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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喉咙里又苦又干,不知怎的,连一双手都沁出了粘粘的冷汗。
真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人家在功力上的显示,竟然已达到不须显示便可
制敌的境界,这种深厚精湛的造诣,绝对不是金少强自己可以比拟的,而论到杀人的技巧与
手法,那人动作间的干净利落,更是点痕无着,炉火纯青,金少强和那人的招数一称量,就
益发差得不能并提了。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一场赌斗,一场以生命为注的赌斗,眼下虽尚未到揭底见分晓的辰光
,但金少强业已明白他自己距离大远,怕是凶多吉少。
忽然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他的以前种种值得追怀的某些往
事,于是,他的表情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恍惚与迷离了,泛着悠悠的怔忡,微微的僵窒,仿
佛他已不自觉随这件事情的开始,使其身份变成壁上观了,似乎他已和目前定铸的形势脱离
了干系……
那人并没有乘胜逼战,他只是默默的站着不动,然而,他的神色坚定又萧索,他站着不
动;并无分毫就此罢手的意思。
猛的摇摇头,金少强像是从一个飘渺又幽远的梦幻中觉醒──不论那个梦幻中的内情是
苦是甜,是悲是喜,至少他知道,他必须面对现实,不能永远幻隔于过去,那些情景串连成
的只是持续的空间,而他早已越过了那段空间延伸至此,这里,才是决定他是否有幸享受未
来时光的地方!
舐舐干燥的嘴唇,他紧紧捏着双拳道:“来吧,像你刚才所说的,不要耽搁辰光了。”
那人注视着他,目光平淡而生涩:“你愿意收回你的话么?”
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金少强倏然抖索;自尊的反应宛如一把火烧在他的胸隔,他激动
的叫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又把我金少强看成什么样的窝囊废?这六个小角色的死亡你以
为就能吓住我?论到杀人夺命的实绩,你金家公子断不会落在后头!”
那人无动于衷的道:“那好,可以开始了。”
金少强挽起衣袖,展露出紧扎的银色护腕来,他将长袍下摆掖上腰问,然后,伸手入襟
,“挣”声轻响,一把镶珠嵌玉的华丽短剑已在他手中吞吐着莹莹寒光!
那人双臂整齐的下坠,安详自若的道:“兵刃的珍贵处在于使用它的人懂得如何来用,
并不在于兵刃本身的价值与装饰上,金少强,你好自为之吧!”
俊俏的面孔,微微扭曲,金少强怨毒的道:“我已受够你了……”
那人气定如山,古并不波:“生死一搏之际,最戒嗔急,金少强。”
缓缓的,金少强开始游走,绕着那人游走,最初只是慢慢的错步,逐渐越来越快,越走
越急,衣袖兜风,影像幻成了模糊的一团,似是一个飞速旋回的银球!
那人双目平视,两手下垂,恍同不闻不见,任由金少强在身边旋走奔转,他却连面颊上
一块肌肉的扯动都没有!
金少强在这样耗力的游走回旋,并不是故意弄什么玄虚,耍什么花巧,这其实是一种极
为诡异狠辣的身法──“大环扣命术”,“金家楼”独擅的特殊技术之一。这“大环扣命术
”的精要处在于利用迅速的奔旋动作炫惑敌人使其无所适从,然后在围绕奔转中猝然袭击,
由于自身的移动便于选择目标的下手位置,自然,如果敌人也跟着团团打转,在目眩神迷中
,久经磨练的旋走者搏杀起来就越发方便了……
可是,金少强却逐渐心惊胆颤起来,他的奋力的施为下,却察觉到对方的反应竟是“大
环扣命术”最忌讳的一种静袭,一种既不迷乱,更不惶惑的静袭,仿若一座山般的深沉稳定
!
咬牙横心,金少强决计拼为搏战──风声呼呼,人影旋飞里,一道冷电暴刺自侧,寒芒
闪掣倏然又敛,站在中间的那人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右腕微带,“涮”声破空,青森森的红
光隐现、金少强的刺戮已被撞回,甚至他奔旋中的身形也大大摇晃了几次!
眉于凝结,那人沉沉的道:“金少强,说到你金家的‘大环扣命术’,你真该惭愧,居
然连你娘的十分之一神髓都没有得到!”
金少强焦雷般叱喝着,旋飞中,剑芒连连穿射,势疾劲强,打眼一看,像是一圈带着芒
刺的光环朝内明灭不定的快速流泻着冷焰,虚实至换,轮番闪掣,隐隐然竟有些风啸涛乱之
声!
而那人只是右手随身做着小幅度的移动──细细的动作,已似涵括了天地,他微圈的举
手垂腕,青光便暴现暴缩,每在那一点青芒的隐现里,金少强贯以全力的刺戮就都被破解无
余。
人家犹是半步未曾挪过!
