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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了我一番手脚。那胖化于厉害得多,那瘦的决不是他的对手。”小龙女道,“最好两个部别回来,这木屋安安静静的,不要有人来打扰。”杨过道:“是啊。”突然压低声音道:“有脚步声。”只听西首有人沿着山腰绕到屋后。
杨过微微一笑,道,“那瘦老儿回来想偷袭。”推窗轻轻跃出。果见那瘦丐矮着身子在壁缝中张望。他不见彭长老的影踪,似乎一时打不定主意。
杨过走到他的身后,“嘻”的一声笑。
那瘦丐出其不意,急忙回头,只道是彭长老到了身后,脸上充满了惊惧之色。杨过笑道:“别怕,别怕。”伸手点了他胸口、胁下、腿上三处穴道,将他提到门前,放眼尽是白茫茫的大雪,童心忽起,叫道:“龙儿,快来帮我堆雪人。”随手抄起地下白雪,堆在那瘦丐的身上。小龙女从屋中出来相助,两人嘻嘻哈哈的动手,没多久间,己将那瘦丐周身堆满白雪。这瘦丐除了一双眼珠尚可转动之外,成为一个肥胖臃肿的大雪人。
杨过笑道:“这精瘦干枯的瘦老头儿,片刻之间便变得又肥又白。”小龙女笑道:“那个本来又肥又白的老头几呢,你怎生给他变一变?”杨过尚未回答,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低声道:“胖老儿回来啦,咱们躲起来。”两人回进房中,带上了房门。小龙女摇动郭襄,让她哭叫,口中却不断安慰哄骗:“乖宝乖,别哭啦。”她一生从不作伪,这般精灵古怪的勾当她想都没想过,只是眼见杨过喜欢,也就顺着他玩闹。
彭长老一路回来,一路察看雪地里的足印,眼见瘦老丐的足印去了又回,显是埋伏在木屋左近。他随着足印跟到木屋背后,又转到屋前。杨过和小龙女在板缝中向外张去,但见他矮身从窗孔中向屋内窥探,右手紧握单刀,全神戒备。
瘦老丐身上寒冷彻骨,眼见彭长老站在自己身前始终不觉,只要伸手挥落,便能击中他要害,苦在身上三处要穴被点,半分动弹不得。
彭长老见屋中无人,甚是奇怪,伸手推开了板门,正在猜想这瘦丐到了何处,忽听得远远传来脚步之声。彭长老脸上肌肉一动,缩到板门背后,等那瘦丐回来。
杨过和小龙女都觉奇怪,那瘦丐明明已成为雪人,怎么又有人来?刚一沉吟,已听出来的共有两人,原来又有生客到了。彭长老耳音远逊,直到两人走近,方才惊觉。
只听得屋外一人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山中遇雪,向施主求借一宿。”
彭长老转身出来,见雪地里站两个老僧,一个白眉长垂,神色慈祥,另一个身材矮小得多,留着一部苍髯,身披缁衣,虽在寒冬腊月,两人衣衫均甚单薄。
彭长老一怔之间,杨过已从屋中出来,说道:“两位大和尚进来罢,谁还带着屋子走道呢?”便在此时,彭长老突然见到了瘦丐所变成的雪人,察看之下,便即认出,见他变得如此怪异,心下大是惊诧,转眼看杨过时,但见他神色如常,似是全然不知。
杨过迎着两个老僧进来,寻思:“瞧这两个老和尚也非寻常之辈,尤其那黑衣僧相貌凶恶,眼发异光,只怕和这彭长老是一路。”说道:“大和尚,住便在此住,我们山里穷人,没床给你们睡,你两位吃不吃野味?”那白眉僧合十道:“罪过,罪过。我们带有干粮,不敢劳烦施主。”杨过道:“这个最好。”回进内室,在小龙女耳边低声道:“两个老和尚,看来是很强的高手。”小龙女一皱眉头,低声道:“世人恶人真多,便是在这深山之中,也教人不得清静。”
杨过俯眼板壁缝中张望,只见白眉僧从背囊中取出四团炒面,交给黑衣僧两团,另两团自行缓缓嚼食,杨过心想:“这白眉老和尚神情慈和,举止安详,当真似个有道高僧,可是世上面善心恶之辈正多,这彭长老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和蔼得很?那黑衣僧的眼色却又如何这般凶恶?”
正寻思间,忽听得呛嘟螂两响,黑衣僧从怀中取出两件黑黝黝的铁铸之物。彭长老本来坐在凳上,立即跃起,手按刀柄。黑衣僧对他毫不理睬,喀喀两响,将一件黑物扣在自己脚上,原来是副铁铐,另一副铁铐则扣上了自己双手。杨过和彭长老都诧异万分,猜不透他自铐手足是何用意,但这么一来,对他的提防之心便减了几分。
那白眉僧脸上大有关怀之色,低声道:“又要发作么?”黑衣僧道:“弟子一路上老是觉得不对,只怕又要发作。”突然间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说道:“求佛祖慈悲。”他说了那句话后,低首缩身,一动不动的跪着,过了一会,身子轻轻颤抖,口中喘气,渐喘渐响,到后来竟如牛吼一般,连木屋的板壁也被吼声震动,檐头白雪扑籁籁地掉将下来。彭长老固是惊得心中怦怦而跳,杨过和小龙女也相顾骇然,不知这和尚干些甚么,从吼声听来,似乎他身上正经受莫大的苦楚。杨过本来对他颇怀敌意,这时却不自禁的起了怜悯之心,暗想:“不知他得了甚么怪病,何以那白眉僧毫不理会?”
