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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
女人窒着声道:
“我姓季,季月美。”
展若尘道:
“方才你说的都是真话?”
季月美叩了个头,位声道:
“英雄,求你可怜我,我决没有半句谎言……”
展若尘道:
“和赵双福在一起的那个白脸汉子,他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摇摇头,季月美道:
“那人是干什么的我不晓得,他只是这两三天里才常常来,赵大爷从来也没给我引见
过;他们每次会面便聚在一起密谈,谈些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到时候给他们泡茶、做
饭……”
展若尘低咱一声,道:
“连那人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
回思着,季月美忽道:
“对了,我好像记得赵大爷称呼他‘老游’,至于他是不是姓游,或者乃是他的绰号,
我就不敢确定了……”
展若尘凝视着这季月美,好半天没有说话,季月美不禁又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泪如
泉涌,哀恳着道:
“英雄……请你不要杀我……我是无辜的……我对你毫无害处,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
女人……英雄,我与你们之间的恩怨全然无关……”
双眸的光芒冰寒而木然,展若尘在酌量着,他站在那里,就宛若一座山!
季月美吸位着道:
“我可以向你发誓,向你赌咒……英雄,我永不会泄露今天的秘密,永不会向人诉说一
个字……。我会忘了这件事,就当我从未见过经过……
”
展若尘萧煞的道:
“季月美,天底下有许多营生,许多行业,有的正常,有的反常,我想,你大概是专门
靠着同人姘居来维持生活的吧?”
呆了呆,季月美突然痛哭起来,她一面哭,一面吸着气道:
“既是……英雄早知我的底细……我也就不必……瞒着英雄了……不错……我,我是像
这样过活的……但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我是个女人……无才无识的女人……我已
经有了一个孩子……娘俩都得活下去……我没有别的本事,只好出卖我的身体……一个像我
这样的女人,除了身子,也就再没有其他的了……”
沉吟着,展若尘道:
“在这一方打滚久了,你的眼皮子也应该相当活络,季月美,江湖上的传统,想你也多
少知道一点?”
季月美咽噎着道:
“我听过些……”
点点头,展若尘道:
“眼前的事,是一桩不能留活口的事,你明白?”
全身都似要瘫了,季月美挣扎着道:
“我是无辜的……英雄……我发誓不泄漏今日之事……求你放过我,看在老天份上……
也看在我那嗷嗷待哺的孩子份上……英雄,我求你,我求你啊……”
展若尘静静的道:
“你运气太不好。”
季月美绝望的颤着声道:
“英雄……求你……求求你……”
展若尘视线下垂,徐缓的道:
“你运道欠佳,我的运道尤蹩——但我宁愿自己承担责任,也不乐意向你下手——”
季月美瞪大了那双红肿的泪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唇抽搐着,嘴巴连连翕
张:
“你……你是说?英……雄……你是说?”
展若尘低沉的道:
“我是说,季月美,我要和你赌一次。”
迷惘又惊疑的,季月美呐呐的道:
“赌一次?和我?和我赌一次?”
展著尘异常稳重的道:
“不错,赌一次——你的模样,你的神态,你的央告,你的祈求,尤其是你在此事中的
立场,全使我不能下手斩杀,然而,或许你是故意装扮的,或许你骨子里完全不是这么回
事,更可能你表面的反应与你的实际内蕴截然迥异!”
凄哀的落着泪,季月美道:
“英雄,你不要这样怀疑我……我没有骗你……我一切正如我所说…
…我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出卖灵肉的可怜虫……”
展若尘道:
“但愿我没有错,你的情形正如你所说的这样,是以我的理智才要与我的仁恕之念赌一
赌,也要以我的猜疑同你的诚实与否赌一赌;季月美,我在江湖上厮混已经够长久,试过了
各式各样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好狡之徒,也遇多了做工十足,见风转舵的刁滑之辈,因此
对人心,对人性,早已失去了那种直党的天真和浮面的信赖,但我不希望重蹈覆辙,你,明
白我的意思么?”
季月美泪流满面,感激零涕的啜泣着:
“我明白……我明白…英雄……你放心吧……你不会输的,你永不会输的……好人必有
好报……英雄,你的仁慈,你的宽恕……老天一定会补偿你……”
无声的苦笑着,展若尘道:
“把细软收拾好,你去吧。”
诚诚敬敬的对着展若尘叩了三个响头,宛如再世为人的季月美咽着声道:
“英雄,我知道不能问你的名姓,但我却会终生记得你…铭谢你,请接受我与我那孩子
的祈福,真挚的感戴……”
挥挥手,展若尘道:
“去吧,但谨记三缄其口!”
