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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走出两步就被追过来的爸爸逮住。一贯慈眉善目的爸爸此刻浑身都是戾气,军人不言自威的气势此刻顾平安才真正见识到。
“顾平安,闹够了没有!你什么时候能懂事点!沈安平他是外人!莫非和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到底分清主次没有!”
顾平安死命想要挣脱爸爸的钳制,却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凶狠的回应:“我从来都不知道‘懂事’两个字怎么写!我只知道你们这所谓的家人让我很难过!我快痛死了!可你们口中的‘外人’却从来不会让我这么痛苦!我不要选择!我不要!不要!”
“噗通、”
一声闷响,让正在激烈争吵的顾平安和爸爸一同愣住。顾平安眼睁睁的看着一贯要强的妈妈竟然向她下跪。她震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下一秒,爸爸和她都凄厉的喊了出来:
“妈妈——”
“老伴——”
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抓着顾平安的爸爸狠狠的甩开了她手,他的怒气更甚了,一双剑眉倒竖,眼神凌厉:“顾平安!你真被宠得无法无天了!你滚!我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说着,就要扶顾妈妈起来。不料顾妈妈尽是那样倔强。她甩开了爸爸的手,转头哀求的说:
“平安,妈妈的女儿,你和非非都是妈妈的女儿,就当妈妈自私,让妈妈在死之前能让两个女儿一起送终好不好?非非现在在医院里睡着,她还骗我把安眠药当胃药吃错了,我知道她是心里苦。平安,没有沈安平也会有比他更好的男人,咱们找更好的好不好?让你姐姐好好的活着……”
妈妈哭,顾平安也跟着哭,“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沈安平,妈妈,你难道要我也去死么?”
“平安,”妈妈一动不动,也不起来,“妈妈求你了,这次就依了妈妈好不好?”
顾平安心里酸涩难耐,大脑一片白懵,她双膝微曲,也跪倒在妈妈面前:“您先起来,我受不起。”
“你答应妈妈。”顾妈妈出离的拧,怎么也不肯起来。她颤抖着伸手抱着顾平安,像小时候每次顾平安受了委屈时一样,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妈妈日子不多了,乳腺癌会死人,我知道,我只想我有生之年能看着你和莫非相亲相爱的,我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平安,你忍心让妈妈遗憾的进棺材么?”
“……”
*****以下为新增*****
岁月总是记载了那些磕磕绊绊的回忆,那些构筑起我们生活人和事像是一辆满载货物的火车,铿锵有力的碾压过去,留下一条明晰的痕迹。
顾平安觉得有些悲伤像海啸一样猝不及防的铺天盖地而来,毫不留情的将她吞没,她窒息,她绝望,胡乱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连呼救都没有声音。
她真想拒绝妈妈,可她说不出口。亲生母亲给自己下跪,她实在什么话都说不下去。脑海里出现了千万的念头,甚至荒唐的想着是不是她也去死,妈妈才会不再选择牺牲她。
可是转念再想,她却怯步了,她竟舍不得苟延残喘的这条命。她以为自己是该心死的,可她却还是贪恋过往遗留的温暖。莫非最终是赢了她,不管她是真心还是故意,她能有伤害身体为自己争取优势的勇气,仅这一点顾平安就自叹不如。
渐渐的,她的情绪平静下来,理智一点点在脑中恢复。顾平安无声的握着妈妈的手,和记忆中一般温暖,她反复的摩挲了几下,才轻而缓的说:“妈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怀孕了,你该怎么办?”
顾平安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她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妈妈,观察着她每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妈妈的脸上泪痕未干,她显然也有些惊愕,盯着顾平安的眼睛,最后又转到她的肚子上。
“平安……你……”
顾平安安慰的抚弄着妈妈的额发,温柔的一笑:“放心吧,没有怀孕。只是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不是么?你只一厢情愿的希望我和莫非和好,可是你问过我吗?如果我很爱沈安平怎么办?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如果我因此跑掉了怎么办?”顾平安一连串的问题让父母都陷入沉默。
诚然,他们也知道这是最坏最不适合的选择,可是也别无选择。他们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如花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尤其是那个还是被他们遗弃的女儿。就算是缓兵之计他们也必须一试。
“平安,妈妈的好女儿,妈妈知道你受委曲了。妈妈……”
“你听我说完。”顾平安抢先打断了妈妈,继续说下去:“我比莫非幸运太多了,我有奶奶,我有爸爸妈妈,我有沈安平,一切最好的她想要的都被我得到了。她一无所有,好可怜。”顾平安有条有理的分析着,仿佛说的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和事。
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略有失焦的瞳眸陡然出现潋滟的水光,“可是妈妈,我拥有了这么多,你却突然让我一下子全部失去。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全部分了一半给她,我爱的人,我必须放弃。这比一无所有更恐怖不是么?”
