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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他大哥?”云深眼神一凝,转头看向他。“你们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很久的事了,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宁觉非笑道。“其实上次雪灾的时候,如果我不是他兄弟,他也不会轻易相信我,就此罢兵休战,与我合作救人。”
“哦,是这样啊。”云深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觉非,你生我气,我能理解,毕竟我自幼与昭云公主有婚约,此事没有及早和你开诚布公地说明,确实是我不对。可是,你就算要离开我,就算不肯进临淄,也可以回蓟都啊。那里有你的府邸,有你的家,你为什么不回去,要到这里来?你想抛下我,千山独行?那除非是我死了,否则你永远都别想。无论千山万水,我都会与你同行。”到后来,他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金石之声。
“我……”宁觉非再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他看着渐渐没入万里黄沙的火红落日,温柔地说。“云深,我没你想得那么多,那么细。当时只是觉得,南楚和北蓟我都到过了,就西武没来看看,所以就过来玩一玩,瞧瞧这里的山川风物,民俗风情。独孤大哥对我很好,这里的百姓也都很友好,我过得自由自在,也就暂时没想离开。如此而已,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深听到这里,心里的郁闷、难过顿时减轻了许多。他的眼神如湖水一般柔和,慢慢地朝着面前的人淹了过去,脸上的神情增加了很多喜悦,让人如沐春风,也跟着欢喜起来。
两人本来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聪明人,雄才大略,无人可比,过去却当局者迷,陷入牵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纠缠之中,无法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分开了两个月,一人夜夜独立中宵,一人更是朝思暮想,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涌现出来,让他们渐渐能把以前那些想不通的蛛丝马迹联系起来,变得豁然开朗。如今,他们在异国他乡重逢,周围是寸草不生的无边荒漠,两人的心里却涌动着勃勃生机。
这时,那个西武率军的武官驰马回来,向宁觉非报告:“宁将军,那些马贼都被我们杀了。”
“好。”宁觉非转头,关切地问。“弟兄们有没有伤亡?”
那位武官听他称自己的士兵为兄弟,顿时感到十分荣幸和感动,朗声道:“只有几个受了轻伤,不碍事。”
“很好。”宁觉非夸赞道。“那我们就走吧,先找到宿营的地方,好休息。”
那位武官立刻说:“往西北十多里地,有个绿洲,是斡尼族聚居的地方,我们可以到那里去过夜。”
“行,就去那。”宁觉非点头。
那些乔妆改扮,暗中保护云深的鹰军战士们也都纵马奔回来,兴奋地叫着“将军”。
宁觉非一看他们的装束就明白了,这时也不多问,只笑着对他们一一点头,温和地说:“辛苦你们了。”
他就这么淡淡一句,那些铁血汉子却都感到激动无比,喜不自禁,纷纷对他行礼:“能找到将军,我们只有高兴,没有辛苦。”
“好。”宁觉非愉快地笑道。“我们走吧。”
一行人便一路往西,走过连绵不绝的金黄色沙丘,在天将黑尽时到达了那个小小的绿洲。
斡尼族是一个小族,在西武三十七个民族中居于末位,他们性情温和,不喜争斗,因而在别族入侵时节节败退,最终选择放弃牧场,远走大漠,避居于这个远离草原的沙海绿洲中。
腾青沙漠的西北角有一个低缓的山脉,有效地挡住了流沙的侵袭,山脚处有一个地下喷泉,慢慢的便有风吹来的草籽和树种落在这里,在泉水的浇灌下存活下来,将根系伸下沙地,扎进深深的土里。渐渐的,这里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绿洲。
斡尼族人来到这里后,便定居下来。他们种下一些果树和土豆、番薯,养了少量的马和羊,就这么艰难地生活下来。从此没有了外来侵略,他们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却过得很安心。
这里很少有外来人,偶尔有来往客商在这里借宿一晚,宁觉非他们大概是迄今为止到达这个绿洲的第一支军队。他们刚刚出现,绿洲里便乱成一团。
这个族真的很小,大概总共不到五百人,现在全都跑了出来,站在绿洲边缘,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全副武装的骑兵,不由得相顾失色。
小孩子不知道厉害,满脸好奇,老人和妇女们却很害怕,而那些青壮年则纷纷跑回去操家伙,准备拼命。
对于这里的骚动,宁觉非和云深都敏锐地发现了。云深还没明白原因,宁觉非已经下令:“停下,就地扎营,不要再上前去了。”
那个武官很纳闷:“宁将军,前面就是绿洲了,那里的环境比这大漠上要好多了。”
“你没看他们在害怕?”宁觉非责备地看向他。“无论如何,不能骚扰百姓。你的军队不能在大漠里宿营吗?我的可以。”说着,他向后做了个手势。
跟着他们的那十多个鹰军战士立刻翻身下马,在四周查看了一下地势,找个背风的地方,便开始搭帐篷。
云深看着宁觉非,唇角浮现出会心的微笑。这人是天生的将军,怎么可能长期过那种不带兵的生活?
