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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腿人磨磨蹭蹭的,慢得真够呛!跟那一个单体就蘑菇了五分钟。耗这么多时间在这些残体身上,真和跟这帮货色搞上了没两样。关系这么密切,马上你就会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他正想搭上箭,转念一想,还是先等等吧。事故,事故,一定要看上去像一场意外事故。
哈。两腿人开始拾掇饭碗水碗,摞在餐车上。基迪拉特迅速而不引人注目地绕着医院转过来,位置正好能望见那个名叫卡勒奇的双体。这个残体他早就选好了,下手杀人的事就交给他。
卡勒奇尼辛纳里原本是个步兵。一场仗打下来,名字中尼辛纳里那部分完蛋了,只剩下卡勒奇。他跟老板或安全部门没有任何瓜葛,但有个特点很出名,此人疯疯癫癫的,很容易头脑发热,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出平常人搏斗时才有的狂热。一个组合只剩下两名成员时通常都会十分温顺,可这一位——按老板的说法,卡勒奇是个天造地设的杀人陷阱,像压紧的弹簧,一触即发。基迪拉特只消发出信号,那只双体就会把螳螂撕个粉碎。悲惨呀。不用说,基迪拉特会飞身赶到,把两支箭射进双体的两个脑门……但是,唉,可惜晚了一步,没来得及救下两腿人。
两腿人拖起餐车,笨拙地绕开草根草丛,朝她的下一位伤员卡勒奇走去。双体钻出巢穴,叽叽歪歪没头没脑打招呼,连基迪拉特都听不懂它在胡扯什么。尽管态度很友善,但它的语气下却有些别的东西,一股杀人的怒气。当然啰,螳螂对怎么分辨这些细微的情绪色彩一无所知。她停下车,一边盛饭舀水,一边对双体嘟嚷着。转眼间,她便会弯下腰,把吃的放在地上……基迪拉特突然想到,如果卡勒奇一击不中,他完全可以自己射杀螳螂,事后声称两人靠得太近,他射失手了。他真的厌恶这只螳螂。这东西太吓人,这么高,动作又怪里怪气到极点。到现在,他己经知道它比爪族组合脆弱得多,不堪一击。可一个单体居然这么聪明,这种事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这个念头才起,还没等成形便过去了。他顶住了诱惑。整个过程速度之快,如电光火石,比思想还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形成一个完整的念头。就算他们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他只是射偏了,就算这样也说不准他们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替别人赔上小命的事干不得,抱歉。这件事只能交给卡勒奇的尖牙利爪。
卡勒奇的一只脑袋正朝基迪拉特的方向看,螳螂拿起碗,从餐车朝双体转过身来——
“哎,约翰娜!干得怎么样了?”
约翰娜从炖菜碗抬起头,见行脚·威克乌阿拉克疤瘌沿着医院边朝这里走来。他离医院很近,但又保持一定距离,避免自己的思想声扰乱伤员的意识。刚才还站在那儿的警卫没等他走近便退后了,在几米外站定。“还不错。”她朝他喊道,“还记得装了轮椅的那个吗?今天他竟然开始吃东西了。”
“太好了。我一直想把它和医院另一侧那个三体结合起来。”
“受伤的军医?”
“对。你知道,特雷尔勒拉克还活着的组件都是雌性。我一直在研究它的思想声,发现——”行脚的解释还是流利的萨姆诺什克语,但约翰娜照样听不明白。训育学里有许多概念,人类语言中根本没有对应物,也没有任何可参照的,连行脚也不可能用人类语言说清楚。约翰娜只听清了一点,黑仔是雄性,它跟军医的三体结合后便可能产下幼崽,如果生得早,幼崽便可以结合进这个新组合。行脚唠叨了一通“情绪谐振”、“强弱互补”之类,对约翰娜来说未免太专业了。行脚自称自己只是个业余水平的培育师,但有意思的是,专业大夫们非常重视他的意见,连木女王都很看重他的才能。他配的组合比别人的更容易“成了”,成功率比其他任何人都高。她挥挥手,让他就此打住。“好吧,等我给伤员们喂完饭,咱们马上试试。”
行脚一两只头偏了偏,瞅瞅附近的医院小区。“不知出了什么事,有点怪……按你们的话说,我还‘号不准脉’,可……所有残体都盯着你,比平常紧张得多。你没感觉到吗?”
