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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危险性不必多言,吕旭大亲身体验过——若非他赶紧抓住树上的藤蔓,绝对连失温、饥饿、幻觉、绝望的体验机会都没有。所以了,一定也有许多旅行者被传送到某个超危险地带,他们必然充分体验到不可思议的痛苦绝境,只是不见得能活着回来炫耀。
“炫耀什么?”
“炫耀我们多么接近死亡。”老邓啃着带骨的牛排,吃得津津有味。
哈哈,吕旭大真诚的笑了出来。
老邓说,上次在圣女客厅里遇到的那几个人中,有个皮肤黝黑到快要冒烟的男人,他那一身的黑便是在美国内华达州的死谷地带给烤出来的。
至于左眼用黑色眼罩遮住的老男人,他的眼睛是给刚果河畔上的野猴子给抓去。猴子为什么要摘走他的眼,这中间有段曲折离奇的求生故事。
失去两根手指的年轻男子在西伯利亚的大冻原上差点把自己的脚砍了吃。他自称在大风雪中看过传说中的雪人,但也不排除是过度饥饿产生的幻觉。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的经历特别有趣,他曾在第三天出发的时候从半空中坠落到太平洋中,幸好他保持冷静在海里脱掉一身的装备,然后花了两天的时间载沉载浮游到附近的小岛,孤岛求生了七个星期才等到船只经过。
胸前挂着雷朋眼镜的老男人出发过十一次,到过戈壁沙漠、乔戈里峰与复活节岛等怪地方,却也被传送到纽约皇后区的一间人妖酒吧,以及德国啤酒节的嘉年华现场过。
圣女藉阴道神奇的收缩力传送旅行者的着陆点,随机分布在地球表面,人类的足迹很广,但从实质的地表面积来看,文明渗透的力量还很不足,几乎都能顺利将旅行者带到充满绝望的无人之境。
“到底圣女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拥有这种超能力?”吕旭大问了一个所有人都问过的问题。
“没人知道。”老邓也回答了那个带他“入社”的前辈所说的答案。
“政府都不知道吗?不该管一管这种超能力者马?政府应该派人把圣女……”吕旭大将“抓去研究”这四个字给吞进肚里。
“这是很多旅行者之间的秘密,跟自我约束。”老邓漫不在乎的说:“圣女到底是谁或为什么拥有这种力量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需要圣女。”
“需要她的阴道。”吕旭大皱眉。
“这么说也行。”老邓不置可否。
两人在没有生命的威胁下细细品味了大餐。
话不多,吃很多。
“下次什么时候出发?”老邓慢慢啃着黏在骨头上的坚韧皮肉。
“出发?怎么可能。”吕旭大用叉子慢慢卷起了沾满番茄酱的面条。
拜托,好不容易回到现实人生,该领略的都领略了,该反省的也都好好反省了,台北好鱼好肉的,为什么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吕旭大不以为然的将嚼的烂透的面条吞进肚里。
老邓又露出神秘的微笑。
10
三个月后,吕旭大又出发了。
这次是“月经第四天”。
吕旭大在“圣女”的阴户内射精的瞬间,猛然看见一只鬣狗正在他眼前啃食四分之一头斑马,心脏差点就爆了开来。他小心翼翼在鬣狗的低吼警戒下离开后,用刚买的GPS定位器确认自己位于非洲坦尚尼亚。
这次的装备齐全多了,从坦尚尼亚的原始大草原回归文明只花了两个礼拜的时间。由于食物分配妥当,期间并没有感到痛苦等级的饥饿,顶多有一点口渴。
“不过瘾。”
吕旭大坐在偶遇的导游吉普车上,看着数千只一起奔跑的斑马喃喃自语。
于是很快又出发了。
这次是“第三天”,圣女剧烈收缩的阴道将吕旭大传送到一道寒冷的山脊上。
举目林海苍苍茫茫,树叶或金黄或火红或翠绿,五彩纷呈煞是好看。
“这里是……欧洲南部,喀尔巴阡山脉?”吕旭大看着GPS的卫星导航分析,喃喃自语:“阿尔卑斯山山脉的东支,海拔两千一百公尺。”
这里虽然看似一片巨大的旷野,可吕旭大只花了四天便走到一间山居人家的小屋,一整个非常没有危机感。在那户人家的门口搔了很久的脑袋,吕旭大还是忍不住敲门要了一杯热咖啡。
第四次出发,终于又遇上了猛烈地月经第二天,能量丰沛。
睁开眼,意识回归,吕旭大启动GPS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的交界?”吕旭大的心揪了起来。
远处有枪声,吕旭大找了一块巨岩躲了起来,那枪声兀自延续了十几分钟未停,偶尔还穿插零星的震天炮火声,以及不晓得是否该归为幻觉的尖叫。
看来这次的求生主题不只是饥饿与跋涉。还有无情的战火,吕旭大竟有点兴奋起来。
会看到什么光景呢?