西武的武官听宁觉非这么一说,再看看那些平民模样的人敏捷的行动,令行禁止的作风,不由得有些惭愧,立刻大声下令:“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那一千骑兵便齐齐下马,在夜色中搭建帐篷,而更多的人只是在沙上铺张毡子,便就地坐下,拿出干粮和水囊,简单地吃了晚餐。
夏末秋初的沙漠十分干燥,偶尔有风,却不会下雨,也不冷,他们即使露宿在外,问题也不大。
绿洲里的人看着他们在远处扎营,不由得都很疑惑。
云深善解人意,马上派了一个懂点斡尼语的人过去对他们说明,他们只是路过,住一夜就走,请他们不必惊慌,放心地歇息去吧。
那些善良的人立刻便感动了。青年们放下了武器,老人和妇女们从家里拿来食物,让那些年轻人送过去,一些孩子更骑上小马,兴奋地跑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些外来的军人。
很快,他们的族长和几个长老便骑着马过来,热情地说:“尊贵的客人,请问你们从哪里来?”
那位武官很有礼貌地答道:“我们自明都而来,迎接北蓟的贵客。”
那位族长是个中年人,曾经到过明都,自然也知道北蓟,便笑着点头:“既如此,请客人们到我们的村子里歇息吧。”
那位武官转头看向宁觉非,将他们的意思转达了。
宁觉非便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了,他们的村子那么小,我们这里有一千多人,太打扰了。反正只住一夜,这里可以凑合。你谢谢他们吧,我们就不过去了。你请他们放心,我们没有丝毫恶意,纯粹只是路过。”
武官将他的话翻译过去,那位族长和几个老人听了后,都是一脸诚恳,一边打手势一边说着什么。武官听完,又说了两句,那几个人便激动起来,更是连连躬身行礼。
宁觉非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得转头瞧了一眼云深。
一轮明月当空,银色光辉将云深的一身白衣映得似在发光,他静静地站在沙地上,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然后轻声对宁觉非说:“他们的语言我懂得不多,好像他们在解释,半个月前,有帮马贼来他们这里抢掠过,伤了他们不少人,抢走了很多羊,所以他们的族人才对我们很害怕。那位将军对他们说,今天他们已经杀光了那帮马贼,请他们放心。他们听了便很激动,一定要我们到村里去,他们要感谢我们。那位将军大概已经很清楚你的意思,一直在婉言谢绝。”
“哦,那就好。”宁觉非满意地点头。
云深温柔地看着他,低低地道:“觉非,你才二十出头,就打算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吗?”
宁觉非一怔,偏头想了想,迟疑地说:“也许,我可以弄个牧场,试着学学怎么养马。”
云深看着他那有点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得无奈地摇头:“觉非,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别的事你都不在行,只有打仗打了两辈子,倒不陌生。每个人做事都是要扬长避短,你为什么要放弃你擅长的事,而去重新学习你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呢?”
“换个活法,也不是不可以啊。”月光下,宁觉非心平气和。“官场倾轧,我是最厌烦的,更没有权势上的野心。如果我真的去当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肯定会有许多人坐臣不安。所谓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这是千古至理。我避位远走,也是希望能让那些人放心,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战后重建上,让百姓们能尽快过上安宁的好日子。”
云深轻轻叹了口气:“皇上已经料到你会有这心思,他也很理解。我向他递上辞呈,说明要来找你的时候,他不许我辞职,但允许我暂时离开。他让我告诉你,当初,他将军队交给你,就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你,现在,这份信任依然不变。在皇上心里,你不但是他的肱股之臣,是北蓟的擎天支柱,也是他最亲的兄弟手足。他不是昏君,不会做鸟尽弓藏这种事,更何况,天下初定,不少地方仍有叛乱发生,境外诸国也有伺机侵入的,并不是就四海升平了。皇上要我带给你一句话:‘天下苍生望觉非。’希望你能回去。”
宁觉非专注地聆听着,凝神注视着他,神情却很平静。
云深看着他,停了一下,淡淡地笑了:“如果你不肯,我也不勉强你。我跟你一起走。你要养马,我替你割草,你想做贼,我为你把风,你如果要杀人,我给你递刀,你想走遍千山万水,我与你把臂同游。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山盟海誓,但在我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与你携手百年,不离不弃。现在有清风为媒,明月为证,你我要不要就此拜个天地,立下誓约?”
宁觉非被他说得热血沸腾,不由得握住他的手,笑道:“那倒不用。天地我们早拜过了,那时候清风为媒,群星为证,流星雨是我们的客人。”
云深立刻想起了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个美妙的初夜,脸不由得红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感受着自己掌中那只手的火热与力量,他很轻很轻地说:“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