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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她死了。”
“她是谁?不,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你从未见过她,甚至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街角。衣服已经很旧了,背上有几处还破了洞,这就是为什么她总是坐着的原因。她坐在街角,后背紧紧地贴着长椅的靠背以掩饰那几个洞。坐得直直的,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有尊严。但事实上从没有任何人注意她。”
“她是怎么死的?她上个月死了。不,她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她一生无所贡献,平淡无奇。这是一个平凡人的死亡,它微不足道。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会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我很小的时候偶有一天翻开莎士比亚的某部作品,潜意识里便已经预感到是一个悲剧。她的脸也是,我从未见过如此悲剧化的脸。再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张脸了。每一个部位,每一根线条都像岁月残存下来的惨淡回忆一样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它并不美丽,却无比壮烈。你永远无法体味悲剧的美,如果你只将剧本翻到最后一页。你也永远无法看懂她的美,如果你只知道她死了而从不涉足她每一天绝望又充满期待的生活。”
“她死了,一个小人物死了,这又算什么呢?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她每天坐在那儿,等待一个在街对面大楼里上班的男人。每一天,她只能看他两眼,当他走进去,当他走出来。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走进去时,有成堆的工作等着他,他走出来时,有温暖的家和美丽的妻子等着他,他走进去,消失了,他走出来,消失了。”
“我恨你吗?不,我为什么要恨你呢?我爱你,因为她爱着你——我爱她所爱着的一切,我爱你。她死了以后,我坐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代替她注视着你。这时我便感到仿佛一缕灵魂流入我的身体,我拥有了她的毛发,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身体和四肢,我穿着她的破旧的大衣,我血管中流淌的是她的血液,我胸腔中搏动的是她的心脏,我像她一样坐得直直的,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有尊严,我注视着她曾经注视的地方——有时我甚至感觉到: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坐在那儿,注视着你走进去,走出来。我明白了她对你的爱是多么绝望,而我对你的爱更绝望。我因为爱着已死的她而爱你。早晨八点一过,黄昏五点一过,我便浑身战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因为你就要出现了。而你一消失,我就想大哭一场,哀悼我的青春和已逝流年,哀悼我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期待你偶然向这边看上一眼,又害怕你捕捉到我的落魄。有时你发现忘记了什么东西又折回去,我便欣喜若狂,因为我将在一天内第三次看到你。有时你的视线眼看就要飘向我坐着的那个地方,这使我几乎窒息而死,我坐得更加笔直,骨头发出吱吱的响声,血液涌上我的脑袋,蒙住我的双眼,世界强烈地跳动了一下,接着就旋转起来。”
“但是你仍然没有看到我。没有发现我正代替着一个死去的女人爱着你。这爱像湖水一样平静,底部却如海水一般汹涌。”
“今天我坐在这里,街角的咖啡馆中,你的对面,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向你倾述我绝望的爱,又以一个时常坐在窗边向下俯望的男人的身份向她告白。我现在一蹶不振,每天都生活得浑浑噩噩。这个秘密隐瞒了那么久,我再也无法背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会玷污她,但我无法自持。我爱她,这句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爱你,这句话已经失去机会说出。”
桌子对面的男人站起身走出门外,而他仍然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杯子,咖啡已经喝完,杯底留有浅浅的痕迹。他用惨白的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