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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感觉。
我终于脱了身,剩下的半根残腿在流血,血液一接触到地面上那些黑色的岩石顿时便凝固成黑色,闪闪发光。我尝到了一股血腥气,一片红晕遮住了我的视线,又迅即变成了河泥般的棕色,最后和泥沙搅在了一起。
我失去了知觉,就在那一瞬间,镇静剂的作用使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情况还不算太糟。
作战服具有尽可能多的保护战斗员身体的功能。如果你失去了一只胳膊或一条腿的话,作战服里的十六个手术刀般锋利的膜片中的一个便立即以一台大功率水压机所能产生的力量紧紧夹住断肢,将它齐刷刷地切除,同时迅速封住作战服的破损处,以免有如爆炸似的急速减压使你丧命。此时,损伤维护系统开始工作,对伤员的残肢实施烧灼术,为其补充血液,注入欢乐汁和抗惊吓剂等。就这样,你要么死得惬意,要么被抬回飞艇上的急救站。当然,这要看你的战友们还能不能继续战斗直至取得胜利。
第三章
我们终于打赢了这一仗。当时我还在昏睡,周身包裹着深色的被单。苏醒时已经到了医院。
医院里挤满了人。那儿挂着长长的一排吊铺,我的铺位在中间。每张吊铺上都躺着一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或者是两者俱缺的伤号。这还是多亏了作战服的损伤维护系统。飞艇上的两个军医对我们毫不理会,他们站在手术台旁,在强烈的灯光下,全神贯注地从事着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的血淋淋的工作。我长时间地注视着他们。侧目望去,在明亮的灯光下溅在他们的绿色手术服上的鲜血就好像是黏稠的油脂,那些裹满绷带的躯体看上去就像一台台任凭医生摆弄的古里古怪、软绵绵的机器。但这些机器可能会在昏睡中突然叫出声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旁边的医务人员就一边安慰他们,一边用他们手中沾满鲜血的工具调整各种医疗器械。我有时看着他们,有时昏睡,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我最后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普通病房里,身体被皮带固定着,一根软管在给我喂饭,全身接满了生物传感器,但身旁并没有医生。
病房里还有一个伤员,是玛丽。她和我隔床。我醒来时,她还在昏睡。我发现她右臂肘关节以下已经被切除。
我没有叫醒她,只是长时间地盯着她并试图理清自己的情感,排除那些情绪控制药物产生的幻觉。望着她的残肢,我既没感到同情,也不觉得厌恶,只是极力地想使自己作出某种反应,但终究徒劳。在我看来,她似乎原先就是这样。难道是药物在作怪,或者是由于条件反射,或者是出于爱?当时我实在是说不清楚。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时我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一会了,不过是想多给我一点时间思考罢了。
“你好,残破的玩具。”她冲我说道。
“你——你感觉如何?”真是个绝妙的问题。
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这动作我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她是在思考。
“愚蠢,呆傻。唯一让我高兴的是再也用不着当兵了。”她笑了,“他们给你说了吗?我们要去天堂星了。”
“没呢。我只知道不是去那儿就是回地球。”
“天堂星比地球强多了。真希望我们现在已经在那儿了。”
“还有多长时间?”我问道,“我是说还有多久我们才动身?”
她转了转身,眼睛盯着天花板:“没听说。你没和其他人谈过吗?”
“我也是刚醒。”
“我们刚刚接到新的指令。这事他们以前并不想透露给我们。圣·维多利亚基地已经接到命令,必须完成四次攻击任务。所以,我们必须继续战斗直到全部完成任务为止。或者是因为损失过重,无法坚持下去而中途罢手。”
“怎么才算损失过重?”