约翰娜耸耸肩:“没有。”她蹲下身,将菜碗和水碗放在双体伤员面前。双体刚才急不可耐地来回转动,但两个组件都很有礼貌,没有打断她和行脚的对话。从眼角的余光中,她发觉那个医院警卫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中间两只脑袋向下一低——
袭击像两记重拳,狠狠砸在她的胸前脸上。约翰娜一头栽倒。它们扑上来了。她抬起血淋淋的胳膊抵挡着撕咬的獠牙和锋利的爪子。
基迪拉特一发出信号,两只卡勒奇一跃而起,扑了上去——却迎面撞在一起。螳螂虽也摔了个仰面朝天,但这纯属偶然。尖牙利爪撕咬着她,同时也撕咬着空气,互相撕咬。一时间,基迪拉特惊呆了,目瞪口呆,动弹不得。没准儿她死不了。这个念头之后,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跃过围栏,同时张弓搭箭。也许可以故意射偏头一箭。卡勒奇撕着螳螂,但太慢,速度太慢——
突然间,他再也不可能射杀双体了。黑白相间的一群,狺狺咆哮着,如潮水一般吞没了卡勒奇和螳螂。医院里每只身体没带伤的残体好像都扑了过来,加入进攻的浪潮。杀戮的狂热爆发了,比正常组合更加凶狠、全无理性。基迪拉特连连后退,避开这一片惨烈景象和让人发疯的思想噪声。
连那个行脚都卷进去了。浪游者冲过基迪拉特身边,绕着混战现场打转。行脚自己没有投身战团,只是东咬一口,西挥一爪,同时放声大叫,但声音完全淹没在战斗的怒吼声中。
乱众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思想共振,声音之响,二十码外的基迪拉特都震得耳朵发麻。那一大团乱众好像缩水了,慢慢小了下去,组成乱众的成员大多丧失了战斗狂热。刚才的乱众仿佛是一头由二三十名成员组成的猛兽,转眼之间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组件,个个意识不清、浑身浴血。
那个行脚仍在战场周围来回跑动,不知怎的,居然仍然保持着自我意识,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那只大块头带伤疤的成员时时快速冲进人群,狠咬任何继续打斗的人,又高速冲出来。
伤员们拖着脚步离开杀戮现场。有的冲进去时是三体或双体,出来时成了孤零零一只单体。还有的出来后成员数目比进去时反倒多些。空出来的现场浸透鲜血。至少死了五只组件,圈子中央倒着一具轮椅,显得十分不协调。
行脚对这些看都不看,四只组件围成一圈,中间是血淋淋的一堆。
基迪拉特笑了。咬得稀巴烂的螳螂。真惨。
约翰娜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十几个躯体压在身上,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加上疼痛,根本不可能集中注意力考虑什么问题。身上的重压渐渐减轻了,一片喧嚣之上传来一个声音,是正常的爪族语。她向上望去,上面是行脚,围在她身旁,疤瘌跨骑在她身上,鼻子离她只有几厘米。它低下脑袋,舔着她的脸。约翰娜轻轻笑了笑,尽力想说出话来。
维恩戴西欧斯事先已经安排好了,这会儿正跟斯库鲁皮罗与女王会商。“炮兵司令”借助数据机,用图形说明应该在玛格兰高地采取什么战术,这时他正说到紧要关头。
外面响起狂暴的嚎叫。声音是从河下游方向传来的。
斯库鲁皮罗生气地从粉红象上抬起了头,“见鬼,这是怎么回——”
声音持续不断,不像平常争执。木女王和维恩戴西欧斯紧张地交换了几个眼色,伸长脖子从树林间望出去。“医院里打起来了?”女王问道。
维恩戴西欧斯扔下记事板,冲出会议区,一面高声呼喝,命令警卫保护女王。奔过营地时,他见自己手下的流动哨已经纷纷向医院方向集中。一切都顺利极了,和数据机上的程序一样……除了,怎么会这么吵?
离医院还有最后几百码,斯库鲁皮罗赶了上来,冲在他前头。炮兵司令冲进医院,震惊之下,差点被自己的组件绊了个跟头。早有准备的维恩戴西欧斯紧跟着冲进那块空地,时刻准备表演事先演练的表情:惊骇,加上警惕、刚毅。
行脚·威克乌阿拉克疤瘌站在一辆餐车旁,不远处是基迪拉特。浪游者四周是横一七竖八的尸骸,脚下就是那个两腿人。共生体之上的共生体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全体后退,医生留下。”维恩戴西欧斯朝拥向医院的士兵大喝一声。他走上前去,谨慎地挑选道路,避开思想声最嘈杂的伤员。伤员新添了不少,浅色树干上到处是已经变黑的斑斑血迹。事情没办利落,出大问题了。
与此同时,斯库鲁皮罗跑过医院边缘,在行脚几十码外站定,多数组件瞪着威克乌阿拉克疤瘌脚下。“是约翰娜!约翰娜!”一时间,这蠢货好像马上就要跳过围栏一样。
“我想她没事,斯库鲁皮罗。”威克乌阿拉克疤瘌道,“她正在喂一个双体,它突然狂性大发——袭击了她。”
一名医生瞧了瞧尸体。地上看得见的就有三具,从积血上看,尸体还要多些。“不知她做了什么,把它惹火了。”
“我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可她刚刚倒下,半个医院的伤员都发了疯似的围攻这个……不知是谁。”他一只鼻子一摆,指了指那堆血肉模糊无法辨认的残尸。
维恩戴西欧斯瞪着基迪拉特,同时,另外的组件发现女王过来了。“出了什么事,士兵?”他问道。千万别给我搞砸了,基迪拉特。
“我——跟行脚说的一样,大人。从来没见过这种事。”语调还行,完全吓呆了的样子,跟整个气氛很相衬。
维恩戴西欧斯向前迈了一步,离行脚近了一点。“行脚,请让我检查检