自己又会遇到什么疯狂的劫难?
会死吗?
一颗不长眼的大炮弹正好落在吕旭大的右方百尺处,粉碎了畸形的巨岩,猛烈的震波轰得他双脚离开地球表面,耳朵也暂时聋了。
此时吕旭大摸清楚了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已经变成了“危机接近症候群”中的一份子,而那些只要存够了钱便想出发的旅行者则是重度的患者……也是自己将来的模样。
说真的,没一个旅行者真正想死,只是在台北街头的生存感十分稀薄,若抛弃尊严,在路边垃圾桶随手一捞就能轻松的苟活下去,一点也不费事。
人就是贱。
只要领略过那种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绝望感,只要一次!仅仅一次!就无法在这么无知无感的台北生活下去,行尸走肉莫此为甚,连灵魂都麻木了。
为了夺回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自己濒临全然无助的险境就是一种必要条件。说起来真好笑,要不是自己实际体验过,完全无法置信人类会藉由亲近死亡来强化自己的生存意识。
“博诩……我亲爱的老朋友……”
吕旭大仰起颈子,看着美军直升机的螺旋桨在充满硝烟味的夜空中慢慢划过:“你真该来这一趟的,你会知道为了罪恶感自杀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
第四次绝处逢生回到台湾,吕旭大养了半年的伤。
在阿富汗战地医院紧急处理的伤口回台重新检视,医生还啧啧称奇挖出七个细小的炮弹破片。如果放任不管,迟早会因碎片阻滞血液循环而败血死去。
老邓带了一篮水果来探望他,步履维艰,一身接近钢铁人似的重装备。
“上次去了哪?”吕旭大打量着好手好脚的老邓。
“旧金山的同志大游行。”老邓翻白眼,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简单聊了一下,老邓便走了,想必离开医院后立刻就出发了吧。
坐卧在病床上,吕旭大兴致勃勃的翻着从第四台邮购来的十几本世界地理百科全书,每翻一页就对着那些美丽的照片暗想,下次我会被传送到哪里呢?昆士兰雨林?尼泊尔的安娜普纳峰?乌干达的鲁文佐理山脉?纳米比亚的骷髅海岸?若是一口气被传送到喜马拉雅山还满酷的吧?
还是会很不幸到从半空中摔到大海里,在一分钟之内海水灌满肺腔窒息。仔细一想,地球有百分之七十都被水覆盖……好吧这其实一点也不算不幸,只是机率大小的问题。
阖上地理百科全书,看着一盘快要干瘪的点滴,吕旭大不禁感叹,摄影师没有拍出来的,在这些美丽的照片背后藏着无穷大的大自然吞噬力。渺小的人类即使再怎么准备周全,孑然一身置身在美丽的风景中,同样得仰赖卑微的幸运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第五次裸着下身的再出发,是接近血崩的大放送。
寒气逼人。
“竟然,绝望也能是一种毒瘾啊……”
口鼻戴着氧气罩,身上穿着可以快速膨胀开的救生衣。
吕旭大呆呆看着脚底下壮阔发亮的冰川。
南极?北极?
西伯利亚还是阿拉斯加?
还是某个连名字人类都忘了给的失落之地?
不知道,也没关系。又或者该说这样很好。
这次的出发吕旭大已经不随身携带GPS了,将位置空出来留给两条碎果仁干粮棒。他觉得完全不晓得自己位于地球的哪一个点,那种彻底无知的感觉更令人绝望,就像是第一次摔进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滋味。
“一样,开始吧。”
吕旭大兴奋的摘下氧气罩:“从现在起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
11
老邓不见了。
千辛万苦从阿拉斯加的冻土荒原回到台湾后,吕旭大再也没看过老邓。
老邓去了哪?死在哪?怎么死的?
无解。
吕旭大没有时间哀伤,一养好了身体他就将行李准备好。
一想到老邓或许还没死,只是与意料之外的绝境持续苦战、无限期搏斗下去的悲壮画面,吕旭大就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立刻就将发热的下体插进圣女满是血的阴部。
虽然不是重点,也不是目的,但吕旭大不得不承认,与圣女激烈的四肢交缠也是旅行重要的一部分。
那个将自己的面目隐藏在鲜艳色块下的女人,所散发出的媚惑力远远超过想象,没有男人可以在她面前保持一秒钟的软屌。
……除了那个在极地里失去两根手指与脚趾的年轻男子。
“圣女我求求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的对不对!”
从圣女的卧房中不断传出那男子的哀号,与磕头的剧烈碰撞声。差不多的哀求已持续了快五分钟,台词内容没什么变,声音倒是越来越大。
还在外面等待出发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是装备齐全的吕旭大。
第二个男人吕旭大在电视上见过很多次,是一个多年前涉赌被开除的前职棒明星球员,不管前几年他有多消沉,想必已从这种死亡旅行中找到了强大的、死皮赖脸也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