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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珠已经睡下去,听外面人声渐起,忙又出来查看,绾新一把拉住她:“看到子王妃出去了吗?”
“呀,没有呀?”
“笨!”绾新跺脚,又问,“子王是不是在寝室里?”
“啊,也许。。。。。。”
“你是怎么当值的?快去探个究竟,如果王妃不在,就告诉子王说护卫见到王妃出府了。”
“唉!”
丹珠手忙脚乱地奔到寝室外,见房门虚掩,里面一丝灯光也无,不敢鲁莽行事,只好在门外低低叫了声:“子王?王妃?”
没有人说话。
她急得团团转,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声息。
无奈中只好轻手轻脚进去,就着窗外月光,屏息向房间里看。
寝室里静悄悄,像是所有人都已入睡,丹珠大着胆子,凑到床前隔了垂地的纱缦向里瞧,不料床上也有人闻声抬起头,双眼寒星似的射在她脸上。
“啊呀!”丹珠大声惨叫,仰面向后跌倒在地。
她赫然见子王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当她看到他时,他也在冷冷地看她,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
“子王恕罪。”丹珠这一记惊到浑身发抖,脸上却迅速烧灼成一片,吓得眼里迸出眼泪,爬起来跪了就拜,“绾新。。。。。。他。。。。。。我。。。。。。子王恕罪。”
佐尔沉默不语,直到她稍稍安静了一点,才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子王,绾新。。。。。。王妃。。。。。。他说王妃出府了。”
佐尔这才霍地从床上坐起来,丹珠一头埋到地上,再也不敢抬眼看他。
“往哪个方向走的?”
“不。。。。。。不知道。”
“哼。”
丹珠额头顶在地上,听耳旁悉悉嗦嗦一阵响动,原来是佐尔翻身下床,他披了件外袍大步走出门。
绾新领了一众护卫等在院子里,见子王匆匆出来,忙迎上去听命。
“她到底是往哪里去了?”佐尔暴怒,喝,“为什么不早点来禀报我?”
有人大胆伸手指了指颜夕走的方向。
他立刻要了匹马赶过去。
颜夕此刻并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里去,卓特布维纳族长的帐篷离此地并不很远,但她不想去夜半敲门,如果这样必定会有人追问她原因,如何会与佐尔吵架,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不,她不想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他应该早死了,临死时她就在他的身边,清癯秀美的脸上嘴角淌血,说:“阿夕,人生本是寂寞如雪,我们所有的不过是我们自己。”
为了抵抗他这一句话,她才毅然嫁人投奔到异域,细想来她一生至今所有的举动不过只有两个目的,迎合他与忤逆他,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别无任何其他折中的方式。
佐尔说:“颜夕,这个人一定要锉骨扬灰后你才会真正死心。”
他的确总能把她看到最透,然越是明白就越痛苦,原以为这场纠缠已伴了那人的死亡一干二净,当他颀长孤傲的身体逐渐朽化成泥,往事逝去无痕如尸水滴滴渗入枯木,可他并不放过她,等不到下一世,今生里也能化作厉鬼与她如影相随。
沙漠之夜的气候实在恶劣,越走风沙越大,狂风卷了漫天黄沙在身边飞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涡轮,呜咽地与人擦身而过,在皮肤上留下打磨后的痕迹,痛得像褪掉一层皮,颜夕终于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往前走了。
佐尔曾不止一次警告过她,绝不允许独自在沙漠的夜中行走,不仅仅是因为风沙暴烈,更是因为沙漠里隐了无数可怕的流沙河,对于不熟悉道路的人,那里就是埋身之地。
入西域后,他从来不许她一个人出门。
颜夕下了马,牵了缰绳,脚高脚低的往回走,然眼前朦胧一片沙障,起风了,月色隐进云层里,把一整片黑暗沙墙留给她,哪里再能找得到方向。
焦急中,她忽然灵机一动,佐尔曾说过沙漠里老马识途,许多时候牲畜本能更胜过人,索性又回到马上,松了缰绳,俯身在马背上抱了马腹,任它自己在沙幕中横行,现在她唯一能寄以希望的,就是这是匹识途的老马。
然而这也不是桩容易的事,尤其此刻天这么黑,这么暗,四周只有肆虐的风与沙,它们厉声冲过戈壁与石砾,每一次碰撞和钻过裂口,都发出更凄惨尖细的声音,鬼哭狼嚎群起不断,颜夕狠狠咬着牙,散发与衣衫凌乱纷飞,她也不敢伸手去整理,唯恐一松手会被风从马上刮走,身体之痛与刺骨的寒,渐渐连痛的感觉都要麻木,这一刻,她像是已死在地狱里。
四
当佐尔找到颜夕时已近黎明,她依旧紧紧抱了马腹,身上几乎是半裸,浑身冰凉,神志却还是清楚,看着他,眼神凄凉。
他咬牙切齿地把她抱下马,又怒又痛,大声咒骂道:“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颜夕,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千刀万剐的。”
