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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刑堂’的这一套我比谁都明白,只是因为你们拿不出真凭实据,又栽不了我,方才施
布几句好听的,但有丁点把柄落在你们手里,恐怕我这身老骨头早就叫你们给拆散了!”
展若尘嘻嘻一笑,道:“言重,言重,谢朋友,你却怎的看得出我乃属于‘刑堂’?”
谢宝善恨声道:“举凡‘刑堂’所属,就全似你这个调儿,像是出自一个模子所铸!”
展若尘耸耸肩,道:“上命所在,为了整个组合的安危着想,有时候便难免不为自己人
所谅解,可是当了这门差,又有什么法子!谢朋友你就多担待吧。”
说着,他不再磨蹭,转身消失于沉沉的黝暗之中。
谢宝善独自站在原处愣了半晌,又猛一跺脚,喃喃的咕呛出两个字来:“糟了——”
这位司帐先生,急匆匆的拉开步子便奔,但是,他奔跑的方向却不是他居住的小楼,乃
是与小楼形成斜角的另一处所在。
那是一处仓房,一处地靠斜坡风林之侧的仓房。
仓房是石砌的,灰白的大麻石,四四方方的形式显得越见高大宽广,前门是两扇坚厚的
桧木包铁角巨扉,在这个辰光业已闭拢,但仓房的左边却留着一扇小门,门中犹有微弱的灯
火透映出来。
谢宝善一路闪闪缩缩,鬼鬼祟祟的奔入仓房小门之内,临窜入以前,犹还探头探脑向身
后四周频频查视,直待他确定无碍了,方才抢步而进。
果真是“无碍”了么?当然不是,展若尘此刻便隐匿在隔仓房只有丈许远近的一株树干
后面,他是一路跟随谢宝善淌下来的,更确切的说,他从未离开过谢宝善左近,只是谢宝善
看不见他罢了——以他所具有的轻功提纵之术,来缀吊像谢宝善这样身手稀松的角色,便和
狸猫逗王八没什么两样了。
展若尘在同谢宝善朝面之后,便已判定这位仁兄脱不了干系,但他并不认为使用刑求会
比他现在所用的方法更为有效,根下的策谋,可令他进一层挖出对方的同路人来,这总较粗
暴手段下断了后步要高明些,至少,他已开始尝试柔和的方式了。
问题在于谢宝善——他过份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展若尘,他居然相信凭他的表演业已唬
过了展若尘,他却不知道只因他目光的一瞬,神色的变换,甚至口词的轻重缓急,已经告诉
了展若尘大多的真相,何况,事实的推理又绝非否认所能抹消的呢!
小门中,晕沉的灯火仍在宁静的映溢。
展若尘很快便找着一处可供他潜入仓房的所在一平顶屋面上那扇斜斜砌起的气窗。
气窗外嵌有拇指粗细的铁栅栏、自然这些铁栅栏对展若尘起不了什么阻截作用,他十分
容易的便拗开了铁栅的间隙,缩身而入。
攀附在气窗下的横缘边,展若尘弓曲着身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仓房的情形;这是
一幢堆存粮食的仓房,米面杂粮标得明明白白,同式的麻包整齐层叠于木牌标示的位置,宛
若一座座方平的小山。
全幢仓房只亮起两盏高吊的琉璃灯,灯蕊又捻得极小,以至仓房的景象便浸沉在那一片
晕黄里,不过,这晕黄的光度,对于展若尘的视力而言,已经足够了。
靠着仓房大门两边,是用木板隔墙的四个单问,就顶上是空着的,这四个单问里,如今
只有左边第二间亮着灯光,其余三间全都黑着,然而展若尘却知道有人在里面睡觉。
谢宝善正在亮着灯火的那个单间里;但是,谢宝善没有说话,房中另一个光头胖汉也没
有说话,只见谢宝善用手式比了几比,那胖汉点点头,接着,两个人一起悄悄推门,蹑足走
了出来,直到仓房中间。
展若尘正在判断对方待做什么,只见胖汉搬了一具木梯,搭到一堆米袋旁边,与谢宝善
两人攀梯而上,坐到这堆米袋的面层,然后,又将木梯抽起。
不禁芜尔了,展若尘心想,这倒是个谈话不虑人听的好地方。
那胖汉和谢宝善刚刚坐定,不等谢宝善开口,胖汉先就沉下脸来,虽是压着嗓门,却仍
透着些许严厉:“谢老二,你是不要命了?半夜三更这般急毛窜火的跑了来,也不怕启人疑
窦?平常告诉过你,不是必要,千万别在辰光不宜的时候碰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这
付沉不住气的熊样!”
微喘着,谢宝善低促的道:“唉,唉,鲁胖子,你先别龇牙瞪眼的数落我,你也不想
想,如不是有紧急大事,突发状况,我岂会在现下这个节骨眼来找你?我又不是根愣鸟,莫
非连个轻重也分不清?”
那鲁胖子急问道:“你倒是快说呀,出了什么纰漏?今晚上你从我这里回去的时候,不
是还挺好的么?却又是哪里透着不妥啦?”
谢宝善阴晦的道:“就是刚自你这里离开,才走到我住处前面的小桥上,就被刑堂的人
截下了!”
