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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自我放弃冲动’这个词汇吗?”在源卫门的眼神催促之下,黑鹤只得无视泰叶,开始说明。“比方说,总裁喜欢下象棋;您知道一般对弈时,有几个人参与胜负吗?”
“你在说什么?象棋当然是两个人下的啊!”
“没错,但实际上的参加者却有四个,亦即想赢的自己与想输的自己,还有想赢的对手与想输的对手。”
“想输?什么意思?”干夫歪着脑袋。“不只象棋,所有比赛都是为了赢才比的,哪有人会一边想着要输一边比赛的?”
“当然,比赛是想赢才比的,但是想输的愿望也确实存在。或许听来很不可思议;事关胜败时往往会带来紧张,为了从这股紧张感解脱,承认对手的胜利及优势并安居败位的愿望便会油然而生。也许各位会认为败者之位怎么想都是敬谢不敏,但这种愿望其实也以各种形式呈现于社会上。比方宗教上的皈依,便是籍由信仰来安定自我;再举个怪一点的例子,被虐狂也是如此。”
听见被虐狂三字,君江不知为何一阵脸红;她慌忙偷打量丈夫及妹妹妹夫,似乎没人发现。
“想输的愿望和想赢的愿望一样,都是人类意识的一大潜流;这就是刚才属下所说的‘自我放弃冲动’,与人类追求自我安定时的‘自我拓展冲动’正好相反。”
“简单地说,”源卫门为这些抽象说明皱起了眉头。“那个年轻人拥有促进那种‘自我放弃冲动’的能力?”
“虽然范围极为有限,但正是如此。为何能发挥这种作用的原因不明,似乎是被山吹的氛围……或该说‘磁场’吸入之后,沉淀于下意识深处的琐碎小事便会突然出现于意识表层。那都是些自己觉得微不足道、早已忘却的事;就像您所体验的一般,是些虽然令您略微挂怀,却未深思或与他人商量的小事。正因如此,才会产生某种压抑——说压抑,听来或许过于夸张;简单地说,正因为不值得在日常生活中加以意识,才会潜意识化。而这些事透过山吹的能力,宛如自河底浮出水面一般,由自己的口中娓娓道出;在语言化的过程中,便能知道自己为何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过去未曾自觉的理由亦于焉阐明。”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话虽如此,但找出的理由不过是一种解释,无法确定是否为真。您对于大衣上破洞做了某种解释,却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那个解释便是事实;只是在山吹的“磁场”促使之下,进行了推论而已。”
“山吹引导我说话,并根据我的话提示某种解释?”
“山吹并未提示,他只是媒介而已,推论并得到解释的是语言化的人;就刚才的情况而言,便是总裁本人。”
“不过……不过我会进行推论,是因为那小子问东问西啊!那的确是诱导,我是以山吹的问题为指标的出解释的。所以,实际上进行推论的不是我,是山吹。”
“并非如此。说来令人惊讶,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说,他是糊里糊涂地做这些事?”这个老人最后一次在人前露出哑然无言的表情,是在数十年以前了。“那个男人不晓得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明白自己的‘磁场’能刺激对方的自我放弃冲动。在山吹的认知之下,刚才只不过是和您闲聊而已。”
“……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源卫门低声沉吟,盘起手臂说。
“前年。”
“那么久以前?”
“他一直被安置在秩父的综合研究所,直到不久前,刚才属下所说明的报告内容才出炉。原本属下想等到有用的案例出现后再禀报您,正好发生了小姐这件事——”
“你是要让那小子去见小玲,推测小玲的想法;只要明白想法,就能设法把她带回来,是不是?”
“正是如此,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主意不坏,不过要怎么引见他和小玲?总不能由我们介绍吧!只能靠那小子自己不着痕迹地接近小玲。但老实说,那小子看来没那么机灵。”
“您说得是。因此,我想替他制造能自然接近小姐的环境。”
“环境?”
“将他送入小姐的职场;让山吹成为市立安艺女子学院二专部的职员。”
“办得到吗?”
“总裁,市里安艺女子学院二专部——通称为安专——去年才刚开校;由于是乡下学校,人才不足的问题似乎相当严重,尤其是某个预定上任的国立大学名誉教授出尔反尔,让该校面临危机。照这样下去,能否通过文部省的稽核都值得怀疑。”
“梅鼠呢?”对于黑鹤的弦外之音,源卫门立即做出了反应。“之前得到文化勋章的理学博士梅鼠大正,那家伙现在在干吗?”
“被麻省理工学院派遣至南达科塔州担任顾问。”
“叫他回来,能从四月起安排他进安专吗?”
“这对安专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
“利用梅鼠做饵,让山吹混进去。要用那个管道?”