“我也在想。我们现在的损失已经超过三分之一,但目前仍在向Aleph一7星挺进,去执行‘女式短裤’袭击任务。这是个新造的俚语,指的是那些以收集托伦星人制品,或抓捕战俘为目的的作战行动。我一直试图弄清这个说法的来龙去脉,但得到的唯一解释完全是痴人呓语,一派胡言。”
有人敲门,接着福思特军医走了进来。他拍拍手说道:“还是各自睡自己的床吗?玛丽,我想你已经恢复得够好的了。”
他说的没错。虽说是一个地道的同性恋者,但他对异性恋有一种可能是处于好奇的容忍。他先后为玛丽和我检查了断肢,又把体温计塞进了我们的嘴里,我们只好闭口不言了。他讲话的时候,总是表情严肃,言语粗鲁。
“对你们我也用不着甜言蜜语的。你们现在体内的欢乐汁多得都快涨到耳朵了,只要不停止用这药,你们是不会因伤残而感到烦恼的。为我自己方便,在你们到达天堂星前,这玩意儿我还得接着给你们用。我现在有二十一个截肢者需要照料,要是换成二十一个精神病,我们可对付不了。抓紧享受你们现在还有的平静的心情吧。特别是你们俩,因为你们大概是想一生都呆在一起吧。到天堂星后给你们安装的假肢性能不错,但每当你看见他的假腿或他看见你的假臂,你们都会想到你们从娘胎里带来的那条胳膊和腿是多么的幸运。为对方所经受的疼痛和损失而产生的痛苦将时时刻刻缠绕着你们……你们可能一开口就脱不了吵架拌嘴。或者你们将不得不终身忍受一种沉默的爱情。或许你们能超越这一切,给对方力量。实在不行的话,可别欺骗自己。”
他查看了我们体温计上的读数,在笔记本里做了记录:“对这些事,医生是最明白不过的了,尽管按你们那老掉牙的标准来看,他们都多少有些怪癖。”
他将体温计从我们口中取出,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又同样地拍了拍玛丽的肩膀。走到门口时他又说道:“六小时后我们将进入塌缩星区域,过一会儿护士会来接你们去加速舱。”
第四章
新型的加速舱比老式的单人舱更舒服,也更安全。
我们一进舱就开始向Ted一2号塌缩星引力场落去,同时紧张得近似于疯狂的规避行动也随即展开,为的是免受敌巡航飞艇的攻击。
一微秒后,就接近了Aleph一7号星。
AIeph一7号星战役的失败早就是命中注定的。撤出战斗返回天堂星时,我们损失惨重。两次战役加在一起,我们共有五十四人阵亡,三十九人肢残,只剩下十二人还有战斗力,可到了这份上,还有谁想争着去玩命。
我们进行了三次塌缩星跳跃才到达了天堂星。任何撤出战斗的飞艇都不允许直接前往天堂星,即便是这种延误可能会使更多的人丧命。天堂星是除地球外唯一的一颗决不能允许托伦星人发现的星球。
天堂星是一个可爱的、丝毫未被损坏的酷似地球的地方。如果人类也能善待地球而不是仅仅满足自己的欲望,将是一副什么景象。看这里,大片的原始森林,漫长的白色海滩,广袤的金色沙漠。天堂星上的几十座城市要么是完美地融和于周围的环境(其中一座完全建在地下),要么是充分体现了人类的聪明才智。大洋城建在珊瑚礁中,透明的城顶上覆盖着足有六浔深的海水;北风之神城坐落在一座被削平了顶的山上,俯瞰着周围的极地荒原;浮游城更是不可思议,这座巨大的旅游胜地随着季风周游列洲。
我们和别人一样在门户城着陆,治疗肢残人员的医院就设在那儿。门户城位于丛林中,是当时天堂星上最大的城市,但我们脱离轨道从空中滑落时,甚至根本看不见它的踪影。唯一可辨的文明迹象是一条突然映入眼帘的跑道。延伸在它东侧的大片大片的浓密的热带雨林和位于它西侧的浩瀚无垠的大洋使跑道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活像一块白色的小补丁。
一进入森林,这座城市的风貌便开始显现在眼前。用当地的石料和木材建成的低矮的房屋散布在足有10米粗的巨树之间,条石铺成的幽静的小路使房屋座座相连,还有一条观光大道蜿蜒曲折通向海滩。阳光透过云层射落在大地上,空气中交织着森林的清新和海洋的气息。我们后来才得知这座城市绵延伸展,占地竟然超过了两百平方公里,人们可以乘地铁到达任何离得太远无法步行前往的地方。这里的生态系统维护得非常好,整个城市和周围的丛林协调地融为一体。同时,一切可能会构成潜在危险或影响生活舒适的因素被全部清除。一个功率巨大的压力场将大型食肉动物拒之城外,同时也使某些昆虫无法靠近,当然这是考虑到没有这些昆虫并不影响城内植物正常生长才这样做的。
我们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朝最近的一座建筑物走去,那里是医院的伤员接待处。医院的其他部分全部位于地下,共有三十层。
大家接受检查后都得到了自己的病房,我本想和玛丽一起住个双人间,但这里从未有过这种安排。
地球上已经是2189年了。照此算来我都二百一十五岁了,上帝,瞧那个老家伙。一个靠施舍度日的可怜老头——不,我可不是。
听给我检查身体的大夫说我们多年来累积起来的薪金将从地球转到天堂星来,算上附加利息,我竟然也成了十亿富翁,真是不好意思。那大夫还说,想在天堂星上挥霍掉我手头的那笔巨款根本用不着费事。
医院首先处理那些重伤号,等轮到我接受手术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当手术后我在病房里醒来时,发现断腿上已经嫁接了假肢。假肢是用闪闪发亮的金属制成,有活动关节,在我这外行人看来,那玩意儿活像是剥去了皮肉的人的腿骨和脚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假肢浸泡在一个透明的液体袋里,上面伸出的一条条导线连接在床头的一台机器上。
一个助理军医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长官?”
我当时真恨不得告诉他别叫我什么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