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地把她搂在怀中带回子王府,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病。
幸好她只是略感风寒,大夫再三说明病情,留下药方走了。
佐尔怒气冲冲地坐在旁边,喝道:“算你命大,要是不慎走入流沙河,这辈子我也找不到你了。”他越说心里越是戚戚,忽然坐到床上去抱住她,把头埋进她怀里,怨,“你要真把我惹毛了,我便去娶十个侍妃来府里吃酒享乐,个个都比你漂亮聪明,干脆活活气死你。”
颜夕苦笑,想伸手去摸他头发,可双手酸软得抬不起来。
佐尔便拉过她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叹:“夕,为什么不骂我?我喜欢你同我吵架,我喜欢你绞尽脑汁地和我斗嘴,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是全神贯注一心只有我的。”
“胡说八道!”颜夕忍不住斥,声音虽然弱,总算回复些许以前的模样,她反驳,“明明是你有把改不掉的贼骨头,一天不被骂几句就会不舒坦。”
又皱眉:“快走开,佐尔你重得像只猪,压得人骨头都在痛。”
佐尔果然笑了,他起身重新坐好,眨眨眼,“现在你觉得我压得重了,那以前。。。。。。”
“以前怎么了?”有人接口道,她声音又脆又响,大声说,“都知道你们压来压去的很舒服,说这种见不得人的话怎么都不知道要关门?”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双紫眸媚如春水,边走边咕咕地笑:“都怪我在家呆得实在太久了,居然错过了你们的婚宴”。
“莎曼!”佐尔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将她举到半空,“你终于肯出门了?你终于想到要来看我们了。”
“废话。”她也哈哈地笑,“我不过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人罢了,你这个小滑头难道以为我会去为了一个男人自尽。”
她与佐尔相似的不止是外貌,更有与他一样的脾性,说话办事利落爽快,且永远不害怕触及真相。
轻轻拍了拍佐尔的肩头:“快放我下来,我要去看看你的子王妃。”
颜夕见了她却是又喜又悲,虽然嘴上轻描淡写,莎曼的确是瘦了太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犹丰肌玉骨雍容华贵,此刻虽然仍是美艳,但举手投足里多了慵懒倦怠。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床上。”只是她笑语依旧,同样的肆无忌惮,语不惊人死不休,过来拉了颜夕的手,瞟一眼佐尔,“一定是这小子把你压坏的,实在。。。。。。”
“喂喂喂。。。。。。”佐尔忙不迭地打断她,若不是他动作快,指不定这位公主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苦笑,“莎曼,你这个疯婆子,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揭短的?”
“我是来探病的,顺便再补上我的祝福。”莎曼点头,侍女们将手上捧的小箱子启开,里面宝光融融如星月之辉,她一展手,“请收下,千万别客气。”
身后有人送上盘不知名的果子,她亲手服侍颜夕吃了一枚,果然美味清甜,一边还是喋喋不休,叹:“你一定是闷出来的病,要知道我回来后不大想见人,所以连你们的婚礼也耽误了,好在总算一切都过去了,放心,以后有我陪你到处去玩。”
只剩两个人时她拉了颜夕的手,轻轻问:“你能不能把那一晚的事告诉我?”
她说的那一晚,自然是永乐侯死时的情景,人虽死了,可名份犹在,她毕竟曾是那个西域送嫁到中原的永乐侯王妃。颜夕凝视她,哀大于忧,这个开朗豪爽的西域公主,终究在心里埋了只死结,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像是剜心嵌骨后的一道伤痕。颜夕犹豫了半天,还是坦白地把所有事情告诉她。
莎曼仔细沉默地听了,双唇紧闭眼眸晶亮,这个时候她身上竟有几分颜夕的影子,身后迷雾般氤氲起的是往事如烟,说到后来,连颜夕自己也生出错觉,对面专注的人仿佛就是她,正看了小侯爷慢慢咽气。
他说:“阿夕,人生本是寂寞如雪。”
于是她眼里露出痛苦,俯视瀚瀚尘世白云苍狗。
而他终于渐渐死去,她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眼角落了泪,却是一粒粒滚珠似的缓慢,心之碎裂像墙面层层剥落散尽,完全、认命、寸寸化灰。
“他对你这么说的吗?”莎曼渐渐惨笑,拉了颜夕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是妒嫉你,我嫁给他这一年,就从来没有和他这样说过话。”
颜夕一呆,终于剧烈咳嗽起来,把方才吃的果子吐得干干净净。
“她怎么了?”佐尔闻声后急急赶来,他瞪了莎曼,“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说呢?”莎曼说,抬头时浓紫色眼珠里有白森森的光,“我不过是问了她些旧事,你就怕成这样?佐尔,难道我不问她就不会想,我不说她就不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起变的这么自欺欺人。”
只有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