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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在线与面构成的某处,存在着一种可爱的韵律;而她独特的用色也有一种不安的美感。
“你很有才能呢,真的。虽然我对艺术可说是个门外汉。但能有连外行人都被吸引的力量,那是了不得的。”
不太常当面赞美人的我,面对她的画时却毫无犹豫的献上赞美之词。
那一刻,她一定是以有点困惑又羞怯的笑颜面对我。
在我参加的同好会,S学长进来。校庆时,他为了些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在找我。而他找到我的地方正是美术社。但S学长到底为了什么事找我,我到最后还是不知道。
但是,他第一次看到容子时,一切琐事一定就从他脑海中漂亮而干脆地消失。虽然说起来讽刺,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无法怨恨事情这样的演变。大概是因为S学长对容子的爱慕是那样直接而纯粹吧。
他对容子的画看都不看一眼。他只是直直地,望定她。从一而终,一直这样。
“这家伙一定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本分。”
他环着我的肩膀笑道。“没想到美术社有这么可爱的女孩。”
对于我或是其他一些什么,浮出困惑般的笑容。我用肩膀承受着学长的重量,确实感受到有些什么即将发生的预感。
结果,可说是没有缘分吧。
不用多久,就听到两人交往的传闻。
但那不过是不负责任的马路消息。事实上,S学长总是向我抱怨她。
“喂,要怎么做才能把那女孩从油画架前拉开啊?”
我只能笑着摇摇头。尽管他是个脑筋很好的男人,偶尔也会有令人难以置信无邪而迟钝的一面。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去讨厌S学长,对于他这样的单纯,我也感到欣羡不已。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在学长抱怨容子的同时,容子正一心专注在她的新作品上。
她对盯着她作品而不感厌倦的我,或是专注热情地看着她的S学长,完全是视若无睹。她已将思绪沉浸于某处的神情,专心埋首于眼前作品世界。而她这样带着紧张神情的侧面,是足以令人叹息的美丽。但她作品的美丽却更在她之上。
那时她的作品,毫无疑问是一幅杰作。
虽然那只不过是一淡灰色绘出的线条,我却这样深信着。
铅笔稿明确轻快,洋溢着速度感的线条,整体构图充满趣味。我充满期待的想着,一边看着她进行。容子在画布里添上一笔又一笔,就能使作品接近完成,更进一步使其接近完美。
频繁使用的笔尖吸满了画用油,敲到好处的混合了数种色彩。缓缓溶化的颜料,具令人意外的表情彩绘画布。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经过,这些表情也一刻一刻在改变。最初是一片鲜红的部分,到了第二个礼拜却变成了闪耀光芒的白色。
“这样子重叠色彩,画出来的画才会深刻。”
容子这样的说明多少有点不着边际。被裁成矩形的画布,就是那时容子世界的全部。
容子的世界,容子的画最大魅力,大概是那独特的用色。尤其是当时那幅画般的不可思议色调,前所未见。尽管使用的是她喜爱的蓝绿寒色系,却可以感受到轻柔温暖的色彩。精妙之美,色彩的泛滥。那些微妙的色彩,在织细的构成中复杂地结合,维持着危险的均衡。
若是在这之上再添任一笔,这画就会毁掉而死去。就是在这样危殆的一瞬间,她静静的搁笔。
尽管我从铅笔稿的构成一直看到现在,我还是忍不住赞叹,以新的眼光欣赏完成的作品。
目光刚触及这幅画,就是没得令人赞叹的蓝。容子幻想中的天空。世界上所没有的天空撞击胸口的色彩,鲜明带有忧郁。在那片蓝色之中,有着鲜烈的绿,眩目的黄,闪亮的白,像是渗出泪的风景般舞动着。
整体的印象不知那里让人联想到夏卡尔。在这样一张画布中,天空,森林,街道混沌成一片。可爱的韵律及一定的秩序皆像魔法般维持着。而浮在全体之上的,是一只鸟的形状。那体型虽小,却飞翔于天空,有着强而有力的双翼及美妙歌声的一只小鸟。
“标题是 云雀。”
容子以从完成后的虚脱中挤出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我不出声地点头,过滤好一会才说,“太棒了,真的。”
没几个字的简短言词,却是最高热情地赞美,她露出往常的笑容。容子在聚乙烯制成的吸笔罐里以不必要的时间洗着笔。然后呆望着沾在笔上鲜亮的蓝色,沉淀成灰色的沉渣。
容子说他打算将完成的作品拿去参加明年要举办的一个比赛。那是个规模小却极具权威的美术展。
“这作品了不得,可是幅杰作呢。一定会入选的,倒是容子就可一跃成名,那可不是梦想呦。”我对S学长这样说着。但却不能确定自己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是有什么意图。但,当我看到对方端正的脸庞皱成一块时,心中确实想着果然二字。
他绝对不希望容子被称为年轻有为的女性画家,被大家所示好。他期望的是文静,平凡的容子。
看着露出嫌恶表情的S学长,我内心窃笑着。他到头来还是一点也不了解容子。他只是通过自己希望的观景窗来看她。
以这种苦涩的优越感,我到底是想要蒙蔽什么呢?
