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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水里的男人却恶人先告状地开口「咿呀呀,开个玩笑而已,子瑜你何必这么用力地揍过来?」
子瑜握紧手中的念珠串,手背上青筋贲张:「玩笑是吧,哈,看我把你这张厚过城墙的脸皮打穿就知道什么叫玩笑了!」
赵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知趣地放低声线,小心翼翼地道:「唉,子瑜,你真的生气了?不会吧?」
子瑜低头不语。他不但是男人,还是个半出家的居士哪,这混帐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平时开开玩笑,占占口头便宜还可以解释为这家伙天性轻浮。可刚刚那个。。。。。。算什么!
「风吹幡动,是风动?是幡动?」赵佺湿淋淋地从水里爬上岸,悠然道。
子瑜悚然一惊,下意识地道:「既非风动,亦非幡动,仁者心动耳。」
两人对答的是禅宗史上最著名的六祖慧能的典故。某一天,发性寺的讲经会上,众僧听经。忽然风吹动了旗幡,两个憎人争辩起来,一个说是风在动,一个说是旗幡在动。而慧能笑着说,这是人的心住动。众人叹为观止。
子瑜不由沉吟:没错,自己是虔诚向佛的信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家伙的恶趣味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总是斤斤计较于这等身外事,怎可能做到四人五蕴皆空,达成师傅的遗愿?
赵佺偷觑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边掠过玩味的坏笑,故作委屈地开口道:「既然是子瑜你自己禅心未够清净,还把本侯推落水中,岂不是迁怒?咿呀呀,本侯的脸也肿了!唉,子瑜你怎么总是不记得打人下打脸的。。。。。。」
子瑜额角青筋爆起,赶紧数着念珠压抑怒气。总是跟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混在一起,他怀疑自己真的能做到四大五蕴皆空么?难怪自从认识他之后,多年来禅心道行丝毫没有长进!
忽地,他侧头问道:「对了,岳家姐弟还好吗?张凌那孩子的伤势有没有好转?」
赵佺动作一滞,旋即笑吟吟地道:「怎么,你还怕本侯亏待了他们不成,岳小姐据说跟小兰她们玩在一块儿,投合极了。至于张凌嘛,他至今仍是昏迷不醒,恐怕只有等药师回来才能救醒了!」
子瑜皱眉:这可不好办,药师回来之前,你可要好好照顾这孩子。哈,对了,你的太华宫里灵丹妙药、珍贵补品应该不少,可别吝啬,通通拿出来。。。。。。」
赵佺叹为观止:「子瑜哪,就凭你三番两次敲诈本侯的那档子斑斑劣迹,也好意思说本侯吝啬?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的脸皮比我的更厚?」
子瑜话声一窒,握拳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赵佺眼珠一转,笑道:「自然是没有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合身扑过来,子瑜猝不提防,又被这家伙结结实实地吃了豆腐!
一个大活人的重量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似乎还贯注了真气内力,可谓重如泰山,两具身体迭在一起。他始料未及,想脱身已经太晚,胸口差点被压到窒息。
「赵、太、华!」什么清净禅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咬牙切齿。
被点名的某人却无辜地从他身上抬头,先是「哈瞅」一声,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接下来就像八爪鱼一样狠命巴在他身上,还甩着头发上下磨蹭。。。。。。
子瑜感到自己脑门上青筋黑线齐下,脸皮也抽搐不已
这家伙的动作,为何。。。。。。这么熟悉呢?
忽然头顶一声鹤唳,子瑜抬眼望去,果然见到白鹤振翅飞来,欢快地在他身边落下。脑际忽而灵光闪过。
是了,这家伙的动作,根本就是跟他自己的宠物学的!
河畔放灯处本就有不少人,赵佺和子瑜均是气宁不凡,早有人悄悄望过来。这下又飞来了白鹤疏影,更是一瞬间聚集了无数热忱的眼神。
而赵佺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有碍观瞻,还是甩着湿漉漉的长发在他身上蹭个不停。水溃洇湿了僧袍,丝丝缕缕的凉意,紧紧环抱住身体的双臂中却又透过来温热的人体温度。白鹤见主人耍无赖,也不甘落后地凑过来蹭啊蹭。
。。。。。。这一主一仆,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围观诸人中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笑声,子瑜不敢想象附近有没有认得自己的云山寺僧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下一刻,子瑜低眉敛目,默运真气:「金、刚、伏、魔、珠!」
霎时间围观诸人只见乳白佛光中紫色流星闪过,「扑通」一声巨响,远处的河面上激起好大一朵水花,又有重物砰然落水啦。各色河灯受此一阻,旋转着漂开,月影细碎,波光粼粼,片刻后又被淙淙水流冲远了。。。。。。
白鹤也受了惊吓,拍拍翅膀飞上半空,几根素羽飘飘荡荡落了下来。子瑜拈起一根夹在指间,忽然想到那家伙常常爱这么做,还有意无意拿羽毛拂过浅色檀唇,凤眸乜抖,似笑非笑,惊心动魄的艳魅。。。。。。
身畔凉风阵阵,江心月影清澈如水。唇办上那点温润的触感,其实早就随风而逝。他却情不自禁,伸指抚上。
风吹幡动,到底是风动?还是幡动?