“你们想过……”顾平安的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才努力说完:“你们想过我受不受得起么?”
“……”
父母都没有再说话。昔日和睦而幸福的一家人第一次这样撕裂了所有的创口,过往的温暖和平静在一瞬间便分崩离析。
顾平安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她拿了自己的包,毫不留恋的向门外走去。
末了,她复杂的回望还愣在原处的父母,绝望的声音飘渺的几乎不像人类发出来的。
“我答应你们,推迟订婚。”
“……”
顾平安离开家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那样无助。
春节期间,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街上却人烟稀少,冷清的可怜。顾平安转悠了半天,最后钻进了路边的麦当劳。她点了很多东西,将四人用的桌子全都放满了。
她耐心的剥开汉堡的纸,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邻桌坐着一家三口,明明是新年,却都穿着磨损严重的旧衣服。那孩子脸冻的都皴破了皮,却还是一脸笑容,看着年轻的妈妈撕汉堡纸,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他惊奇的说:“妈妈,有肉肉!”
年轻却清贫的妇人回头对他笑笑。他还似难以置信,又回头对他的爸爸说:“爸爸,是肉肉!”
孩子的童言稚语让这对年轻的夫妇双眼都泛上了泪花。年幼的孩子却不懂,只因为看到肉而兴奋不已,因为舍不得,他小口小口的吃,吃了一半还懂事的递给自己的爸爸妈妈。
看着让人觉得心酸的画面啊!可顾平安为什么觉得那样羡慕?她要的一直都不是钱,不是地位,她想像这家人一样,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分享同一个汉堡,即使再苦再穷她也甘之如饴。
她从小到大就活的不知人间疾苦,除了在莫非这人身上跌跟头,她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遇到痛苦难以度过。居惯温室的花朵怎么能抵抗风雨的洗礼?
她不是没有想过拒绝妈妈。可是看着她日渐衰老的脸孔,她实在说不出口。
比起沈安平,妈妈和家在她心里的地位重的太多太多。
她想,人生总是有无奈和伤痛的。人在选择一些东西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东西。站在交叉路口,选择向左,自然就错过了右边的风景。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完美,所以她必须学会接受这些不完美,直到不悲不喜麻木不仁。
顾平安将她点的东西全数送给了那个双眼会发光的孩子。她的笑容很苦涩,祝福却很诚挚。
那天晚上她回城了。几天不见的沈安平从国外打来电话。他得了空去拜会恩师,派发请柬,一无所知的幸福着。
他一安顿下来就给顾平安打电话。酒店的房间很舒适却空落落的,他分外的想念着顾平安。拉开窗帘,眺望着远景,沈安平的声音懒懒的:“咱爸咱妈回家了吗?”
“嗯。”顾平安无意识的回答。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握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
他没有再接着问下去,他总是聪明的懂得哪些问题应该适可而止,从来不会错入敏感。他噙着淡淡的笑,“想我了么?”
顾平安愣了一下,现在她的心里除了麻木没有任何感觉。她无法面对任何一个人,包括沈安平。爱情、亲情,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会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道非死即伤的选择题。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原本他已经走远,是她伸手把他拉回身边,是她让他产生了安定的念头,是她把他当战利品拿来炫耀,是她,让一贯聪明睿智的他委曲求全的装傻……
她心里像有一把火,烧的她五脏六腑就要炙烤成灰,疼得痉挛。
“沈安平,沈安平,沈安平,”她一连叫了三声他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哭声传进沈安平的耳朵。
“怎么了?”沈安平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悦耳,温柔的如同甘冽的泉水,“小傻瓜,一直叫我名字又不说话,想我了啊?”
顾平安喉间越来越疼,鼻头酸酸的,她紧紧捂着嘴巴,只顶着浓浓的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从沈安平听来,倒像是她一贯撒娇时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沈安平轻轻的笑了:“怎么这么傻,又不是不回来,以往我出差一俩月没见你这样。”
顾平安的眼泪还在肆意的往下淌。沈安平哪里会知道,属于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全世界都在倒数了,她哪里还敢不珍惜?
“沈安平,你回来好不好,我想你了,回来好不好?”
沈安平终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不对劲,警惕的皱起眉头,关切的问:“怎么了?”
他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却把顾平安知道一切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勾了出来,她眼泪流的更凶了,抱着电话哽咽的嗫嚅:“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