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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听着心中暗惊,“这样的纸那夏掌柜怎么会……”
陈夫子摇摇头。将之前对夏君妍的轻视早就收起,又仔细看着信纸上的两行短句。这是子贡问孔子的两句话。
“这信若是这位夏掌柜自己写的而非旁人指点……”陈夫子正色道,“看来为夫要恭喜夫人觅得高徒了!”
陈夫人接过那信纸,信上的质问让她暗自羞愧。她自诩是女中豪杰,却被流言蒙蔽了眼睛。
“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陈夫人摇头轻叹,“亏我自视甚高,自以为早已熟读经书,却不如这小小镇中的女掌柜看得透彻。”
“圣人终其一生也只教的七十二贤者,夫人办女学,这女学生贵精不贵多。”陈夫子道,“这世上女子无须科考,自然那心思也就不在书本之上。这位夏掌柜倒是个奇人。且不说她竟有这澄心堂纸,单就其这两句话,说她是自辩也好,思维敏捷也罢,若非早已熟读经书,怎能会如此运用。”陈夫子摇着手中折扇,在屋里慢慢踱步,似在思量着什么。终于,啪的一声,折扇收起,笑道:“为夫要亲自见见这位夏小姑娘。”
陈夫人知道自家老爷是起了爱才之心,便道:“这会儿她应该走得不远,我让瑞珠将她喊来。老爷是要教考一番吗?”
“不不不。”陈夫子道,“我亲自去那食铺看看。”说罢,便换了一套书生常服,戴上士人方巾,唤了书童,一切准备妥当后,便骑骡而去。
夏记食铺开在东守巷中,与镇上最繁华的东市大街相近,而这里的店铺大多是寻常百姓喜欢来的。在古代,马匹相当于劳斯莱斯,骡子相当于雷克萨斯,驴则是大众尼桑。骑着雷克萨斯的陈夫子想了想,决定将自家的骡子停远一点。交代了书童几句,他便一个人走进小巷。
此时正是一天中小巷里最热闹的时段之一,不少在码头做工的汉子都趁着午间闲暇来这里大吃一顿。陈夫子走了几步,便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这样狭窄的路面,的确不适合骑行。一路仰着头看着店的招牌,终于见着一个“夏”字,兴奋的立刻往前挤,谁料周围一大汉粗声粗气的嚷道:“谁这么不守规矩啊!没见着要排队吗!!”
声音之大惊的陈夫子得直接捂住耳朵。
不少汉子也跟着嚷道:“排队排队!!没看见这放着有木柱子吗?!”
陈夫子这才发现原来此处虽人挤人,但竟有条不紊。这队伍的一头一尾放着两根木柱,木柱之间系这一条布条,人都站在依次的站在布条的里侧。陈夫子擦了擦汗,他一心想见那位拥有澄心堂纸的夏掌柜,竟没注意这一小细节。
又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朝自己扔了一个白眼,啐道:“没素质!”
陈夫子:“……”
四周哄然大笑,不少人嚷道:“大牛,你别学人家夏掌柜说话啊,那什么素……什么的,你学不出那个味儿。”
那叫大牛的汉子憨厚的嘿嘿笑着,对周围的同伴道:“那是!夏掌柜见着插队的就直接让钱贵那小子拿着擀面杖将人提出去了。”
一群码头做工的汉子没读过书,也不懂多少道理,但那嗓门一个赛一个的高。陈夫子虽不知“没素质”为何物,但见这群壮汉的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思量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到队伍的最末端去了。
他不曾与这些粗人打过什么交道,但也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但这群汉子虽言行粗鲁,吵吵嚷嚷的,可排着队前进竟没有一丝不耐。陈夫子还记得自己以前在州府时候,这种走码头的汉子多是围成一团,争先恐后,还会因碗中吃食的多寡与旁人打起来,恼的食铺不得安生。
陈夫子排着队,好奇问道:“你们都是来这儿吃饭的?”
前面的汉子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来食铺不吃饭,难道要来撒尿吗?”
陈夫子听着顿时蹙了眉,还是耐着性子道:“这夏记食铺有啥好吃的,我瞧着旁人家的生意都不及这里好?”
那汉子道:“俺瞧着你是新来的吧。”
陈夫子连忙点头。
前后几个汉子顿时了然,对着同伴道:“难怪不知道夏掌柜的规矩了,一般新来的都这样没素质。”
陈夫子继续擦汗,心里却开始有些抓狂,那“没素质”到底是何意,语出何典?!!
一汉子道:“旁人家推推挤挤的,吃个饭也不安生,倒不如夏掌柜这里好。你别看夏掌柜是个女流,她做买卖倒是实在,等会儿你去点菜或者点碗面,我瞧你这体格,怕是一碗下去就撑着哩。哪里像那些食铺,尽拿些小碗来糊弄俺们。”
又一人道:“就是。夏掌柜这铺子蒸的馒头一样三文钱一样,但就是比别人家大了一圈。”说着,拍了拍陈夫子的肩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木门,你瞧着那门口的水缸没,那里兑的是米酒,每天都满满一缸,透心儿的凉,等会儿自己拿着碗舀,解暑气。”
陈夫子被他拍的差点直接跪地上,忍者肩膀的疼,问道:“多少钱一碗?”