骤然愤怒的狂吼,金少强冲天腾起,却在身形掠空的同时又倒射而回,身体急速滚动,
挟着纵横四溢的剑光刃芒,兜头罩向敌人。
那人就在金少强扑落的同时暴起九尺──快的令人们的视线不及追摄,好像他本来便在
腾起九尺的那个空间,也就是金少强的顶上。
目标突然失去踪影,金少强在惊恐之下努力扭身拧腰,反手二十六剑有如一面扇,往后
反卷,那抹青莹莹的光晕便在这时炫目夺神的流转穿刺,金铁交集声宛如密集的花炮,扇弧
形的剑幕立时波散破灭,金少强沉闷的噎窒一声、跄踉落地,他抢出几步,又摇摇摆摆的坐
倒。
那人站在六尺之外,毫无表情的看着金少强,神色仍是那么落寞、萧索、带着一点厌倦
……
噎呕了几声,金少强随即呛咳起来,他的胸膛上是一片刺目的猩红──血是滚热的、浓
稠的,每在他呛咳之际,便一阵一阵往外冒涌。
银袍很快就被血染透,顺着他的袍角往下滴,他坐着的地面四周,也就渐渐形成了一圈
漉漉的湿痕,紫褐透赤的湿痕。
极力提住气,金少强的脸色透着蜡似的干黄──仿佛他原来的神采与容光全在这一刹里
被抽尽吸跑了──他翁张着嘴唇,凸瞪着两只枯涩呆木的眼球:“看……看……你……你让
我……看看……”
那人走近了些,低沉的道:“你是说,你要看那件取你性命的东西?”
微微颔首,金少强的面部肌肉在往上抽紧:“正……是……我……要看……看……”
那人伸出右手,陈;日阔大的袍袖轻轻一拂,就像魔法似的,他的手上已握着一柄刀,
那是一柄长度只有一尺半的刀,宽度约是一掌,刀锋呈现极其均匀优美的弧线,而刃质的本
身更是完善的无懈可击。它泛闪着那种单纯得毫无杂色的莹澈青光,光的来源是刀刃的表与
里,看上去,似是半透明的一泓秋水,又似霜凝寒聚的月弧,不用探展,刀身的光波便已时
时流动闪烁,看上去,这刀像是活的。
握着纯钢上反缠以褐色牛皮韧条的刀柄,那人柔和的道:“看见了?”
金少强的眉心紧结,似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一个他面曾记忆,此刻却有些恍惚迷乱的
问题:“这……刀……我……好像有些……熟稔……我……我以前……没见过……但……我
……我必曾听人……提起……”
那人叹了口气,道:“‘霜月刀’,金少强。”
整个身体猛然痉孪,金少强的双眼凝定了一点──那陌生人的脸上──他剧烈的呛咳着
,五官扯动:“是……是……‘霜月刀’……你……你……是‘屠手’……展若尘?”
唇角浮起一抹悲苦的笑,那人──“屠手”展若尘沙哑的道:“不错。”
金少强忽然噎着声笑了,他尽量想笑得响亮些,但他却办不到,发出的笑声窒闷幽凄得
宛若在哭:“好……好……展……若……尘……我……我……我看你以后……怎生……来对
抗……金家楼……全力报复吧……”
展若尘悒郁的道:“我已经说过,能不能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一回事,金少强,你不
要认为我会向‘金家楼’的势力屈服,就如同你也不曾向我屈服一样!”
脸孔又在一阵扭曲,金少强的两眼瞳孔开始扩散,逐渐变得空茫而呆滞了,他抽搐着,
抖索着,逼下喉间呼噜呼咯的发响,挣扎道:“展……若……尘……我……有……一句话…
…要……要告……诉……你……”
又凑近些,展着尘轻轻的道:“你说吧,我在听。”
挺着上半身,昂起头,金少强的声音都已低得到了几乎是耳语:“我……要……说……
的……是……你……你果然……是个……真正……的行家……杀人……的……行家……”
不待展若尘再讲什么,金少强已叹息似的吐了口气,歪着身子往一边侧倒,他的两眼,
仍是睁着不闭的!
伸手抚合了金少强不瞑的双目,展若尘有些怔忡的呆立了一会,直到那边一声呻吟,才
突然的惊醒了他。
于是,他赶忙上前探视翁申义夫妇及那孩子,又迅速掏出身上随带的金创药,先为这饱
经折磨的一家老小敷抹包扎了,这才一个一个抱他们上了篷车。
孩子的伤虽说只是去了一只连着大片颊肉的耳朵,要不了命,但创痕尤深的却是孩子心
灵上的,孩子在车上沉沉的晕迷着,好可怜。
翁申义好歹挨的是阵毒打,不轻,身架骨却完整无缺,他那老伴可不比他这么幸运,翁
李氏的一只右手,齐腕切断,只剩下一丝筋肉还吊连着,人早晕了过去。
展若尘暂且为她止血上药,连着断手一同包扎起来,他明知翁李氏的这只手废了,却也
想找个好郎中碰碰运气看。
把散弃四处的杂物收拾好堆上了车,展若尘赶着马儿上道。
篷车在路上不稳的颠簸着,车轮转动,“呼隆”震响,他才行出去没多远,隔着前座的
窗帘布已被一只人手颤巍巍拉开,透出的是翁申义那嘶哑屠弱,却显得十分激动的声音:“
恩公……恩公……你叫我们全家老小……如何来报答你所赐的恩德!”
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