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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哪,撒西金──有的时候和你说话真是累。”
“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不过,”话锋一转,“你若胆敢做出背叛王的事情,我一定会杀了你!”
携著恫吓的声调,拉撒尼用鲜有的认真口吻警告自己的同僚──
“我不会背叛王。”板著一张硬冷的脸,撒西金面无表情地说,“王便是我的神,叫我背叛他,我宁可选择死亡。”
“哟,那就好。难得一句话讲得那麽长哩──”
“但……”
忽而说了这麽一个字眼,欲言又止,拉撒尼古怪地看他,他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第二十章
离开议事殿的时候,尼布甲尼撒被负责建造巨像的官员们引去马度克神庙前方视察建况──难得有脱离他身边的时刻,房廷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算并非陪伴在那狂王的身侧,笼罩整个冬宫的压抑气氛,始终教人难得喘息。
出殿门几十步,看得到直插云端的巴别通天塔──巍巍稳立,金壁辉煌。
这神之门的骄傲,君王的荣耀──此时看来格外狰狞。
一切统统属於那个男人,包括自己……
越来越觉得自由这种东西──就像普洛采西大道上的空气,明明近在咫尺,却怎麽都消受不起。
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到故国……业已变成一种奢望了麽?
都快不记得自己到底在巴比伦滞留了多少个日夜,一天天忍受精神与肉身上的煎熬,变得越来越麻木……
回不到过去,亦看不到未来……同那些“巴比伦之囚”一般,自己一样被“流放”了。
真是悲哀。
房廷一边胡思乱想著,一边跟随内侍沿著长长的内廷走道,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所暂居的“朝圣者之家”。
忽然,行经的途中有一人阻断了自己的去路。
诧异地抬头,发现那是迦勒底四将之一的撒西金。他总是伴随尼布甲尼撒左右,沈默的战将,一向与自己素无交集。
他是要……干什麽?☆油炸☆冰激凌☆整理☆
警惕地凝眼望向撒西金,房廷退却了一步。
冷硬的男子,瞥了一眼矮过自己一头的“新宰相”,道了一声“跟我来”,却是冲著房廷身前的女官说的。
那内侍也无多话,乖乖随撒西金离开──将房廷撇在了内廷的回廊之上。
咦?
这是要叫自己一个人回去麽?
以往……为了防止自己轻生或逃跑,尼布甲尼撒总是吩咐侍从跟著自己寸步不离。今次,居然放松了戒备?
真是古怪。
不过,就算心怀疑窦,也没有太过在意──相反,忽然解开的禁锢倒让房廷生出一丝想要就此逃离的念头。
只可惜对於他而言,要“逃”,几乎是不可能的呢──
巴比伦王的宫殿戒备森严,就算有一两个死角能让自己捉到空子逃离尼布甲尼撒的视线,可若有心追捕,要逮住自己恐怕根本就不用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回不了来时的境地,外面的世界又同目前置身之处一样危险。
纷乱的时代,几乎没一寸土地是真正太平的。
自己又能逃到何处呢?
越想越是心灰意懒,这般即将行至宫室的尽头──迎面忽然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愿以为是宫中的卫士,不甚在意地正欲同他擦肩而过……怎知,那人却立在身前,径直挡住了房廷。
又是什麽人?
昂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好似暖阳般和煦的笑脸。
俊美的少年,再度出现。
居鲁士?
看到他以一副迦勒底士官的打扮,房廷不由得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巴比伦的冬宫是外人止步的禁地──做为米底的使节,他又是怎麽混进来的?
“阁下怎麽会……呜……”疑惑地开口问询,却被来人蓦地以食指点上了嘴唇。
“嘘……伯提沙撒大人,我可是偷偷溜进来的──您若是大声张扬的话,我可会很困扰的呢。”
少年貌似轻闲地说,清澈的蓝眼忽闪著,顽皮的模样。
噤声,房廷蹙起眉环顾四周,很不寻常地──不见半个人影。
忽然,心跳加快了──念及方才撒西金的异动,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是他故意支走的女侍……放居鲁士进宫的。
可,这又是为什麽呢?
“因为,我是专程来见您的……伯提沙撒大人。”
提出困惑之後,少年温柔地笑著,这般回答──
就像戏言般,听得房廷一怔。
见我?这是在开玩笑麽?
“我是认真的。”仿佛能读懂自己的心思般,居鲁士强调著,教房廷愈发困惑了──
这般冒著危险潜入冬宫,难道就是为了这种不知所谓的理由麽?
“米底现在正同吕底亚交战,八月之前,我必须离开巴比伦了……以後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来……”
如是说,居鲁士轻轻拢了一下额前碎落的散发,闲适的模样,仿佛根本未将擅闯禁宫这桩事放在心上:
“所以在离开之前,若不再见您一面,恐怕我会後悔的。”
“为什麽……这样说?”
房廷不解,这般追问──
“您有释梦的能力吧?”
