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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石溪] 血染的王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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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争权的混战呢?
    只有一种解释,黑披风雄猴虽然当政才短短几天,但出于某种原因,威信扫地,指挥失灵,地位不稳,统治根基发生了动摇,诱发了其它雄猴的勃勃野心。
    眼下混乱的打斗愈演愈烈,瘌痢头雄猴的一只眼睛不知给谁抠了一下,血汪汪的,眼珠似乎也被抠出来了,疼得它惨嚎一声,拼命踢蹬。不知是血模糊了它的视线,还是剧痛使它丧失了理智,它重重一爪子蹬在一只在旁边看热闹的不满半岁的小猴身上,小猴呀地叫了一声,从两三丈高的陡崖上仰面摔下去,刚巧后脑勺砸在石头上,一下就摔死了。小猴的母亲——一只眉心间有一粒红色疣痣的母猴,发疯般地扑上去,揪住瘌痢头雄猴,厮打啃咬。另两只单身雌猴大概也非常憎恨虐杀幼猴的残暴行径,跑上来帮眉痣母猴的忙,你抓一把,我蹋一脚,瘌痢头雄猴的另一只眼睛也被抓瞎了,跌跌撞撞地奔逃,一脚踩空,从几十丈高的笔陡的悬崖摔了下去。立时从半空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数秒钟后,悬崖下响起物体砸地的訇然声音。
    所有携带幼猴的母猴,都紧紧地把自己的小宝贝搂在怀里,惊恐不安地蜷缩在石旮旯里。
    那些混斗的雄猴,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死亡镇住了,也许是力气耗尽再也打不动了,各自散开,回到自己的小团体里去。但看得出来,彼此的仇恨并没有消弭,气咻咻地你瞪着我我瞅着你,不时发出一两声威胁的啸叫。
    眉痣母猴爬下陡崖,抱起已僵冷的小猴的尸体,用一种冰凉的眼光打量了猴群一眼,向远方的树林走去。显然,它对混乱的大家庭厌倦了绝望了,情愿去过孤独寂寞的流浪生活。
    猴群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峻的分裂局面?怎样才能使这群珍贵的金丝猴重新过上安宁的生活?我是动物学家,我有责任找到答案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有午睡的习惯,放下碗筷,正准备倒在床上,突然,传来篱笆墙喀啦喀啦的摇晃声。我撩起帐篷的门帘,看见篱笆墙外站着一只金丝猴。乌黑闪亮的皮毛,与众不同的褐色尾巴。哦,是褐尾巴雌猴!它已经是第四次光临我们工作站了,它是来看望丧失了地位、权势的老猴王的。我想,这肯定要冒极大风险,一旦被黑披风雄猴知道,轻则会被驱逐出猴群,重则要被处死。我每每为它这种甘冒杀身之祸的行为所感动,觉得这称得上是一种伟大的爱情。别说动物界,就是人类社会,又能找出多少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呢?
    褐尾巴雌猴前三次来这里都特别小心,挑的都是恶劣的坏天气。第一次正下着倾盆大雨,第二次是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漆黑深夜,第三次是浓雾弥漫的黎明。而每次都是躲在我们工作站后面那片灌木林里,诡秘地发出一两声低啸。麻子猴王听到它的叫声,死气沉沉的脸部立刻变得异常生动,吼叫着蹿出我拉开的栅栏,通过吊桥,到了防护沟外。
    而这一次,褐尾巴雌猴却大白天跑来,不仅不隐蔽自己,还径直来摇晃工作站的篱笆墙,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反常。别说我,就是麻子猴王,也瞪起一双惊诧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褐尾巴雌猴出神。我拉开栅栏,放下吊桥,它还没回过神来,仍站在我身边发呆呢。我拍拍它的肩头说:“老伙计,去吧,别辜负人家的一片深情!”它这才发出一声含混的啸叫,从吊桥上走了过去。
    两只猴子一前一后钻进工作站后面那片灌木丛,隐没在一片被阳光照亮的翠绿间。
    我当然不会去窥视它们甜蜜的幽会。
    按前几次的经验,麻子猴王这一去,起码要两个时辰才会回来。我躺在床上,随手翻开一本最近翻译出版的一位美国动物学家写的《灵长目动物的权力构成》看起来。突然,我被这样一段文字吸引住了:“对生性好斗的金丝猴群来说,任何一顶耀眼的王冠都是用血染红的;如果有一顶王冠出于某种偶然的原因,没有被鲜血浸染过,那么可断言,这顶王冠终将黯然失色。”我不由一阵心悸,朦朦胧胧有一种感觉,我快找到金丝猴群为什么会发生分裂和混战的答案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篱笆墙外传来麻子猴王呦呦噢噢的啸叫声,我翻身起床走出帐篷一看,麻子猴王正在防护沟外朝我舞动前爪,显然,它想进来。可它出去才十分钟都不到啊!