谁料周围的汉子又是一阵哄笑:“不要钱!!就是每人限喝两碗。夏掌柜说了,总得给后面来的人一些念想,夏掌柜说那叫什么来着……吃独食就长不好。”
陈夫子汗颜,小声道:“独食难肥。”
“对对对,就是这个!”汉子又是一掌拍去,笑道:“先生原来是个读书人啊。”
陈夫子呵呵干笑,心道自己这肩膀算是废了,回府后得让陈夫人帮着揉一揉。
跟着排队的人不断往前走。因有布条拦着,这条窄巷竟一点儿都不拥堵,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瘦高的伙计,手里领着食盒,一路飞快的往外走。那些汉子似乎与他很熟,高声打趣道:“几日不见你这小子又胖了,这又给哪家老爷送好吃的呢?”
陈夫子打量了一下,那伙计虽然高瘦,但脸色很好,不似穷苦人的那种蜡黄色。一张嘴一串话便噼里啪啦的蹦出来:“咱姑奶奶推出的新菜,那叫一个漂亮!这不万家老爷想要尝个新鲜,早早就订下来了。我不和你们多扯了,得赶紧送去,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夫子好奇道:“这还能送菜呢?”
“当然可以了!只要提前说好,就能送。不过这送菜得多收一文钱,那菜也不便宜。老先生,您别看夏掌柜这面脸小,那烧菜的手艺可是一绝。前阵子俺们哥几哥凑了钱打了打牙祭,点了一道什么鱼香肉丝,那滋味……啧啧,绝了!”
他这一说,得到周围好多人的响应。虽然鱼香肉丝平常没钱吃,但点个麻婆豆腐也是下饭啊,喜欢吃辣的还可以单独让夏掌柜多放些辣子进去。
很快,陈夫子便站到了队伍前端。刚走到店门口,便听见店内喧哗的人声。一个模样七八岁的小男孩笑着站在门口处,问道:“老先生您要吃些什么,是打包带回去还是就在店里吃呢?”
这小男孩儿一身墨蓝色短打,衣裳剪裁的十分合身,腰间别着一条巾子,一双手和脸都是干干净净,连指甲也是剪得整整齐齐。陈夫子立刻想到方才那匆匆送菜的高瘦伙计,也是穿的这样一身衣裳,精神气儿十足。又环顾了店铺内,虽满满坐着人,但无论地上还是墙上都清清爽爽,桌上的碗筷盘碟一看就是一整套的白瓷碗和竹筷子。难怪那些人说这里吃的舒心。纵然是码头做工的汉子们,也会偏向于干净的地方用饭。
仓廪食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陈夫子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在一家小小的食铺里感受到了这种氛围。
长生瞧这老先生有些眼生,打量着他的穿着,猜测他应该是初次来,便将他带到靠里的一张桌子上,挂着笑容说道:“咱们食铺有米饭,还有面条包子,还有特色菜,除了这儿别的地方您都是吃不到的。”说罢,指着墙壁上的挂着的菜牌。
陈夫子一瞧,便被那菜牌上的字给吸引住了。每一个都苍劲有力,只是看久了,竟隐隐透着一股压迫之感,都说字如其人,能将字都写的暗含肃杀之气的人物……陈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便问道:“这菜牌子倒是雅致,不知是哪儿做的?”
长生脱口便道:“我们掌柜做的啊。”
夏掌柜?陈夫子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就夏掌柜那字儿……或许这木牌子是她做的,那字儿是她单独请人写的吧。
见这小伙计的确是忙,陈夫子也不好多耽搁他,便点了两碟小菜和一壶米酒。长生重复了一遍,从腰间掏出一个浅色的小木牌,用炭笔在上面简单写了几个字,标了个记号,便直接递到后面去了。
陈夫子大为惊奇:“你这娃娃也会写字?”
长生听着颇为骄傲,心里别提多美了。只是记着安大娘的教导,不断压下嘴角的笑容,含蓄道:“这不算什么,我们掌柜教的哩,她会写的字比我多多了。”说完,便又去领别的食客了。
每个桌子上都送有一小碟花生米,刚炸出来的花生米香味扑鼻。陈夫子夹起了一粒,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似在喃喃自语:“不错。”
只见门帘微动,一个秀丽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钱罐子。陈夫子立刻放下了筷子,那小姑娘直径走到账台后,麻利的打起了算盘。不少吃饱的汉子临出门前还对她打了个招呼。“夏掌柜,我家那婆娘过几天来向你学那冷淘,她笨的厉害,你多担待些。”
只听那小姑娘和气的笑道:“这有什么,等下午没啥人时便叫她来吧,正好和大栓家的作伴。”
说话的汉子谢了又谢,这才随同伴一起走了。
夏君妍抬头环顾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在墙角处一读书人打扮的老先生身上。她这小店很少有这种雅致的人来,一般都是订菜送去。猛一想到自己早上向陈府送了信,莫非他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