“安专开校是历代安艺市长的心愿,现任市长与前高知县副知事不合,但与现任知事是同学;或许您也知道,现任知事是桧皮先生的前秘书,与前自民党秘书长远州茶是拜把兄弟,不如就透过这条管道吧?”
“好,交给你全权负责,立刻去处理。”
“请等一下,爸爸。”黄丹的表情显示他不知该多严肃地看待这件事。“山吹的能力是不错,但全交给他行吗?要知道小玲的想法,得先亲近她,当然也得隐瞒自己的目的及来历。套句爸爸的话,那小子有那么机灵吗?我总觉得靠不住。”
“的确,”黑鹤点点头。“将目的告知山吹并非明智之举。以他那种少一根筋的个性,只怕不管和小姐熟不熟,都会老实地把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
“喂喂喂,不告诉他目的,要怎么办事?想知道小玲的想法,当然得和他密切联络啊!对吧?”
“黑鹤,你打算怎么办?”
“安排一个居中联络的人吧!对那个人说明目的细节,并由那人负责报告经过;对山吹则是不做任何说明,直接将他送进高知。关于山吹的部分,还是尽量顺其自然为宜。”
“联络人……也得让这个人成为学校职员吗?有点问题吧!毕竟突然多了两个外县市出身的行政人员,而且还是新学期开始时增加的,任谁都会觉得不自然啊!”
“联络人的职位,属下还在考虑。总裁,能交给属下安排吗?”
“对于监视山吹的人选,你应该有个底吧?”
“有几个候补人选,属下会挑选最合适的去办,”
“好,就交给你,拜托了。”
Fragment 2
问题在于纸盒中的蛋糕为何会被掉包为死鸽——少女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下了这个结论。与死鸽一同被遗留在自己房间时仍是小学低年级的少女,现在已经成为了国中生。
后来,“她”依旧担任少女的家庭教师一阵子。在少女眼前爆发情绪时,“她”似乎是真心想辞职;但事后冷静下来,便改变了主意。这不是出于对少女本人的顾虑,而是担心自己的双亲在少女家人面前不好做人。当然,少女不明白这种公关性的考量,却隐约察觉“她”做了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成人判断。
只不过,“她”的自尊心似乎不容许自己对小孩子低头;对于冲动地刮了少女一耳光之事,“她”只装作没发生过。
倘若少女向家人告状,“她”的立场便岌岌可危;然而少女无意对他人提起当天之事,而“她”似乎也料到了少女的心境。万一事情曝光,“她”只需籍口是基于教育上的考量,再道个歉便可解决;但若没曝光,“她”根本不打算主动道歉。
就这样,“她”回复为原来那个貌似温柔的家庭教师,全然不提及死鸽之事,一如从前地代替少女的家人知道功课、倾听烦恼;不,表面上,“她”的温柔体贴甚至更胜从前。
一度目睹“她”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少女虽然迷惘,却又为“她”回复成原来的美好女性之事而感到欣喜;不,或许该说是试着感到欣喜。少女发现自己不像从前一般崇拜“她”了。
对于蛮不讲理地掌掴少女之事,“她”亦有万一之时谢罪的打算;然而,是对少女的家人谢罪,并非对少女本人谢罪。“她”认定自己绝无对小孩低头的必要。
当然,少女并不知情。只不过,少女却隐隐约约察觉“她”的心中对自己多了份以前没有的隔阂,而这份隔阂将一切都毁去了。
丧失了敬爱与崇拜的对象,令少女的自我变得明显不安定;她的心中充满了自己亦无法理解的悲哀,甚至曾在半夜醒来的时莫名地掉泪。少女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合理的待遇。虽然没能明确分析,但年幼的她知道,原因全出于自己无法像以前那般爱“她”。
然而,少女无意责怪“她”。“她”并没有错——少女顽固地如此想着。即使“她”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也并非出于本意,全都是那具死鸽的错。正确说来,该责怪的是将纸盒中的蛋糕调换成死鸽的人。
一思及此,少女的注意力全转移至“犯人”身上。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了那种事?
那个犯人害自己与“她”之间产生了决定性的裂痕,假如那具死鸽没出现,自己就能继续爱“她”——一这么想,少女对那素未谋面的犯人便涌现了激愤之情;这股强烈得几乎将少女抛至九霄云外的情感,便是她有生以来初次体验的憎恨。
想知道“犯人”是谁及那么做的理由——这个念头充斥少女的脑海,但具体上该如何找出真相,她却全然不知。
倘若少女的年岁再大一些,应该会从询问“她”本人是否遭人怨恨、带着纸盒离开蛋糕店后是否曾到他处开始着手;但少女完全没想到这些环节,更重要的是,即使年幼如她,也明白死鸽话题在“她”的面前是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