公主抱了进去,这边皇后为公主降温,那边几个太医见皇后这法子居然有效,连忙凑在一起改方子。
忙了大半夜工夫,公主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呼吸声听着也正常了,赵嫣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年纪小,却是乖巧得很。那么苦的药,将她唤醒了来喂,这点小的孩子居然也不叫苦,手扶着碗边一口一口都喝干净了。
“叶嬷嬷呢,叶嬷嬷……”听着公主细细的声音不断地喊着叶嬷嬷,皇后连忙问道:“叶嬷嬷是谁?在哪里?”
清和宫的宫女们回道:“叶嬷嬷是公主的奶嬷嬷,刚刚被拖出去了。”
赵嫣容想了想,吩咐道:“另外三个先拘着,把这个叶嬷嬷单提过来。”
过了不一会,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被领了进来。
“公主……”那女人眉目端正,看着挺憨厚老实的,见公主醒过来了,喜得哭了出来,“公主,您总算是醒了!”她跪在地上,一路膝行爬过来,握着公主的小手泪如雨下,“您把奴婢们吓死了!”
“叶嬷嬷,我难受。”公主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嬷嬷,表情痛苦,却并没有眼泪流出来。
“公主您乖乖吃了药,很快就能好的。”叶嬷嬷忙安慰她。
“我刚刚已经乖乖吃了药,可是还很难受。”公主微微喘息地,看着叶嬷嬷,“嬷嬷陪着我,你不在,我不敢睡觉。”
叶嬷嬷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住地点头:“奴婢就在这儿,公主安心休息,奴婢哪儿也不去。”
赵嫣容在一旁看着,微微蹙起眉头来。
过了一会,她转身走出内殿。
“皇上在哪里?”
“娘娘,皇上方才去正殿安慰贵妃娘娘去了。”丹枫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
“咱们过去。”赵嫣容脚下一顿,转身向正殿走去。
“不好吧,万一……”丹枫有几分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皇后冷笑了一声,“我就不信,他女儿刚刚病得快死了,他还会有那个心情跟贵妃滚床单,除非他不是个人。”
她快步走过去,快黎明前的夜色总是那么深浓的黑,宫室长廊里寂静无声,那些浓郁的阴暗中不知藏了多少污秽丑恶,包裹在夜色之中,静静地潜伏着,随时会跳出来将人吞噬。
赵嫣容从醒来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感到了心冷。
那是一种厌恶、愤怒、失望等种种情绪混和在一起的复杂心情,就像一团火,在她胸口熊熊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