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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浪迹玫瑰·颜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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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车外有人低声询问。

  嘉瑞公子顿时安静下来,警觉道:“什么事?”

  “回公子话,前面便是阿罗崖。”

  “好,夏伯呢?”

  “小人在。”

  “按我昨天交待事情的办。”

  “是。”

  下车时嘉瑞公子脸上犹带血迹,可神情已完全不同,他冷冷扫视周围,低低对夏伯吩咐布置。

  颜夕也下了马车,红茵陪在她身后像一名婢女。偶尔与颜夕目光相接,愤愤怨怼难消。

  阿罗崖并不是山名,却是个不小的城镇,塞外罕见这样繁华的城镇,街上人行如流,各种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夏伯早已打点好落脚地,人马停在一处宅园之前,门匾上斗大三个字:罗歌府。

  众人如星拱月般拥了嘉瑞公子进府。

  红茵穿了件宽袖长袍,袖里藏了匕首,在后面抵了颜夕腰,催她前进。

  颜夕哪里会吃这套,索性立在原地,睨她:“刀子抵在脖子上才是妙招,红姑娘要不要试一试,效果包管比现在还好。”

  红茵怔住,涨红脸不说话。

  嘉瑞公子微微皱眉,向夏伯一个眼色,那老人立刻走到颜夕面前施礼。

  “颜姑娘,请随我往这里走。”

  “好。”颜夕微笑,跟在他身后,看这老人身板硬朗精干不输往昔,自己忽地一笑,道,“夏伯,小侯爷真是会挑人办事,虽然疑心太过,可终也有目光犀利的好处。”

  “我一直以为自己痴心妄想咎由自取,可没料到你也是一样,咱们可算永乐府中最痴最傻的两个人了。”

  “胡说!”他再也忍不住,喝她,“你这女人背主求荣,居然还敢说这种话。”

  “那么,就是你比我更痴更傻了。”颜夕也不怪,仍是笑,“夏伯,想不想听一个笑话?”

  “哼。”

  “有个人家里藏了一尊玉佛,可谓锦罩纱笼,早叩晚拜,平日就算是打扫也绝对不许任何人动手摸一下,偶尔有最近最好的朋友来,只许在三步外看一眼,说:‘此佛乃天底下最净最尊的物事,尔等凡夫俗子肉眼观瞻已是大福,休想动手触及。’于是有朋友问:‘请问此最净最尊之佛是何来历?’主人回答:自然是本人亲手所雕刻。”

  她含笑看了夏伯,不再说话。

  夏伯一怔,细细品味,随即脸色通红。

  “似乎你已明白我在说什么,夏伯,看来世上竭力膜拜于亲手所制偶像的人不止那人一个。”

  “苍啷,”夏伯佩刀出鞘恨不能立刻斩了她。

  颜夕却知道他不过是在做样子,发丝也不动,稳稳地看住他,“夏伯,小侯爷地下有知,只怕也不会原谅你把他生平书信手件转赠于他人,你知道的,他以前最痛恨别人翻查他的东西。想必那一晚他要求你把所有私密物件焚毁,可惜,你忠心至不忍让他消失于世上,居然私自将一切物件保留下来,用他的钱与物重塑了一个永乐侯之魂,只是你劳心费力地做了这许多,最后只怕还是一场空?”

 

十三

 “是,也许我终究是一场空。”夏伯双眼濡湿,底下条条红血丝狰狞,他咬牙切齿,将刀在鞘间来回拖了几次,到底顾及了嘉瑞公子而按捺下去。
  这尊佛虽是他亲手所制,可他早已习惯对它俯首贴耳。

  颜夕仰起头,无法自控地大笑起来。

  那个人真是死了吗?为什么世界竟还为他延续,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滚滚自发如山崩石裂,不是任何力量可以拒绝。

  自始至终,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侧冷眼旁观,那一定是,无常的命运。

  嘉瑞公子晚饭后来她房里小坐,他换了身雨前青仙鹤盗芝长袍,腰系平金丝带,笑吟吟地对她说:“想不想去镇上玩玩?这里的风土人情介于中原西域之间,极其别致。”

  “公子不会做荒唐无理的事,所以,如果我说不想去必定也是白白浪费口舌。”

  “哈,颜姑娘,我真是喜欢你的脾气,痛快!”

  他果然带她出去,让夏伯领了凌昭华与另一男一女两名侍卫,如普通富裕子弟携眷出游。

  可罗崖之傍晚仍热闹非凡,长街上车水马龙,胭脂锦锻玉器食坊客来客往,灯笼串串如璎珞明珠耀眼,可罗崖最盛名的是舞妓与良马,各地富贾财阀俱聚于此处挑选美人宝骑。

  姬龙阁便是这样可同时交易美女与骏马的场所,作为可罗崖最繁华的夜市,他们自有妙招。宅中前院设跑马阁,后院为舞云阁,入夜后客人坐于双阁之间的楼台上,左边是美人伴了丝竹管弦袅娜,右边却是武师策马雄姿,席间有手托银盘青衣、红衣小奴穿梭,若客人中了意,只须点点头,伶俐的小奴立刻曲膝而上,将他所指美人或骏马记在盘中双扣玉牌上,由报价最高者得玉牌,成交后,一块玉牌交入楼下主人房,一块玉牌留给客人出门前结账。

  自然,能坐在这间楼台上人不会许多,大多是来往于西域中原经商的豪富,也有自京中慕名而来的贵族子弟。

  不过一个时辰,嘉瑞公子已抢价买下两匹骏马,他兴致极佳,笑着对颜夕道:“西域马高大体健,体形约是中原马的一匹半之多,尤其腿脚极其有力,在中原一般用于仪仗队,许多身材普通的中原人根本不能驾驭得住。”

  “公子不会只为了带我来买马挑女人的吧?”颜夕不耐烦。

  “不错,好戏自然会上演的,请颜姑娘再坐一会。”他微微地笑,手指前座包厢,“那人你可看见了?”