再过片刻,黑衣僧的吼声更加急促,直似上气难接下气。那白眉僧缓缓的道:“不应作而作,应作而不作,悔恼火所烧,证觉自此始……”这几句偈语轻轻说来,虽在黑衣僧牛吼一般的喘息之中,仍令人听得清清楚楚。杨过吃了一惊:“这老和尚内功如此深厚,当世不知有谁能及?”只听白眉僧继续念偈:“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他念完偈后,黑衣僧喘声顿歇,呆呆思索,低声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师父,弟子深知过往种种,俱是罪孽,烦恼痛恨,不能自己。弟子便是想着‘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心中始终不得安乐,如何是好?”
白眉僧道:“行罪而能生悔,本为难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杨过听到这里,猛地想起:“郭伯伯给我取名一个‘过’字,表字‘改之’,说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难道这位老和尚是圣僧,今日是来点化我吗?”
黑衣僧道:“弟子恶根难除。十年之前,弟子皈依吾师座下已久,仍然出手伤了三人。今日身内血煎如沸,难以自制,只怕又要犯下大罪,求吾师慈悲,将弟子双手割去了罢。”白眉憎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双手,你心中的恶念,却须你自行除去。若是恶念不去,手足纵断,有何补益?”
黑衣僧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痛哭失声,说道:“师父诸般开导,弟子总是不能除去恶念。”
白眉僧唱然长叹,说道:“你心中充满僧恨,虽知过去行为差失,只因少了仁爱,总是恶念难除。我说个‘佛说鹿母经’的故事给你听听。”黑衣僧道:“弟子恭聆。”说着盘膝坐下。杨过和小龙女隔着板壁,也是肃然静听。
白眉僧道:“从前有只母鹿,生了两只小鹿。母鹿不慎为猎人所捕,猎人便欲杀却。母鹿叩头哀求,说道:‘我生二子,幼小无知,不会寻觅水草。乞假片时,使我告知孩儿觅食之法,决当回来就死。’猎人不许。母鹿苦苦哀告,猎人心动,纵之使去。”
“母鹿寻到二子,低头鸣吟,舐子身体,心中又喜又悲,向二子说道:‘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今我为尔母,恒恐不自保,生死多畏惧,命危于晨露。’二鹿幼小,不明其意。于是母鹿带了二子,指点美好水草,涕泪交流,说道:‘吾期行不遇,误坠猎者手;即当应屠割,碎身化糜朽。念汝求哀来,今当还就死;怜汝小早孤,努力活自己。’”
小龙女听到这里,念及自己命不长久,想着“生死多畏惧,命危于晨露”、“怜汝小早孤,努力活自己”这几句话,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杨过明知白眉僧说的只是佛家寓言,但其中所述母子亲情悲切深挚,也是大为感动。
只听白眉僧继续讲道:“母鹿说完,便和小鹿分别。二子鸣啼,悲泣恋慕,从后紧紧跟随,虽然幼小奔跑不快,还是跌倒了重又爬起,不肯离开母亲。母鹿停步,回头说道:‘儿啊!你们不可跟来,如给猎人见到,母子一同毕命。我是甘心就死,只是哀怜你们稚弱。世间无常,皆有别离。我自薄命,使你们从小便没了母亲。’说毕,便奔到猎人身前。两小鹿孺慕心切,不畏猎人弓箭,追寻而至。
“猎人见母鹿笃信死义,舍生守誓,志节丹诚,人所不及;又见三鹿母子难分难舍,恻然悯伤,便放鹿不杀。三鹿悲喜,鸣声琳琳,以谢猎者。猎人将此事禀报国王,举国赞叹,为止杀猎恶行。”
黑衣僧听了这故事,泪流满面,说道:“此鹿全信重义,母慈子孝,非弟子所能及于万一。”白眉僧道:“慈心一起,杀业即消。”说着向身旁的彭长老望了一眼,似乎也有向他开导之意。黑衣僧应道:“是!”白眉僧道:“若要补过,唯有行善。与其痛悔过去不应作之事,不如今后多作应作之事。”
说着微微叹息,道:“便是我,一生之中,何尝不是曾做了许多错事。”说着闭目沉思。
黑衣僧若有所悟,但心中烦躁,总是难以克制,抬起头来,只见彭长老笑咪咪的凝望自己,眼中似发光芒。黑衣僧一怔,觉得曾在甚么地方和此人会过,又觉得他这眼色瞧得自己极不舒服,当即转头避开,但过不片刻,忍不住又去望了他一眼。彭长老笑道:“下得好大的雪啊,是不是?”黑衣僧道:“是,好大的雪。”彭长老道:“来,咱们去瞧瞧雪景。”说着推开了板门。黑衣僧道:“好,去瞧瞧雪景。”站起身来,和他并肩站在门口。杨过虽隔着板壁,也觉彭长老眼光甚是特异,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
彭长老道:“你师父说得好,杀人是万万不可的,但你全身劲力充溢,若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