鲁子吃惊不小的道:“有这回事?他们是巡逻的时候碰上你的,还是存心在那里堵
你?”
谢宝善道:“存心在那里堵我。”
显然也紧张起来,鲁胖子忙道:“他们问了你些什么?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你的言行
举止露了破绽?谢老二,这可半点开不得玩笑,搞出毛病来,你我都要掉脑袋的呀!”
谢宝善顿生不悦的道:“我岂不知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你要活命,难道我就嫌命长啦?
至于他们问了我些什么,我又回答了些什么,你更可放心,刑堂的那干人有多精刁?若是我
答得不妥,如今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聒噪?”
鲁胖子担忧的道:“奇怪,他们怎么忽然找到你头上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原由——”
谢宝善道:“还不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我来向你传报楼主召见展若尘的消息,结果爆了
底,楼主追查下来,三转两兜,就套到我头上了!”
鲁胖子道:“你是如何申辩的呢?”
谢宝善冷笑道:“何须申辩?越辩毛病越多,我压根就来个抵赖不认!”
沉吟着,鲁胖子道:“他们抽丝剥茧,一层层滤下来,总会找着个嫌疑最重的人,即使
你不承认,也不是个最好的法子……”
谢宝善立时有了火气,他愤然道:“然则你叫我如何应付?莫不成要我俯首认罪?”
鲁胖子摆摆手,道:“你且莫冲动,谢老二,这不是冲动的事,我们必须善谋对策,妥
为因应才好。”
谢宝善焦躁的道:“这就看上头怎么办了,我只知道同你联络,别的人找不上,目前我
有了麻烦,他们好歹得给我留条路走,否则,迟早刑堂的人会再传我,今晚我运气,未曾吃
上生活,下一遭可就难说了,你知道,那干伙计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敲了敲自家脑门,鲁胖子道:“刑堂自大司律之下,共有两名左右护法,十六名执刑
手,今晚上来堵截你的是哪几个?或许我们可以在刑堂内部想想办法……”
谢宝善道:“来找我问话的只有一个人,看样了是个执刑手的身份,可是却面生得紧,
从未见过,许是刚进来不久的新手。”
一瞪眼,鲁胖子道:“刚进来不久的新手?你是在活见鬼了,谢老二,刑堂的成员一向
都是那干人,极少调换,据我所知,自五年以前有两名执刑手因苟且询情而被逐罚之后,方
才有所添补外,直到今天还是些原班人马,既无增加,亦未删减,却从哪里又来的‘新
手’?”
也有点愣了,谢宝善呐呐的道:“但,但是,他自己承认他是刑堂的人呀……”
鲁胖子发火道:“他自己承认?娘的,若他说他是阎罗殿的勾魂使,你也相信?谢老二
呀谢老二,平日看你倒蛮机伶精乖,怎的这遭却恁般糊涂法?你是吃了诓了唬了呀!”
谢宝善是又急又惊,不由得恼羞成怒:“鲁胖子,你用不着老是指责我,你的职司是管
理粮仓,朝外接触的面广,堂口里人来人往,你自然比我热检得多,我呢?我他娘只是一员
小帐房的司帐,仅乃负责金氏家族的内部银钱支配,平常局限一隅,根本不和外间打交道,
近十年相熟的人面也就是内圈的那些人,刑堂那边我更从未牵扯过,除了大司律以外,连左
右护法我都不认得,又如何知道刑堂内的人手是哪些牛鬼蛇神?”
重重以拳击掌,鲁胖子烦心的道:“怪了,要不是刑堂的人,会是哪一边的鸡零狗碎插
手进来瞎搅和?其目的与动机又在何处?”
谢宝善忽道:“会不会是老太婆直接派下来的?那人曾表示过要将查讯过的结果回去向
老太婆禀报,却似乎没有提起回复刑堂的话——”
鲁胖子若有所思,紧跟着问:“谢老二,你是小帐房的司帐之一,也就是里头的人,老
太婆左右有些什么使唤角色,你总不该像对外圈那般陌生,那人如是老婆子直接派来,定是
她身边的心腹,你又怎会不认识?”
怔忡着,谢宝善呢喃道:“说得是……那人我却从未见过……”
鲁胖子道:“要说是刑堂的新进人手,绝不可能,如是老婆子身边的心腹,你却不认
得,娘的,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打的是什么主意?”
谢宝善搔着脑袋道:“我看,也可能是刑堂的人,直接由老太婆派用亦未敢言,总之我
断定他不是老太婆身边的角色,老大婆身边有些什么人我没有不认识的:但刑堂那干杀胚我
就生疏得很了!”
鲁胖子不耐的道:“一会说是刑堂派下来的,一会又说是老婆子直接指使的,这么个颠
三倒四法,你冲着我信口雌黄不关紧,我对我的上头又怎么交待?”
谢宝善也大为不快的道:“我们是就事论事,以各种可能的情况去推敲,谁也没学过神
算卜卦,哪能一掐指头就里外通明,前知三代,后晓六朝?”
弓攀在气窗横缘上的展若尘,听着下面这两位仁兄的争辩臆测,觉得十分可笑,他决定
继续听下去,他希望还能再从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