  颜夕将手中纨扇半掩了面孔,细细打量。

  那位客人来了才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坐定下来。透过木雕屏风花枝栏,她看见名白面微须的中年男子侧面,容貌不丑不妍,衣料不新不旧,珠宝不多不少,态度不卑不亢,他温和优雅地略略向前探,偶尔低下头,啜一口手中香茶。

  “此人并不是普通商人富户,背景身份大有来历。”

  颜夕皱了眉,总觉得他似曾相识,半天又转头去看夏伯,却见夏伯也盯着他目不转睛。

  “很眼熟,对不对?”嘉瑞公子笑嘻嘻地贴了她耳边,“真正的皇族不会显眼作态,他们永远貌不惊人,举止温文有度。”

  一听他这么说,颜夕顿时想那白面男子的身份,仔细算起来,多年前她也曾与他有一面之交,此人竟也是中原皇室一员——常德侯柳织言。

  她一怔,立刻觉出不妥。

  “怎么,你在想什么?”见她如此,嘉瑞公子笑得更起劲,“你猜一猜,如果他看到我,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他是否还能保持这种恬静的模样?可惜,颜姑娘,我今天要等的人还不是他,我敢打赌,你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我在等什么人。”

  他得意地睨她,容光焕发,手上纸扇“刷”地展开,遮了半张脸,只向她笑,“我真是高兴看到你这种认真表情,等一会,我肯定还会看到更多有趣古怪的表情呢。”

  颜夕不等他说完,已经变了脸色,她呆呆地看了楼梯入口入,有一个人正大步而上,修长强健,穿一身极美的紫色长袍,灯光下他面容俊美如尊神坻,顾盼间,一双紫眸摄人魂魄。

  她突然紧张至无法呼吸,眼泪涌上来堵住喉头,浑身一阵冷又一阵热,不过才几个月,她从来不曾料到,自己竟会如此地想念佐尔。

  不知不觉,颜夕双手捏了自己衣襟,像是只有这样掐住自己,才能证明眼前不是一个梦。

  嘉瑞公子冷冷地看住她,忽然一个眼色,夏伯已大步上前,出手如电,点住颜夕哑穴。

  “我说好戏一定会上场,但,颜姑娘,委屈你只能在此旁观了。”

  可她不理他,一切话都不听进去,睁了双渴望的眼,痴痴看向那人,这几个月里他似乎清瘦了些,眼睛更深遂,鼻更挺直,嘴角线条更玲珑起伏。

  他大步而来,却不是向她,走到隔壁常德侯桌边立定。

  “你可知道,当初永乐侯为什么会倒得这么快?”嘉瑞公子索性坐在她身边,嘴唇贴了耳垂细语,“颜姑娘,你以为子王只会玩笑胡闹吗?此人城府之深与永乐侯不相上下,有许多事情只是他不想告诉你罢了。”

  颜夕说不出话来,只能回头瞪他一眼。

  “若不是亲眼见到,你可会想到常德侯与西域子王素有交情,当年永乐侯之败,可谓里应外合,中原西域两相倾轧的结果。”

  他叹口气,眼里露出愤愤不平之色,道:“由此可见,身边的人果然是一个也不能相信,亲戚、奴婢、盟友,任何一个都可能为了利益卖主求荣倒戈相向。”

  他这一骂居然颇有几分小侯爷论调,只是深沉儒雅的永乐侯永远不会当面对人说这句话。

  颜夕暗自也叹气,转头又去看柳织言那一桌。

  佐尔已经在桌旁坐下来,立时有美人倚上去,笑语盈盈地端酒倒茶,他也不推拒,一切媚语娇娆粉腮红唇全收,左拥右抱地与常德侯打招呼。

  两人果然是多年老友,熟络地饮酒作乐,对舞姬良驹品头论足,隔了薄薄雕花屏风、莺莺呖呖女子嗓音婉转,热闹非常。

  颜夕低下头,心头凄楚,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与佐尔近在眼前却无法交谈。

  “你在想什么?”嘉瑞公子吃吃笑,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眼见丈夫与别的女人亲热是不是很伤心?”

  颜夕冷冷地看他一眼,自己端了茶轻轻啜一口,毫不为之所动。

  一个会逢场作戏的男人,也总比真假不分的男人好。

  此时,长萧一声悠然,曲调嘎然而止,青衣小奴在楼栏旁垂下各色花灯,将左侧舞云阁照得通亮。

  嘉瑞公子纸扇一并,轻轻说:“看,好戏上场了。”

  满场肃静,只一只笛子幽幽吹起,神秘的在锦帘熏烟间穿过,有女子脸上蒙了长纱缓缓走出,才看了一个身形,已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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