季月美抹着泪站立起来,沙哑的道:
“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英雄,正如同我向你所保证的……”
当这个死里逃生的女人匆忙收拾妥当,又再次向展若尘叩别之后,展若尘在房中略略抄
查了一遍,却没有其他发现,他不再逗留,径自推窗而出,沿着屋脊飞离这幢宅院。
从他开始行动,一直到他离去,过程中并非是毫无声息的,而某些音响的传扬应该能使
宅子里其他的人察觉,然则竟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一切静寂无声,这座宅院就仿佛是幢废弃
已久的空屋一般;展若尘明白,宅子的主人石宗和必已知晓这是怎么回事了,石宗和默契在
心,当然不会,也不敢自找麻烦。
归途上,展若尘思量着一件事——他义释季月美的事;心头多少有些疑郁的感觉,他不
能确定,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了还是惜了?
正如他曾向季月美所说,他没有杀戮对方灭口,实际上担负的责任极大,秘密的泄漏,
内情的宣扬,他本人的身份,加上金申无痕的立场与嘱托,俱将难以收拾,真个到了那步田
地,他就不啻自陷困境,进退维谷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冒这次险,他不愿再干后悔的事,尤其这样的后悔乃是无以
补偿的,与其将来可能痛苦,莫如眼下先行承受疑虑的煎熬,正确的答案,他不须多久便会
知道了……
杀戮同仁义,往往是两个极端,可是在某些情形之下,却又是浑然一体的连结,生死之
中若有分径,那便在于一个“理”字上了。
展若尘沿着大道,策骑往前路奔去,他业已在来时耽搁了一天,他想回程中尽量加快过
赶,将这延误的一天弥补过来……
…
风云阁 扫校
柳残阳《霜月刀》
第十五章 生死陷阶
清晨。
空气中有一股寒冽的透凉,深吸一口,肺腑之间都被那种凉沁刺激得微微颤慎,但却是
一种舒适又熨贴的颤凛。有薄雾,太阳尚未露面,这显然会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展若尘业已奔行在路上,打东方泛白之前,他早就开始登程了。
沿途行来,都很顺利,他预料可以照他的计划赶回“金家楼”,并且,那耽搁的一天也
能弥补过来。
蹄声激扬着,一路向前滚去,展若尘想着心事,在周遭轻纱似的雾气飘渺中,他的心境
也似同雾氢相融,变得有些迷迷蒙蒙的了。
忽然,他把奔速缓了下来,眯起双眼向路前的一片蒙陇里注视一一那里似有一团黑影在
蠕动,极其缓慢的蠕动,而这团黑影比诸一个人的体积要来得庞大。
更谨慎的使坐骑换成了小碎步,展若尘戒备着朝前接近;本来,道路上发现其他的人迹
乃是一桩极为平凡的事,展若尘大可不必如此慎重,然而,令他起疑的是这类似“人迹”的
黑影却来得如此庞大,更且移动得反常的缓慢。世道已经够艰险了,江湖中的诡异变化却益
为离奇,什么样的花巧,什么样千奇百怪的名堂都有可能发生,展若尘从不对“反常”的事
掉以轻心,经验是辰光岁月的累集,也是血与泪的结晶,他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加意审
慎,那就是他所以尚能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于是,他已接近到可以看清楚那团黑影的距离之内,他停下马来,微微有些迷惑,但是
他表面上的神情却一片木然,冷凛的木然。
那团黑影果然是“人”的影子,为什么又比一般的人影来得庞大呢?说穿了有点可笑,
因为那是商个人合在一起的影像。
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身腰佝偻的老头子,一个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而大姑娘却是
背在老头子背上,薄雾迷蒙中,看上去自然便显得怪诞了。
不过,这却又解开了一项疑窦为什么这团影子移动得如此缓慢。
展若尘早就练成了一种定力,掩藏内心实际感受的定力,如果他认为需要,他便永远可
以使表面的反应截然分断……他冷冷的凝视着这幅出现在大清早的怪异图案一个瘦小枯干
的老头子,如此吃力的背负着大姑娘,犹在拖着蜗步,气喘吁吁的往前挣扎。
老头子似也看见他了,在俄顷的惊愕之后,老人那张皱褶深刻的枯干面孔立时浮漾起欣
喜又祈盼的表情,朝着这边瞒珊走近几步,老人喘息着沙哑的开了口:“这蒙蒙亮的一大
早,遇上个人可真不容易……这位,呕,老弟,你是待往哪里去呀?”
展若尘静静的道:“我去的地方,和你要去的地方,正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老丈。”
老人的神色暗了暗,又忙道:“老弟,我想求你帮我老头子一个忙,我实在撑不住
啦。”
展若尘看了看脸孔侧搁在老人肩上的那个少女,她有一头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