。。。。。。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悄悄悸动了的,是人的心啊。
「苦谛云何?谓有情生及生所依处。即有情世间器世间。如是若有情世间若器世间。业烦恼力所生故。」喃喃念诵起经文,子瑜心中忧思不绝。
《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卷》中说,有情皆苦,而且,爱欲之心是一切烦恼业力的根源。爱欲使人愚蔽,难免翳目障心,如果他身陷其中,又如何能明心见性,得证禅心?
当年,他以定慧双修的通达之身,取得清净禅心圣居士的称号,却始终未曾等到恩师允可,正式剃度出家。一统禅宗五家七派本是恩师一生的心愿,为何,却不让他这个继承了恩师衣钵的得意弟子替他完成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凡根未净的缘故?
。。。而且,赵佺躲闪的言辞中透露出的些微信息。。。。。。当日,他自称收手不及,才会出招波及张凌,累他重伤。眼下看来,竟像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他想杀了那少年?
那双似笑非笑的艳煞凤眸中,到底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心机?
第三章 笙歇酬唱
清晨,云山寺的后院,晨岛啼啭,庭中兰草清幽,卵形的草叶上一夜过来凝了许多露珠,映着熹微天光,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神清气爽的好天气。
子瑜心情极好地拆开密封好的茶匣。这是上天竺寺的住持大师特意托人送他的白云茶,千金难求的谷雨贡茶。茶中绝品,以色白为上,翠绿者等而下之。而白云茶冲点之后,汤沫如湖上积雪,似琼花绽放,不愧白云之名。嗅一口香气,更是异香馥郁,袅绕不绝。
端起杯子深嗅一口香气,子瑜还没舍得喝上一口,有客来访
也不能说是客,来者正是云山寺的方丈灵觉禅师,他寄宿的东家。老和尚须眉俱白,笑嘻嘻的样子像个老寿星,例行见礼之后,立刻大马金刀自动自发地坐在了石桌边。
「居士好雅兴,在品茶啊。」老和尚笑得和蔼。
子瑜脑门上挂下一排黑线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是掐着时辰过来蹭茶暍的。。。。。。
虽然万分肉痛,逼近自己还待在人家的地盘,子瑜只得替方丈斟上一盏。
灵觉禅师一张老脸顿时笑得像块风干的橘子皮,闭目轻呷一口,表情万分沉醉。忽地,他注意到手中的茶盏,惊道:「啊,居士,这难道是龙泉哥窑的青瓷?」
子瑜笑道:「哈,正是。」
灵觉讶然:「以老衲看来,这套青瓷古朴雅致,纹饰独特,瞧来倒像是御用贡物?」
子瑜想到赵佺盛情拳拳托人送来这套青瓷的情状,不由又是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朋友送我的。」
「。。。。。。难道是犹龙派的太华侯?」灵觉皱眉。
子瑜忽然有不妙的预感。
果然,老和尚一改慈爱面目,开始喷着口水数落道门的不是。平心而论,这并非老和尚的不是,实在是苦大仇深,怨念深重。原来,北宋曾经出了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宋徽宗。他在位时狂热地崇道,并不断废佛,甚至干出了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蠢事
历代废佛崇道的皇帝不是没有,但从没哪一个像宋徽宗那样,下了一道改佛为道的荒谬诏令。他下令将全国的佛寺改为宫,院为观,佛像赐天尊服,甚至改佛为「大觉金仙」、菩萨为仙人、大士,改僧人为德士。。。。。。这样的废佛只是在名称上换个说法,形同儿戏,荒唐可笑,更令许多德高望重的佛门大德以死抗冲,一年后终于不了了之。但是经过此事,佛门和道家的矛盾被无限地加深了。一提到当年佛门的窝囊惨状,老一辈僧人都会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灵觉禅师无疑就是其中的代表。
子瑜满头黑线地听老和尚夹枪带棒地攻击大宋皇室和道门,太华侯赵佺两样占全了,更是被骂到体无完肤。灵觉讲到口沬横飞处,渴了,端起茶盏鲸吞牛饮,上好的白云茶很快就见了底。子瑜抖着手替他续了第二道,第三道,心如刀割。牛嚼牡丹,不过如此!
「。。。。。。还有,他犹龙派传自麻衣和陈搏。陈搏那家伙败世盗名,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懂,还写了那本害死人的《六合八法》。江湖中那些无知武人还把它当作什么武林秘籍。岂不知,多年前那个魔教妖女托女宫主,就是练那什么太阴真气才入了魔道!」
「咦?」这段秘史子瑜却从没听赵佺说过。
灵觉长眉轩动,道:《六合八法》是犹龙派修真的道法,那些无知的武林中人当成武功来练,后果可是大大的不妙。尤其是水晶灯打碎之后,六合八法只剩下散落分裂的残本,六种真气不能融会贯通了一起练,有些不但无益,还对功体大大的有害!譬如那个托女宫主,她幸亏是女儿身,练的又是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