完成作品的容子,有好一阵子都没再踏进美术社。她的“云雀”在画面的内侧四边都弄上了夹子,最后收进了社团教室的某一角里。被关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小鸟想必觉得很拘束吧。我那时怀抱着这样多愁善感的想法。
然后,事情发生来。
那是春暖花开时节的事,樱花露出暧昧微笑般盛开的时刻。在一片春霞之中,混入了奇怪的腥臭味。记忆之中的,腐臭。
事情的经过是从我跟容子一同去美术社开始的。容子的老旧钥匙喀嚓一声地开了门,先行进了教室。跟在后面进去的我,随即被令人不快的恶臭包围着。那是微积的灰尘的臭味,亚麻仁油的臭味及松节油的臭味。这些油刺激的臭味我是绝不会讨厌的。这是容子世界的臭味,和容子住的宫殿一样的臭味。
“让我看看那张画吧。”我拜托着她。“好久没看到了。”
容子默默地点着头,将银色的夹子一个一个拆开。当最后一个夹子被拿掉时,云雀又再次飞跃到外面的世界来。
我首先看见容子娇小的身躯异常僵硬。接着越过她精致的背影,我看见了那幅作品。
那时让人不由自主想转过身去,不忍目睹的情况。
容子的“云雀”被残忍地玷污了。黑褐色,深灰色及暗灰色,皆是难以表现的丑陋色彩。而那些污浊的色彩交织的模样,就像一张网覆满在容子的画上。
若说只是单纯的恶作剧,那未免又太过精细且周到了。浮在鲜明蓝天里的纯白云朵,本来该是这幅画灵魂所在的地方,现在化成了浮于海上令人厌恶的粉红色水母。我看着那仿佛快要渗出般随便草率的色彩,感觉几欲呕吐。
究竟是谁,以这种昏了头的热情毁坏容子的画?为了什么?
我不出一语畏缩地站着,惊恐地看着容子。那一刻她的表情,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看着那样原本鲜活的人的色彩完全改变,前后只在顷刻。
容子的脸瞬间苍白起来。织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恐惧的双眸乞求般看着我。才这样想的同时,她随即转身,跑出美术社去。
为什么那时我没有追上去呢?事后我曾不知多少次这样问过自己。如果我抓住她,将她抱进怀中,紧盯着她的脸庞的话,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呢?
不,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吧。容子快速地跑着,往S学长的方向奔去。我一定是有这样的预感,所以才没有追她。
而在那次之后,容子突然不再画画了。
“我抓到了青鸟哦,是幸福的青鸟哪。”在樱花谢尽的那一刻,S学长特这样跟我说着。那时,我心中就暗暗的怀疑起来。
(喂,要怎么做才能把那女孩从油画架前拉开啊?)
他曾有过的爽朗感叹,在我脑海中回荡着。要怎么做好?该怎么做?
而这不就是最具效果的手段吗?有效而决定性的手段吗?然后就这样实行……?
我用力地摇头。没有证据,这样只不过是卑鄙的中伤罢了。但一旦心中生出疑惑,要把她除去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就像污染容子作品的画笔,我的心中也筑起了灰暗的蜘蛛巢穴。
被诬蔑的蓝色。被捕在手中的小鸟。若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的话。
“怎么啦?呆呆的样子……”
点着第二支烟,S学长说着。但是说这种话的他自己,大概也发了好一阵子呆。我们两人相视对笑,把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喂,你呀。”
他用跟以前一样的口气说着。“关于容子的事,我刚刚骗了你不好意思。她在最近是有点不太好。”
我惊讶得张大了眼:“她生病了吗?”
“不,不能这么说……”S学长欲言又止了一会。“我们的一个孩子流掉了,差不多才一个月前的事。身体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精神上该怎么说……那家伙这一阵子一直很不安定。”
“那……”
我没有把话说完。一个月前,跟她打电话给我的时间刚刚好一致。
(我……被杀了……)
她这样说着。但死去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一开始就看不下去了。她一昧责怪自己。都是因为自己,使自己不注意的关系。不晓得跟她说过几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都没用。死掉的孩子就让她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已经受不了看她再这样可怜下去了。”他像是要一吐心中苦闷般地说着,仿佛看着别人般地看着我。
“现在还是那个样子吗?”
若真是如此,也没有道理让容子就这样孤独下去。但对方以阴郁的眼神注视着我,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