但见少年弯起一抹笑容,道:“还有那过人的智慧,早被人传得沸沸扬扬──教倾慕呢。”
“那、那些都是……”猝不及防听他突然提起这些,脸“噌”得一下红了──自己照本宣科的行事都已经世人皆知了麽?太糟糕了!若是真因此改变了历史原来的轨迹,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脑中一片混沌,也不知如何作答──正是这时刻,肩膀上一沈,一惊之下──抬头,却径直便撞上了居鲁士的视线──
蓝色深邃的眼,仿佛直视心底,心脏呼得一下鼓噪起来,却听上方的少年低沈声线悠悠响起:
“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事先酝酿过的话这般脱出口,便意料之中地看到房廷一脸惊讶的模样。
“可以的话,同我一起去到米底……还有波斯吧──”
这……算是邀请麽?
助未来的波斯王“一臂之力”?
我又是何德何能?
连连摇头拒绝,怎知居鲁士却没有就此打住,不依不饶地用目光追逐自己想要逃避的双瞳:
“您,不是迦勒底人吧。”
“咦?”他忽然提起这个,房廷一时摸不著头脑。
“六月的时候我第一次来巴比伦,”顿了一下,“看到了难以计数的犹太人在为巴比伦修葺城墙。”
“他们都是背井离乡,被迫从耶路撒冷迁徙至此的囚徒。”
“据说您也曾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少年这般说著,瞄了一眼房廷的表情,道:
“同样是俘虏,不过现在境域却完全不同呢──我想问的是:您是自愿留在巴比伦,辅佐尼布甲尼撒王的麽?”
此话一出,就像是一枚利刺瞬间扎进房廷的心窝,教他一时忘记了呼吸──
那狂王,对待自己……以及犹太人的种种戾行,至今历历在目!说什麽自己都不是心甘情愿呆在他的身边,可是……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暂时担当一下“但以理”的角色,则就会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
难道说……那是自己那样做,是一个错误麽?因为一时的怜悯,将自己置於深渊之中──全都是他自找的麽?
“……我做了什麽,让您害怕的事情麽?……为什麽,要发抖呢?”
悦耳的音调,缓慢而轻柔地落在耳畔。
房廷回魂的时候,少年的眼色沈蕴如水,双手正轻轻地抚著他的肩膀──这动作让他慢慢镇定下来,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在松懈──
不可思议呢……
这是与尼布甲尼撒共处时,完全体验不到的轻松感受。
温柔的少年,睿智又能洞察先机──他果真能如史书上所描写的那般,於不久的将来支撑起又一个庞大的帝国麽?
忽然,对於这样的居鲁士,房廷产生了一丝期待感受。
於是正了正脸色,这般问道:
“如果,阁下是巴比伦王,会怎麽做呢?”
午後,朝圣者之家。
房廷仍兀自出神……直到那狂王再次莅临,这才回过魂来──
“又在发什麽呆?”
尼布甲尼撒这般问道,责难的口吻携著一丝不查的宠溺……就这麽粗鲁地把他拨进怀中。
不过是一刻没见,又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的身边……类似眷恋的感受,是过去未曾体验过的呢。
然後……
他不反抗。
即便是用强的,也会百般反抗的男子──今次居然偎在自己的胸前,乖顺的模样。
是放弃了抵抗?还是彻底顺从了?
安静得反常──教男人心生古怪,抬起他的下巴,那对眼睫便羞惭惭地垂下了──
不算美貌的长相,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竟是意料之外的妩媚呢。
心念跟著一动,尼布甲尼撒情不自禁地捞过他披散著的黑色头发按於鼻下,贪婪嗅闻……
忽然逮到了一丝,不属於他……亦不属於自己的气息!
“你去见了谁?”面无表情地质问,男人蓦地攥紧了掌间的乌丝──恁怀中人因痛楚扭曲了脸庞,仍是不肯放松!
呜……
又糟粗暴的对待,房廷难耐地呻吟了一记,眼前忽然掠过的……是那少年居鲁士的身影。
距他离开之时业已过了好一阵子,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仍鲜明地烙於脑海之中──
“巴比伦城人口逾十万,可光是掳来的犹太人就占去一万有余。若只是为了向世人标榜自己的文治武功,这种做法只会让巴比伦陷入危险的境地……”
“如果我是巴比伦王,我会放他们回耶路撒冷──以避开暴动、饥荒与瘟疫。”
还记得他在说这番话时,认真的表情……
让房廷动摇起来──
既定的历史描述中,在居鲁士攻陷巴比伦之後,他确实让犹太人们回到了故国,并帮助他们重建了在尼布甲尼撒时代焚毁的圣殿。
所以,即便是经过千年喧嚣,後世的犹太人们仍在尊崇和缅怀这位仁慈的波斯王。
就这麽跟著居鲁士走的话……说不定,就不必像现在这般忍受煎熬了。
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太自私了一点呢?
还有难以数记的人处於水深火热,先知但以理此时又是个不更事的孩子,暂时代替他成为“伯提沙撒”的自己,如果现在选择贸贸然地逃离──真不知道那男人会做出什麽恐怖的事情迁怒他人?!
房廷踌躇著,心中一片迷茫──
和居鲁士去米底?
亦或者继续留在巴比伦?
难以决断……
就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