    我一面放吊桥开栅栏,一面朝灌木林张望,哦,褐尾巴雌猴站在草丛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麻子猴王呢。
    这也是过去它们几次相会从未出现过的情景。以往几次,当幽会不得不结束时,麻子猴王都要把褐尾巴雌猴送到离我们工作站两百米远的小土岗上,恋恋不舍地举目相送,一直要到褐尾巴雌猴走得看不见了,它才会回工作站来。
    麻子猴王踩着吊桥跨过防护沟和栅栏,它神情沮丧,缩着肩勾着头,像株被霜冻打蔫的小草,眼睛红红的,似乎还蒙着一层泪光。它吱溜从我脚边蹿过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帐篷。
    整个下午,麻子猴王缩在帐篷我们堆放杂物的角落里,喊它出来它也不出来,喂它东西它也不肯吃。到了晚上,江边的树林里又传来猴群的尖啸吵嚷声,麻子猴王竖起耳朵谛听,也不时发出一两声低嚎,喑哑粗浊,像是呜咽,像是呻吟,身体一阵阵颤栗。我真以为它病了,想天亮后带它到镇上的兽医站替它看看。
    我和强巴被麻子猴王如泣如诉的低嚎吵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起来了,匆匆吃过早饭,在麻子猴王的脖颈上套了一根细铁链,准备带它到镇上去找兽医。
    到镇上去的方向和去猿岭的方向刚好相反。我们出了工作站,才走了一百多米,麻子猴王突然抱住路边的一棵小树,死活不肯再走了。我以为它是病得走不动了,想抱它,它却死死抱住小树不撒手,还发疯般地拉扯脖子上的细铁链,直拉得皮开肉绽,拉不断,又拼命用牙齿咬,咬得满嘴是血。它怎么了?这会把自己折磨死的啊。我没办法,只好替它解开铁链子。
    它这才松开搂抱小树的爪子,捋了一把草叶的露珠,洗掉嘴唇上的血丝,先跳到强巴跟前。抱着他的腿轻轻一跳,一伸爪子,把沾在他衣襟上的一根草叶打掉了,又跳到我跟前,用嘴吻舔净我皮鞋上沾着的一块泥斑。这是从没有过的亲昵,从没有过的感情流露。
    “它要干什么呀?”
    “不晓得,它的神态好像不大对头。”
    突然,麻子猴王奔到一棵大树前,动作有点迟钝地爬上树冠,在它向另一棵树飞跃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扭头朝我们望了一眼,那眼光,充满了一种依恋。然后,它攀住柔嫩的树枝用力一晃,四爪一蹬,身体弹射出去,落到几丈外的另一棵树上,就像多级跳远一样,很快消失在葱郁的树林里。
    “它好像是要回金丝猴群去。”
    “快,我们乘独木舟到葬王滩去看看。”
    我们划着独木舟顺流而下,到了葬王滩,我让强巴把船停在浅水湾里,举起望远镜朝猿岭观察。只见雄猴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情绪亢奋,在岩石间上蹿下跳,不时朝其它雄猴发出威胁的啸叫,雌猴们抱着幼猴,抖抖索索地躲在一边,满脸惊恐;黑披风雄猴在那块蛤蟆形的巨大磐石上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上,蹲着一只受了重伤的雄猴,满脸是血,发出一声声可怖的哀号。
    显然,分裂和内讧在加剧,情况比昨天更糟糕。
    突然,大红布雄猴趁黑披风雄猴不注意,蹿上磐石,从背后猛地一推,把黑披风雄猴从磐石上推了下去。黑披风雄猴勃然大怒,落地后转了个圈重新蹿回磐石,一阵厮打又把大红布赶了下去。
    好几只雄猴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又一场混战拉开了序幕。
    就在这时,突然,麻子猴王从山腰一片小树林里跳了出来。它用一种木然的表情望着猴群,呦——发出一声平静的啸叫,好像在向猴群通报:我来了。
    刹那间,吵吵嚷嚷的猴群安静下来,个个变得像泥塑木雕一般,纹丝不动,望着麻子猴王发呆。我调整焦距,将视线集中到黑披风雄猴身上,见这家伙大张着嘴,惊愕得就像看见了鬼魂一样。流亡的君主又回来了,这自然会引起新猴王的震惊。
    呦呀——寂然无声的猴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哀啸。我赶紧将望远镜移过去一看,原来是褐尾巴雌猴,蹲在石头上,双爪捂住脸,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
    麻子猴王径直走向黑披风雄猴,走向那块历来由猴王享用的蛤蟆磐石。它这是干什么?要夺回失去了的王位?
    这无疑是一场鸡蛋碰石头式的较量。果然,仅仅两个回合,麻子猴王就被黑披风雄猴一个大背飞摔了出去,从高高的陡崖上滚落到江隈的沙滩上。黑披风雄猴连奔带跳地向那里扑去,半途还扭头朝观战的众猴长啸了一声。众猴兴奋地呐喊着,跟随着冲了下去。在这短暂的两三分钟的过程中,黑披风雄猴又奇迹般地成了一呼百诺的君王。
    麻子猴王似乎抵挡不住众猴凶猛的攻击,一下从礁石上跃入怒江。
    历史画了一个小圆圈,又回到了半个月前的起点。
    麻子猴子艰难地沿着江岸游动,黑披风雄猴率领猴群沿江追逐。
    黑披风雄猴神气地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吆喝着猴群封锁水域,防备麻子猴王登岸。
    整个猴群中,只有褐尾巴雌猴孤零零地抱住肩,用一种凄凉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
    一切都跟半个月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麻子猴王不似上一次那样惊恐万状,屡屡试图登上礁石,而是相当平静,目光安详,没向近在咫尺的礁石强行攀爬。
    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麻子猴王这无异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它为什么要这样?
    才游了五六分钟,麻子猴王就精疲力竭了,身体一点点往下沉。在水流的冲击下,它一点一点朝我们的独木舟漂来,很快,就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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